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過你要是開張支票給她,一切都能談
第2章 不過你要是開張支票給她,一切都能談。
重回祖國懷抱的周賀南只過了兩天游手好閑的日子,徐婉儀一紙公告,就讓他空降成林缦的特別助理。
“草!”周賀南罵了一聲,手中的牌統統砸在水晶臺上,“你們玩吧。”好好的夜晚,被他媽不費吹灰之力擊潰。他甚至懷疑林缦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舊日狐朋狗友兩兩相望,其中一個小平頭跟他關系還算不錯,攀着他的肩膀開玩笑道:“也是荒野求生過的人了,心态放平點!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你知道什麽!”他別開臉,頹喪地倒在沙發背上,即使是不高興的時候仍有一副上翹的好看眼睛。
沒人看得懂他眼睛裏的東西。
只知道他有錢、有閑、有老婆,老婆還是思想開明能力卓群的那一種。
“阿南你就別嘆氣了,你看我們這一圈,就你過得最潇灑。”小平頭的父母最近身體不好,他不得不從應付衆多女朋友和衆多會議的時間中縮減一部分來演孝子。這個時候如果有個老婆那就太好了。
“要不改天讓你老婆給我介紹個結婚對象吧。”小平頭翹着二郎腿,熟練地洗牌。結婚大事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上帝批發的劇本。
周賀南冷笑:“我老婆要是看見你整天左擁右抱沉迷玩樂,不僅不會給你介紹對象,說不定還會警告所有良家婦女離你遠點。”
“這麽正經啊,沒意思。”
“不過你要是開張支票給她,一切都能談。”
“哦!原來你老婆愛的是錢啊!”小平頭帶頭起哄。
周賀南諷刺地挑眉,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別人。
DJ切了一首重金屬搖滾,舞池男女搖晃得愈加強烈動感。光束迷亂刺眼,音浪振聾發聩,周賀南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煩躁。
這些人是吃了興奮劑吧,快要午夜還這麽精神,不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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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在山山水水中待了太久,也可能是老了,居然對自己曾經的生活有些不習慣。
真是掃興,接下來的漫長城市生活,不知道要從哪裏尋找新的快樂。
周賀南扯了個家裏有事的爛借口就要告辭,然後邊走邊從錢包中抽出銀行卡,準備買單走人。
有人先他一步。
“謝啦。”周賀南不做作。這些錢對于他們來說的意義就像“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不過看樣子,眼前的人是要把一分錢花出幾億倍功效。
“這次回來是要正式接班?”餘灏送他到車庫,拔了根煙,狀似若無其事地提起。
“哪裏哪裏,回來當跟班。”周賀南毫不避諱,甩出OA系統上的最新公告,潇灑苦笑,“不是人人都能像學長你那麽厲害的。”
周賀南的校草名號剛剛在財大打響的時候,餘灏已經坐穩研究生院的學生會會長,研究實踐兩兩開花,一度被芸芸衆生吹捧成馬爸爸的接班人。
原本小白臉是不能戰勝績優股的,可惜小白臉家境也不錯,所以最終還是周賀南的簇擁者更多。
這些簇擁在畢業後成為雲煙。
所有人滾入社會大泥潭,有人飛升有人堕落,他們還算過得不錯,但都不再那麽出挑。
餘灏抽煙抽得很兇,三四口就解決完一根,聽說他做的醫療平臺有幾百萬注冊客戶,怎麽日子也不見得舒心。
“我要是厲害就不會在你老婆那裏吃閉門羹。”他說了實話。下一句大概是試圖讓周賀南給他通關系,結果被周賀南嘻嘻哈哈打回:“哦?學長是在追我老婆嗎?”
餘灏吃癟,一臉菜色。
“沒事,我們家缦缦對我也這樣。”周賀南語重心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根本不算個女人。”臉比男人臭,心比男人硬。誰娶了她誰就是……
算了,不至于自己罵自己。
餘灏打量着他。周賀南的皮囊明顯比同齡人年輕,頭發茂盛,膚質亮澤,和自己公司裏那些程序員、會計師簡直像是兩代人。
但男人到底是男人,征服的本性已經存活了幾千年。
“真的甘心這輩子都被你老婆壓着?”
