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廂情願……”
雲翰腳下極緩, 就像踩在雲端上一般,這句自語的輕念, 沒叫端妃聽到,可看着兒子失魂的模樣, 端妃心裏針紮般疼痛。
“她若是迫于我的壓力才那般言語,那便說明這個女人絲毫沒有擔當,不配我兒為她做這麽多,”端妃眼中晶瑩,上前拉住雲翰的手:“若不然,就是她心裏根本沒有你,那你在做任何都毫無意義。”
見雲翰目光呆滞地望着遠處怔神, 端妃繼續勸道:“不要再抗旨了,宋玘的為人,母妃也是看得上的, 早日完婚離開是非之地吧孩子。”
雲翰阖上眼,輕嘆了一聲。
再次睜開眼時, 有些冰涼的手, 蓋在了端妃的手背上, 故作輕松地拍了兩下。
“母妃安心,栾京将有動蕩,孩兒怎可放心母獨留京城, ”雲翰說着,眸子中飄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聲音一下沙啞了許多:“待一切安穩, 我自會離去。”
“你當真……”
雲翰松開手,轉身就走,端妃後半句話,淹沒在他匆匆的步伐聲中。
在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七皇子雲翰送了老皇帝一副長壽安康圖,上面絕妙的字,讓老皇帝贊不絕口之中,又不免對這個兒子另眼相待。
敢情這麽些年來,他都是一直深藏着自己的才氣,現如今即将封王才展露出來,莫不是在耍何心機?
一月後,七皇子雲翰被封梁王,得了封地,很偏遠,幾乎要到南風國的邊界,只是這府邸,還落在了栾京。
授封當日,老皇帝又一次問了婚事,見當事人不言不語,便直接下令,讓從下月挑個吉日完婚。
連日子都敲定了,這門婚事怕再也躲不過了。
宋玘絕食五日的時候,宋侯爺老淚縱橫,站在女兒面前顫着聲道:“若是你執意如此,那我侯府上下百十口人,陪着你一道死!”
哭過那晚,宋玘便不再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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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月梁王府便已建成,府邸不大,到算是別致,花鳥魚蟲,庭院閣樓,一應具有。
十一月初,是個吉日,迎親當天,雲翰頭次喝的伶仃大醉,小淘子伸手扶他,他鐵着臉将人甩開,蹒跚着步子,一路扶牆走向喜房。
一推房門,老嬷嬷們立了滿屋,眉開眼笑的正要道吉祥話,雲翰一個冷眼過去,将所有人攆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喝的足夠迷了心智,可看見喜榻上那個陌生的身影時,他能清楚的意識到,這不是心中之人。
不過……他打算繼續裝迷糊,掀了蓋頭,讓這女人自己休息,他要去喝醒酒湯,待喝完了,直接睡書房。
嗯,就這麽決定了!
這才剛搖晃到榻邊,還沒伸手呢,那紅蓋頭倏地一下,被宋玘拽掉了,她飛快地揚起手,死死握住雲翰胳膊,将他反手按在了地上。
“啊!疼、疼!”
雲翰這下清醒了不少,可到底是灌了不少酒,腦袋還是沉地有些懵。
“敢碰我一下試試!”
宋玘說着,又加了力道。
這女人是喝牛血長大的?怎麽勁兒如此大!
“松、松開!”雲翰咬着牙也掙脫不過:“誰想碰你?本王躲都來不及!”
“這還差不多。”宋玘正要松手,卻聽雲翰碎碎念了一句。
“醜死了……”
“你說啥?”
宋玘杏眼怒睜,騰地一下從榻上蹦起。
“咯嘣”一聲脆響,雲翰的胳膊……脫臼了。
他轉過臉來,看着明明驚慌,卻故作鎮定的宋玘,含着淚道:“本王是說,這個狗屁婚事,真是愁死我了!”
最後這聲說完,這張絕美面容的主人,委屈地哭出了聲,宋玘趕緊撒開手,有些不知所措的離他遠了兩步。
雲翰借着酒勁兒,越哭聲越大,宋玘不安地瞥了眼門窗。
試探地對他道:“那個……我聽錯了,以為你罵我醜呢,你別哭啊,我、我會幫你接上去的。”
沒吃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她肯定能接上,肯定能!
“啊——”
又是一聲長叫,雲翰滿眼都是怨念:“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麽,嗚嗚嗚,小芫芫……嗚嗚嗚,救救我……”
“亂叫什麽!”
宋玘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将絹帕捅進雲翰哇哇大叫的嘴裏。
“有再一再二,不會有再三再四,這次肯定能成,你忍忍!”
