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在追什麽?
第38章 你在追什麽?
“我回家了。”從什麽時候開始, 周賀南會給林缦報備自己的行程。或許是公事需要,他們應該知道彼此的工作進度、協調彼此的工作時間。
而林缦好像很忙,隔一陣才回:“嗯,我到賓館了”。
他腦海裏閃過她無所謂的臉龐, 面部神經甚至不會動用超過三根。
周賀南鬼使神差地突然很想聽林缦說話, 吵架也好、讨論項目也好,反正就是——唉, 他一邊撥出電話, 一邊暗罵“見鬼”。
“喂?”對方身邊的分貝超過60。
什麽酒店, 環境這麽吵。
甚至旁邊還有男人的聲音?
“你剛才在幹嘛?”他的語氣如同質問。
林缦看了眼身旁的梁醫生, 如果選擇實話實說, 周賀南會不會嫌自己又在工作上搶他風頭,于是模棱兩可地答道:“遇到朋友, 一起吃了晚飯。”
林缦可不是那種愛結交朋友的人, 除了紀裴和那幾個不知道名字的女生, 林缦居然還有了其他朋友,還是男的。
“看來進修班的氛圍不錯啊。”周賀南脫口而出, 并未察覺到語氣裏的酸意。
林缦也沒聽出來, 順着他說道:“嗯,還可以。”
相敬如賓,泾渭分明, 大概就是這樣。
靜默幾秒後, 周賀南忽然覺得自己的這通電話毫無意義, 他說了聲“拜拜”, 便皺着眉挂了電話。
收起手機, 林缦揮手和梁至新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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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湊巧, 梁至新是這次培訓課的主講醫生之一, 他在繁忙的工作中還要抽空過來講課,應當生活過得并不寬裕吧。
林缦記起之前做志願者時聽來的閑話,心裏快速盤算起來。
當晚,林缦就收到了小張整理的梁醫生的資料。
幹淨、質樸,就像他的那雙眼睛。
難怪會在這個世道活得這樣——窮。林缦為他感到惋惜。
不過她接下來的動作實在有些用力過猛。
比如一次不落地出現在梁醫生的院外講座上,還比如事後抱着筆記本、追着梁醫生探讨兒科領域的新風向。
時間久了,連梁醫生手下的兩個實習醫生都對她眼熟起來,甚至封她為梁醫生的頭號粉絲。
什麽粉絲呀,林缦對這個稱呼不是很喜歡。她是敬仰梁醫生的醫術、醫德,可這都建立在有利可圖的份上,那些實習醫生顯然過于年輕,思想稚嫩。
何況粉絲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偶像的車子被人戳破車胎呢。
林缦抱着肩膀看向已經沒了蹤影的嫌犯,不禁感慨好人果然未必有好報。
她可惜地搖了搖頭,順便拉開車門,可她沒有急着發動,而是靜靜地坐在裏頭守株待兔。
兔子來了。
不過今天的兔子走得有點倉促,不像平時那麽穩重。林缦雖然看着梁醫生,手上也不耽誤,點擊發送郵件,将新的工作布置給下屬。у
梁至新剛剛接到一通急診電話,說是某家幼兒培訓中心發生食物中毒,病人量極大,需要調回所有醫生。他心急如焚,卻還是守規矩地在車的四周繞了一圈,刮痕、後視鏡、輪胎,咦,怎麽輪胎有點漏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梁醫生當下便決定打車,可培訓地點偏僻得很,過了幾分鐘都沒有司機應答,他的臉上有了焦急之色,而斜對角的方向,有一輛車子很應景地發動了。
天時地利,林缦沒道理不利用一下。
“梁醫生好。”車窗玻璃降下,露出林缦人畜無害正兒八經的臉,“梁醫生還不走,是在等人嗎?”
梁至新苦笑,坦誠道:“被人戳了輪胎。”
他沒用如果、可能,就像他治病救人的風格那樣,一針見血。
“那……”
沒等林缦發出邀請,挂念病人的梁醫生已經主動要求:“林缦,可以麻煩你送我回醫院嗎?醫院有急事。”
“當然,你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系。”他為人向來溫和,絕不強人所難。
難怪沒升上副主任。
“嚓!”車門保險打開的聲音清脆,林缦指了指副駕駛位置,示意梁醫生趕緊上車。
回城的路是一路通暢,兩人就着瑞華醫院的瑣碎日常聊了幾句,其餘時間都是電臺主持人的絮叨,配上午後和煦陽光,意外地不尴尬。
“謝謝你。”離醫院還差一個十字路口,梁醫生提前開始和她告別。
“小事。”她回道,纖細的手指順着電臺插播的歌曲在方向盤上有規律地敲擊起來,然後半開玩笑地說道:“不過我相信一定有機會讓梁醫生謝我的!”