“不甘心又怎樣?”這個問題周賀南早就想過上百遍。
飛機氣流颠簸時,極光幻滅湧動時,甚至在一只不能成功遷移的母角馬的遺體前,他都會想起身上的枷鎖。林缦只占其中最少一部分。
“每個人都想抗争,大部分人都争不過。”周賀南拍拍餘灏的肩膀,揚長而去。
瑪莎拉蒂的流暢車尾在餘灏的眼中劃過,他的眼神漸漸暗沉。
他一直覺得他是少部分人,包括此刻。
昨天還勸導別人要認命的周賀南一進公司就開始抗争。
對象自然是林缦。
反正她見過他所有的糟糕惡劣,他不介意自己的形象繼續醜化。
“厲害啊。你這間辦公室就快趕上我媽了。”周賀南作為林缦的特別助理,今天給她打印了五份合同,跑了三次腿,甚至剛才還受命下樓給她買澳白。他受不了這種赤裸裸的奴役,終于在午後爆發。
合同後面的林缦連頭都不想擡:“我不習慣在工作時間閑聊。”
她覺得他真是毫無職場禮儀,連敲門都不會。
而周賀南卻覺得進自己老婆的辦公室還要敲三次門、捏着嗓音問“可以進來嗎”,那還不如直接給他發套小秘書的jin身制服裙來得直接。
一樣都是丢臉。
“呵,官高一級壓死人。”
就像上一次他回國,還有上上次、上上上次,永遠都是給她找不痛快。
唉,林缦心中輕嘆,以為昨晚他能問出那樣深沉的問題是要準備歇火,原來只是午夜轉性,天亮了還是那座有着堅硬棱角的冰山。
得不到回應的周賀南臉色漸漸不善,他眯着眼睛,眉頭緊鎖。
林缦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明明心裏只有錢只有地位,卻還能把認真善良負責勤懇演得栩栩如生。整個周家整個信遠醫療都被她騙得團團轉。
“刷。”女騙子的鋼筆尖擦過紙面。
林缦利落地在合同最後簽上名字,這才準備搭理起眼前的不速之客,準确地說,是不得不搭理。她微微擡起眼皮,金棕色的眼妝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大一些。
四目相接,周賀南“哼唧”兩聲以示輕蔑。他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做什麽都不顯得猥瑣。這和某位偶像頻頻傳出黃色醜聞卻不影響人氣大概是一個道理。
“多虧你不争氣,我才有機會上位。”林缦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在他身上轉。五官幾乎沒有變,可他現在的樣子好像很難再和印象中的少年重疊。
她站了起來,走到對面,給周賀南搬了把椅子。
“坐吧。”畢竟他178的個子居高臨下地杵在對面,讓她也有點壓迫。這是天生的一點弱勢。
“突然示好,不會是有求于我吧。”周賀南幾乎是躺在了沙發椅上,翹着二郎腿,笑容風流,還有點下流。林缦知道,對于一切他不感興趣的女人,周賀南都是這樣風情萬種卻拒不負責的态度。
“我看你是想要助人為樂想瘋了。”林缦狀似擔憂,而話鋒一轉,她又開始扔刀子:“不會是因為又被方靜姝拒絕了,所以特想找其他人發揚雷鋒精神吧。可惜,我也不太需要。”
“……周太太對我的行程果然了如指掌。”他在加州逗留了才兩天不到吧,和方靜姝見面更是只有偶遇後一杯咖啡的時間。
而對面的林缦并沒有停下,繼續攻擊道:“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靜姝,她就算談一千一萬次戀愛,也不會對你這種已婚回頭草産生興趣。人家道德标準比你高!哦,也不只是道德标準,還有審美水平。”說完,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後眼神漸漸變得遺憾,就像看着一個腐爛變質的紅蘋果。
靠,她還嫌棄起他了?
也是,這才是真正的林缦。刁鑽刻薄。
周賀南沒這麽容易認輸,他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加州又不是只有方靜姝一個女人,盯着周太太位置的女人多的是。”
他身體前傾,湊到離她鼻尖還有一公分的地方,滿臉寫着“你能拿我怎麽樣”,那麽好看,又那麽惹人厭。
“哦,有本事領回來看看,我和爸媽等你們。”林缦手握兩張王牌,輸是不可能輸的。
“會有那一天的,到時候周太太你別哭。”周賀南挑眉,嘴角弧度咧到最大,他就喜歡看林缦的真面目,可以讓人安心地攻擊。
“放心,只要給我錢,我就不會哭。”說着,林缦抽出一張餐巾紙,一巴掌貼在周賀南臉上,微微送力,逼他坐回原位,“還有,這裏是公司,你應該叫我林總監。”
林總監很忙,晚飯都沒空回家吃,這就顯得端着雞湯碗的周賀南像個癡呆二世祖。
可憐他只是想當個孝子陪陪老父母,現在卻成了教訓對象。
該死的林缦。他咬着鳳凰呈祥的白瓷調羹,詛咒道。
另一邊,徐婉儀覺得這是林缦故意為之。這個在周建軍口中從小就能寫出标準答案的學生未必不敢劍走偏鋒。
同為女人,她比家中兩個男人更能感受到林缦的轉變,從少女時期對周賀南的熱絡執着到如今的漫不經心、聽之任之,她感性的一面在削弱,心腸正在越來越硬。
徐婉儀準備讓她回家。
而在徐婉儀撥通電話之前,林缦先下手為強,只言片語就講出今晚的客戶重要性,然後提前報備——回家肯定很晚,誰都不要等。
利益至上,徐婉儀頓了頓。
“聽說這個禮拜他們還約了另外三家,感覺不好應付啊。”林缦疲憊地嘆了口氣,勤勞無奈的打工者形象躍然腦中。
果然,電話那頭的周媽媽不再拘泥于家庭問題,她以信遠醫療董事長的身份建議林缦:“這家單位之前跟信遠有些糾葛,談的時候注意看清條款細項,別拿空頭支票。”
“嗯,知道了。”
“你自己小心。”受制于體格,女人在外抛頭露面總是要比男人危險一些。徐婉儀順勢瞪了一眼周賀南,魚尾紋裏飽含怒氣,如果兒子撐得起這個家,哪裏需要兒媳婦披荊斬棘。後者早就習以為常,他撇撇嘴,一臉假笑無所謂的樣子。
反正等他爸病情穩定,他又能飛走了。
“這樣吧。”徐婉儀在電話挂斷之前靈機一動,“等你談得差不多了,給周賀南發個消息,讓他去飯店接你。”
不需要答應,徐婉儀決定了。
林缦只能說好。
“媽,她自己有司機的好不好。”周賀南被氣得飯都吃不下去。
“你自己出門問問,老板沒下班,助理能下班嗎?”