院內,聽着屋裏動靜極大的小淘子,抹了把心酸淚,仰着脖子看那被薄雲遮住的圓月,輕嘆了一聲:“這男人啊,嘴上說的再情深義重,身體卻很是老實,也好,也好啊!”
“去去去,外面待着,主子們行事,你們聽個什麽勁兒!”
他甩着拂塵,将院裏守着的幾個面紅耳赤的下人趕走了。
折騰了一夜,聽到公雞打鳴,雲翰這胳膊才勉強給接上,酒也徹底醒了。
兩人都黑着眼眶,尤其是他,由于哭得緣故,眼腫得如核桃一般,他左手扶着右肩,右胳膊耷拉在身側,艱難地向門口走去。
“別折騰了,趁天未大亮,你去榻上睡,我趴會兒就行。”
見他這副模樣,宋玘不僅內疚,還隐隐有些心疼。
雲翰停下腳步,要說他這會兒,的确渾身無力,頭重腳輕的想趕緊躺下。他一面扁着嘴斜着眼瞪宋玘,一面又轉身往榻邊走,宋玘則在自己肩頸上捶了捶,起身來到桌旁。
感覺到身後有道凜冽的目光,她猛一回眸,雲翰迅速将眼神別開,支支吾吾道:“你有話好好說,要是再動手動腳,別怪我……”
“嗯?”宋玘蹙着眉頭。
雲翰趕緊将被子拉上,翻身給她了一個背影。
“我就一直睡書房,然後所有人就都知道,你在梁王府不受寵!”
這番話,雲翰沒敢說出口,只是在肚中默念着,不過很快,他便失了意識,陷入了夢鄉。
他做夢之際,朝堂上又出了一樁大事。
昨個晚上,太子在雲翰的婚宴上喝的東倒西歪,還不盡興,非拉扯着齊王一道去翠香樓,往常這種情況,齊王絕不會去,太子最近看他勢頭也漸長,心裏窩火,酒一上頭,嚷嚷着他不将這個大哥放在眼裏,越說越嚴重,旁的楚王好生勸了兩句,太子直接拿話怼他,場面一度很鬧得不小,許多人看在眼裏,直搖頭,若是這玉京國真交到太子手中,恐怕離完就不遠了。
齊王不想把這好好的婚宴攪了,最終還是點了頭。
他身上有鬼醫的解酒丹,在那翠香樓不管喝了多少,都沒有絲毫醉意。
太子捧着酒壺,舌頭都要捋不直了,一直逼問着齊王,可否願意助他,說那秦王已經無用,楚王越來越不将他放在眼裏。
齊王含笑着應下,端起酒杯與太子一頓猛灌,二人相談甚歡,太子樂得對齊王贊不絕口,還對日後各種許諾,到了最後,他一拍手,進來一排濃妝豔抹的女子。
太子眉眼中盡是春欲,他來回瞅着,在看到一個白白嫩嫩有着一雙大眼的女子時,擡袖擦了擦唇角。
“那個,是不是與你家那小妾有幾分相似?”
齊王怔了一下,冷冷“嗯”道。
太子晃着肥厚的身子,起身直接将女子抱在懷中,靠在她脖子上猛吸了幾下,又拉着另一個女子,推到齊王身邊。
“不如你屋那個美,你屋那個啊,看着就讓人……嘿嘿……”
齊王臉色沉了沉,忍着惡心,轉而拉着那女子,起身去了隔壁。
待房門合上,他松開手,甩了一沓銀票在桌上,語氣與面色皆寒得吓人:“大聲叫,叫的好,再賞你一沓。”
那女子眼睛都亮了,一面激動地點着銀票,一面賣力的媚叫。
太子那屋聽這邊動靜如此大,就像與齊王叫勁兒一樣,也拼了命的搞,沒多久,實在筋疲力盡,整個人像頭死豬一般歪在榻上。
身下的女子,将他輕輕推開,正要起身,便覺脖子一癢,閉着眼暈死過去。
影一推窗而入,從太子身上摸出了塊兒赤色令牌。
第二日天還未亮,南風要和大安和親的消息傳入了宮中,老皇帝大怒,和親的公主都已入了大安,他玉京這才知道消息。
早年間南風與大安翻臉,玉京一直維持中立,雙方都不得罪,然那兩國又皆想拉攏玉京,玉京自然是這三個大國中,位置最好的。
讓他們忌憚,想拉攏,又不敢輕易得罪。
然而,這極佳的位置,必定會随着大安與南風聯姻而喪失。
“時隔如此之久,我玉京才得此消息,爾等都是廢物嗎?”