“好啊,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他很講原則,并不全盤許諾。
醫院的眼睛很多,有那麽一兩雙恰巧盯到了梁醫生從林缦車上下來的瞬間。再加之之前林缦過分的追逐,瑞華醫院的兒科病房不免傳出了暧昧的傳言。
“聽說那個有錢女人和梁醫生好上了。”
“啊?可是梁醫生看起來比她大好多,還帶着個女兒呢。”
“應該是真的,說是有錢人主動追的。”
“沒想到梁醫生整天一本正經的,女人緣還挺好。”
“你懂什麽啊,搞不好人家就好老實人這一口,哪像你那麽膚淺。”
“你們倆別讨論了,最新消息,有錢人早就結婚了,是婚內出軌呢。”
“啊!!!”
傳言到了最後,都變成浮誇沒營養的無稽之談。
林缦從王阿婆那頭聽來的時候,哭笑不得,甚至咖啡卡在喉管,嗆了好半天。看來自己在“追別人”一事上确實毫無天賦,尤其面對梁至新這種油鹽不進的白衣戰士,什麽阿谀奉承什麽談判技巧都被人家當成雲煙。
只是希望在梁醫生的心裏,她已經樹立起了專業負責有愛心的形象,而不是跟着輿論,把她當作為愛瘋狂、不顧人倫的蠢女人。
梁至新當真不辜負她的期望,對于這個傳言,他置若罔聞,權當和自己無關,當手下的實習醫生忍不住好奇心大膽問起,他也不推脫,大大方方地回應:“沒有這回事。”
斬釘截鐵的态度,讓人立馬換了風向:“就是!怎麽可能!看中誰也不會看中梁醫生嘛!污蔑!純屬污蔑!”
不過梁至新也是好奇的,尤其是想到林缦那副目光灼灼的眼神。他想知道,她到底有着什麽樣的熱忱什麽樣的目的才會這麽關注他。
答案來得并不慢,算是在情理之中,但在梁至新的想象外。
那天培訓課結束,林缦又候在了講臺邊上,她天生就有做三好學生的品質,站得直直的,如同有一把尺子抵在她的後背。
“梁醫生。”等他收拾完背包,林缦才出聲,話語間已經遞上一杯熱騰騰的脫脂奶拿鐵。看來她打聽得越來越清楚,比如他乳糖不耐受。
梁至新省去了客套環節。他微笑着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奶白的細小泡沫在他嘴邊停留。
“是要讓我謝你了嗎?”他赤裸裸的提問倒讓林缦十分不好意思。她天性其實很老實,嘴上說着利益至上、叢林法則,心裏卻不怎麽認同。本以為梁醫生專心于兒科學術,自己這些年的積累能在交流時占據上風,沒想到人家直接把牌丢在了桌面上。
“梁醫生,這是我的名片。”不擅長應付的時刻,林缦都會選擇微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老話是這麽說的。
梁至新接過名片,哦,醫療器械公司的人,還是個副總監。他仔仔細細看完名片上的每個字,包括公司的地址電話郵編,這才看向林缦。
“我們公司目前正在籌備兒科的私人醫療項目,想要引進優質醫生資源。梁醫生,我認為你的資質十分合适我們公司的需求。”
“你們公司的人找過我。”他頓了一秒,拒絕得直截了當,“我認為自己并不合适。”不過梁至新是很禮貌的人,即使對信遠公司沒興趣,還是将林缦的名片規規整整地放進了自己的名片夾,“坦白說,我對私人醫療、私人醫院目前都沒有興趣。現在公立醫院的資源就已經很緊張了,哪怕能用醫保,許多人還是不敢生病、不敢治病。私人醫院的價格體系往往更高,更多人将被拒之于門外。我雖然對貧富階級無能為力,但還是希望人人都能得到及時規範的治療。”
凡事都可以商量的梁醫生在專業事務上極其較真。
林缦見他有了發火的苗頭,趕緊解釋起來:“梁醫生您誤會了!就目前的規劃而言,我們主要開展的是線上線下問診,挂號費略高,但藥品和手術都會參照公立醫院的定價标準。事實上,現在國民生活水平已經很高了,挂號費只需要一臺智能手機幾十分之一的價格,甚至只是一次火鍋的價格,大部分人可以消費得起。”
“這只是你,或者說你們公司的想法。我在醫院最直接的觀察和你們并不一樣。何況你們公司是盈利機構,有錢可賺是基礎,我想知道你們要如何維持和公立醫院一樣的付費标準并保持盈利呢?”
