第41章
英綠一直沒敢獨自回去, 在文源街上轉了一個下午,看天色漸黑了, 又趕緊跑回齊王府側門的小道上候着。
好不容易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要上前, 卻見到了讓她震驚的一幕,直到七皇子的身影,在遠處化成了一個黑點,英綠這才敢上前去叫呆愣在原地的元小芫。
“主子?”
這一聲将元小芫勾了回來。
“您的面具呢?”
“面具……落到茶館了,”元小芫趕緊擡袖擦着額頭,叮囑着英綠。
“萬萬不可讓人知道,我今日同七殿下一道上街, 就說只咱們二人。”
英綠不解:“不是說王爺叫七殿下……”
元小芫蹙眉極深,将她打斷:“別問了,只管記着就行!”
二人的神色中, 多多少少都帶着慌亂,小步疾速的向齊王府走去。
琉雲院這邊, 姜可柔獨坐在院中, 吃着茶點望着夜闌當空的那輪明月。
錦嬷嬷面露喜色的向她走來, 壓着身子附在耳邊道:“遷落閣那邊有事兒了。”
姜可柔那舉起的玉盞,在空中倏然停下,她回頭看了眼錦嬷嬷, 将玉盞擱下,兩人立即朝屋裏走去。
待合了門窗,錦嬷嬷這才開口:“日頭剛落那會兒, 元側妃帶着婢女從側門出去了,快到文源街時,出現了一個男人。”
姜可柔頗有些激動:“是誰?”
錦嬷嬷神色變了變,搖頭道:“沒看清楚,兩人都帶着面具,拉拉扯扯跑去了文釉街,險些将咱們的人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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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姜可柔急道。
“大庭廣衆同吃一串糖葫蘆,”錦嬷嬷說着還做出一副害臊的表情:“還去了茶樓,只是……”
說到這兒,那股子興奮勁兒漸漸淡去,聲音也小了許多:“咱們的人沒将二人等出來,便被敲暈了。”
“什麽?”姜可柔不自覺揚了聲調,氣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錦嬷嬷也恨的咬了咬下唇,猜想着道:“那男人身份絕對不簡單,暗中有人護着,定是宮裏的!”
元小芫與雲翰今日的一切,都被暗中跟着的影十看在了眼裏,姜可柔那邊的眼線,便是被他敲暈的。
待夜裏齊王歸來,他如往常一般,将事情都告訴了齊王,只是最後那一個吻,他有意隐瞞了。
齊王這幾日人根本不在栾京,而是去了玉京與大安國的交接處,辦了件影響兩國的大事。
回來時他一路快馬,連着兩夜沒合眼,此時面色煞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再加上陰沉着臉,若是有小孩在,只瞧一眼,怕是都會被吓哭。
這是齊王第一次來遷落閣,還是大半夜。
元小芫本來惺忪的雙眼,在看到齊王時,瞬間清醒,她自覺心裏有愧,頭垂得極低,不敢看他。
緩步來到桌前,取了個自己做的月餅,有些顫抖地遞在他面前。
齊王帶着氣,沒有接,語氣十分生硬,比屋裏地上的磚還要硬。
“跑死了三匹馬,無休無眠,還是沒能在子時前回來。”
元小芫又将月餅向前捧了捧:“無妨的,天還未亮,節氣便還未散。”
“無妨?”齊王噔的一下又竄出一陣火來。
“吃、吃月餅,也就是是過節了……”
不就沒過上中秋,不至于生這麽大氣吧……
齊王長長出了口氣,合了合眼,努力讓自己心脈保持平穩,擡眼見元小芫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帶着驚恐,好不容易穩住的心脈,又有些亂了。
“罷了。”
齊王起身将月餅從元小芫手中抽出,丢回了食盒中。
以為他不喜,元小芫撇了撇嘴,卻沒想他将食盒蓋好,又順勢将盒子抱在了懷中。
剛向門口走了兩步,忽然停下,陰沉着臉道:“廊上暗,将你那兔子燈取來。”
元小芫飛快地提着裙子去了裏屋,拿着那栩栩如生的明月兔燈走了出來,遞給齊王時,稍稍有絲猶豫。
齊王斜眼看着那燈,一臉不屑:“明日一早便叫辛力送回來。”
直到第二日晨醒後,元小芫用鹽水漱完了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
“王爺怎麽知道我有兔子燈呢?”
英綠趴在桌上正極度認真的做着女紅,完全沒聽到。
元小芫看了眼桌上的針線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帕子。”英綠道。
“怎麽是藏青色?”
元小芫來到她身後,這帕子明顯不是做給女兒家的。
英綠臉頰微微有些發紅,趕緊起身要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到箱中。
“還瞞我?”
元小芫不依,上去攔她,打趣道:“誰家的兒郎這麽好命,被我家英綠瞧上了?”
英綠臉更紅,轉過身背對着她:“哪裏是看上,只、只不過是心存感激,還禮罷了……”
元小芫探身過去,看着英綠道:“感激誰?”