老皇帝顫顫巍巍倚在龍椅上,不斷用手在胸前順氣。
殿下那個今日剛一睜眼,還未來及回府更衣,便帶着一身濃香與酒氣,奔去了皇宮。
這樣一副沉迷酒色的模樣,讓老皇帝看了不止惱怒,更是心痛。
太子軟着腿,愁眉苦臉地跪在地上,斷斷續續道:“探子們……大、大多斷了聯系,兒臣……也沒辦法啊……”
“沒辦法?”
老皇帝氣地渾身發抖:“将通牒院的令牌給朕拿出來!”
通牒院是玉京的情報機構,不過才在太子手中半年,就出了這樣的事,老皇帝不氣才怪了。
太子吓得抖着手将渾身摸了個遍,臉色愈加慘白。
老皇帝顫着唇從龍椅邊将金絲楠木做的龍頭拐,舉到手中,憤怒地朝太子扔了過去:“真當朕死了是麽!令牌你都敢弄丢,你還有什麽不敢丢!把整個玉京丢了可好?”
“父皇!”
太子身上挨了一下,痛苦的叫着。
“滾!咳咳……給朕滾!滾……咳咳……”
老皇帝重重地咳着,嘴裏還不忘罵着,直到太子抹着淚退出了殿,他才喘着粗氣閉了口,身旁太監忙從後堂端來一碗湯藥。
喝罷藥後,老皇帝微微睜開那顫抖地睫毛,嘆了一聲道:“宣……齊王進宮。”
太監喏了一聲,退出了大殿。
…………
遷落閣,元小芫剛用過晚膳,就見辛力來傳。
“王爺想喝柏子湯了。”
一個多時辰後,她端着湯進了清語閣,一推開書房門,那個許久未見的身影伏在案幾上,專注的看着眼前的書卷。
元小芫沒敢叨擾,将湯放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臨走前,她頓了腳步,回頭盯着齊王,眯着眼看了半晌。
總覺得今日的齊王有些古怪,哪裏古怪卻又說不上來,見她還未離開,齊王擡起了眼,二人四目一對,元小芫更覺得不對勁兒。
她慌忙垂下眼,退了出去。
難道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見面的緣故?也不對啊,之前近乎半年未見,可不覺得這般奇怪,這感覺,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難道能有兩個齊王?
書櫃緩緩移動,齊王從暗室走出,案幾後那個他立即起身,沖這邊行了一禮。
“王爺,屬下的手法絕沒問題,若非至親,根本看不出端倪。”
暗室內又鑽出個人影,這說話之人,便是大安之前派來齊王府卧底的暗龍衛,廉泣。
若非至親……
這四個字齊王聽着有些刺耳,在元小芫來時,按照理性來講,他應是不願元小芫能察覺出來的,可待人進了屋,他又隐隐生出個念頭來,希望她能瞧出來,那不是自己……
只是,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出,齊王眸中閃過一抹失落,回神後,他對廉泣吩咐道:“去做宇文烨的模子。”
廉泣得了令,很快退了出去。
若能做出宇文烨,必定能将大安的暗龍衛首領騙來,将他抓獲,便可掌握大安的一切消息。
屆時,陛下也定會将通牒院徹底交入他手中,而不是現如今的暫時代管。
辛力将臉上模具卸下,将椅子讓開,齊王坐下後,鬼醫從暗室內走了出來。
他捋着胡子,頗有些得意:“王爺身上的毒,基本已經清罷了,若是王爺不放心,可以找個女子試試。”
“女子?”齊王疑惑。
鬼醫來到桌前,一面打量着柏子湯,一面解釋道:“王爺現在心脈與常人無異,即便不穩,也不會有事了,但是有一處的毒啊,老夫不敢保證。”
鬼醫聞了聞,端着想嘗一口,齊王幾步跨到跟前,雙手将湯接了過來,一口飲盡,這才問:“是哪處?”
“小氣。”
鬼醫嘟囔着,用眼神告訴齊王,是那男人的命根。
“你那個地方,沒有地龍引毒,所以老夫不能完全确認,只能在行房事的時候才可知,若是那裏起不來,便可能是毒素未清幹淨,若是起來了,且做的時候不痛,那便是真的好利索了。”
“那若是毒未徹底清掉,會染到女子身上麽?”
齊王放下湯碗,将蓋子合上,若有所思道。
“會,不過不嚴重,幾副湯藥的事兒。”
鬼醫說着,話鋒一轉:“喂,老夫不要在暗室待着了,給老夫備個小院,種些奇珍異草來。”
齊王對他滿懷感激,這點事自然立即應下了。
只是一想到找女子試毒,齊王的眼神缥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