“這涉及公司機密。”林缦跟着嚴肅了起來,“梁醫生,我雖然不能跟你講得十分透徹,但我可以保證我們不是吃人血饅頭的公司。”她見梁至新不說話,又換了個角度:“其實您不加入私人醫療也會有人加入不是嗎?大家努力工作努力奮鬥就是為了更高的生活品質。您完全可以考慮一下,我知道您有一個女兒,剛上初中,還有一雙父母住在郊區。憑你的實力,完全可以給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環境。瑞華醫院盛名在外,病人如潮,可你在其中卻不能發揮其用,窦俊不過沾了點裙帶關系……”仗着在志願者中得到的信息,林缦的親情牌打的是口若懸河,而與之相對的是梁至新十分罕見的打斷:“你是請人調查我嗎?”
對于家人,他保護得很好,也不希望被人提及。此刻,林缦不僅侵犯他的隐私,還義正言辭倒背如流,簡直是在變相地罵他是不孝子、是沒用的父親。
商人重利,無所不用其極。梁至新的臉上忽然露出失望的神色。
林缦倒吸一口氣,她總不能出賣王阿婆吧。
“林缦,你來醫院當志願者,就是為了這個?”梁至新雖然是在提問,卻早已有了答案,他真是沒想到林缦會是這樣的人,濃密的眉毛不自覺地皺出一個彎角。
“不完全是。”林缦答得底氣不足。
梁至新重重地嘆息,聲音在空曠的教室顯得格外憂愁、綿長,傳進林缦的耳朵,讓她覺得自己被釘在了道德的恥辱柱上。
“我不是壞人。”她一時慌了神,替自己辯解,“梁醫生!”她又叫了他一聲。
“這個忙我幫不了。”梁至新提起自己的公文包,他的語氣只剩下陳述,沒有任何惱怒或歧視,也因如此,林缦更覺無從下手。她見多了豺狼虎豹、油膩豬爪,知道如何進退,可軟乎乎的揣着十字架的小白兔真是頭一次對付。
林缦望着講桌上故意被人留下的咖啡杯,再看了看梁至新離開的身影,不由嘆氣,只能離去。
剛出教室沒幾步,她就被人從後頭抓住了。
林缦扭頭一看,居然是——周賀南。
他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畢竟市裏的三甲醫院就那麽幾家,做醫療的公司也就這麽幾家,林缦在外面追男人的事情多少傳了一些進他的耳朵。常常一起喝酒的人甚至開玩笑,誇他和林缦是現代婚姻的典範,将open relationship實踐到位。
周賀南不相信,卻沒有立場去問。
他見識過她熱戀時候的樣子,明媚,黏人,就連樓下不知名的花開了都會立馬跟自己分享。而現在,她依舊很好,不打不罵不管不顧,只有因為公司事宜,她才願意跟他講話。
“你在看誰?”他問道,語氣有些着急。就在剛才,看着林缦注視着另一個男人離去的背影,周賀南發現自己心裏并不好受。
“一個醫生。”林缦低聲答道。她還沒從梁醫生的思想品德課裏緩過來。
“你……”周賀南想了想,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于是索性吞了自己的聲音。
“你來是約了什麽人嗎?”林缦并不認為周賀南的目标是自己。
“嗯,沒約成。”
“挺遺憾的。”林缦沮喪着臉,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形容自己還是在形容周賀南。
“也不算太遺憾。”
林缦“嗯”了一聲,又說:“那我先走了。”
“今天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媽說想見你。”
“也可以。”兒科項目困難重重,是得跟徐婉儀通氣,林缦沒多想,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