“影、影十……”英綠聲如蚊鳴,元小芫卻聽的真切,屋頂上那個,也聽到了,嘴角不自覺揚了上去。
“影十?”元小芫眯起眼來,這影十還是去年她剛搬來遷落閣沒多久後,與她們見過一次,而後不管元小芫怎麽喚,都不曾現身了,她還以為影十被齊王派去忙別的事去了。
“你與影十還見過?”
英綠搖着頭,使勁睜着眼,好像極力想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一樣。
元小芫故作傷感地嘆道:“跟我你是受委屈了,如今竟連句真話都沒有了。”
“主子……”英綠一臉為難,猶豫再三後,紅着眼道:“我們是見過幾面……他、他一直跟着咱們的……”
成功套出話後,元小芫梨渦漸深,英綠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扁着嘴,白了眼她。
“嗯?”元小芫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待多久,猛然驚呼:“對了!是影十,是他告訴王爺的!”
屋頂上影十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英綠也慌了一下,趕緊替影十辯解道:“那是王爺的命令,他也沒有辦法,再說,七殿下親主子,他都給瞞下了。”
元小芫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你、你們都知道?”
英綠忙捂住嘴,下意識看了眼屋頂,元小芫揚起下巴,沖上面喊道:“影十——”
這次影十出現了,與英綠并排坐在一起,元小芫問一句,英綠重複一遍,影十才悶聲悶氣的回答。
說到最後,影十将心中想法道出:“元側妃莫要怪王爺,其實王爺真的很在乎您,每日随意說幾句您的事,他都會不知不覺露出笑容,這麽多年來,這是從未有過的……”
元小芫也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埋怨,她自己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心情了。
淡淡嘆了聲氣後,緩緩問道:“入宮前那次救我,也是王爺麽?”
“這……唉,屬下今日說的太多了。”
影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這答案,元小芫之前便已猜了七八分,只是她一直沒弄明白那玉牌的事。
英綠有些不安地過來蹲在元小芫腿邊:“主子,影十說的這些,您可千萬別讓王爺知道了……”
這個傻丫頭呀,元小芫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嗯,我心裏有數。”
“那主子和王爺……”其實英綠打心眼裏,還是不願元小芫與王爺鬧別扭的,畢竟聽影十說過不少齊王的好話,當年影十的這條命,就是齊王救下的。
與許多養死侍的人不同,齊王不會用毒,或者用一些極端殘忍的手段來控制他們,他總是能讓這些人心甘情願替他賣命。
正如大安國派來齊王府的眼線一般,那個叫廉泣的暗衛,在齊王細心的照料下,已經完全清除了大安皇室控制暗衛的劇毒。
那劇毒疼起來比要命還難受,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服用一次解藥,如今廉泣體內沒了那毒,對齊王感激之情不言而喻,當即便立下願意輔佐他的誓言。
這一月裏,齊王破天荒的鮮少外出,整日悶在清語閣中,但誰也不見。
元小芫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只是沒想,得到了端妃的傳見。
容音宮小院內,端妃逗着鹦鹉,宮女來報,說元側妃已到,她笑着揚了揚手:“還不快傳。”
元小芫進來見端妃氣色不錯,略感不安的心能稍稍緩和一些。
“母妃吉祥,傳妾身來可有要事?”
端妃上前拉住她的手,怪嗔着:“雲慎那孩子許久也不來瞧本宮,只好叫你進宮陪着說說私房話。”
她将院內人揮退,只等剩下她們二人,端妃坐回正中,神情驟變,說話的語氣與神色都極為嚴厲。
“你和雲翰也鬧夠了,該放下了。”
元小芫怔了下神,很快也一臉肅容道:“母妃說的極是,臣妾早已放下。”
“你放下了,他可放不下!”端妃一拍桌子,旁邊的鹦鹉吓得抖了幾下翅膀。
“這麽多年,本宮從不敢奢求過多,只求他安穩度過一生,莫要困在這栾京城裏。”
端妃嘆了一聲,繼續着:“我當雲慎親生,打小就不短他,他心高,但也不能利用我兒啊!我總要雲翰在衆人面前笨一點,蠢一點,就是要他遠離紛争!”
說到這兒,她明顯氣息顫抖了些:“可如今他為了你,要入朝堂!”
元小芫撲通一聲跪在端妃身前:“妾身恪守本分,從不妄想其他,與七殿下……”
頓了頓,元小芫一咬牙,道出句狠話,很傷人,卻最是直接:“一直以來,都是七殿下一廂情願!”
“你再說一遍?”
聽到有人這般說自己的孩兒,當娘的心裏多少會有些不痛快,元小芫能理解,可她依然再次重複了一遍。
端妃沒有發怒,而是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
“這兩個,都是本宮的孩子,若是讓本宮知道,你在二人中使手段,不管誰要護你,也擋不住本宮。”
說這句的時候,端妃聲音冰冷,讓人不寒而栗。
元小芫叩首,堅定的給了端妃滿意的答複。
在她走後,端妃沖身後的一排竹林喊了一聲,雲翰陰郁的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