“她算什麽老板。”
“你一天不上進,她就一天是你老板。”
呵。鸠占鵲巢典型案例。
可是周賀南還沒來得及反抗,徐婉儀又往他胸口插了一刀:“聽說你投資的公益項目最近周轉不靈啊。你要是再不好好工作的話,我讓林缦今年停了這個項目的給付。”
“靠!”窮也要兼濟天下的周少爺抓上車鑰匙,氣沖沖摔門而去。
徐婉儀深深嘆息,這個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因為太沖動,周賀南開到飯店的時候,林缦的飯局才剛到一半。
他給她發短信:“我到了”。
對方過了十多分鐘才回了一個“哦”字。
周賀南怎麽可能需要這種無意義的回複,他煩躁地敲着手機屏幕:“幾點能走”。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他收到三個字,“不知道”。周賀南冷笑,他甚至想象得出林缦回複時候的表情,一定滿臉冷漠,還帶了點嫌棄。
反正他在家裏就吃了兩三口,便随手拉了個服務員給自己開了個小包間。
等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林缦還是沒有給他通知。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心想司機真不算是一個好差事。
期間,一起玩的驢友給他發來南極破冰的視頻,說是不枉此生、一定要去,他雖然回了個贊,內心卻毫無波動,大概窮山惡水見了太多,身體已經到達阈值,不再覺得期盼。
奇花異草,人間瑰麗,它們不屬于你,無法伴你朝朝暮暮。
還是孤獨。
如何不孤獨,如何擁有期盼。
認真上班嗎?他的腦海中忽然閃出這個念頭。
也許将林缦排擠、官高一級壓死她就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期盼。這樣她就不能踩着他,甚至踩着他們家狐假虎威了。
他是真的不爽她在公司、在家中的地位。
煙灰的真絲襯衫裙,藏青色毛呢西裝,袖口有金扣。周賀南自己也很好奇為什麽會娶一個審美如此傳統古板的女人。
順着向上看,那張一貫冷漠嘲諷的臉此刻居然——堆滿了燦爛油膩的笑容。等等,她腰上那只肥豬蹄是……
“把手放開!”
十秒鐘前,林缦還在感慨今天的晚宴怎麽這麽順利。抛出的話引子大家都能接上,一瓶紅酒都沒陪完就敲定了合同總價,他們甚至有望達成下一次合作。
然後周賀南出現了,莽撞地将客戶推倒在地上。
客戶四十剛出頭,踉跄地摔在大理石上,十月懷胎一般的肚子壓在他身上,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林缦咬了下嘴唇,意外地覺得出了口惡氣,但面上還是拉攏的。她蹲在地上,噓寒問暖,熱情的樣子就像抱着一疊又一疊紅彤彤的人民幣。
然後扭頭對着周賀南張牙舞爪:“你幹嘛啊!”
她指尖的力氣沒有控制好,直接在周賀南的小臂上拉出一長條紅印。
“我幹嘛?我頭上冒着綠光我就不能幹點什麽嗎!” 他恨自己穿了一件草綠色的襯衫,在這個場景下顯得格外愚蠢。
周賀南的拳頭還來不及繼續送出,林缦已經喊了起來:“神經病!我不認識你。快叫保安!”
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以前更加厲害。周賀南惡心地看了她一眼,他不屑在大堂廣衆下丢臉,捋了捋襯衫袖子,沖走來的保安舉手投降:“抱歉抱歉,認錯人了!他們要是有精神損失,我可以賠償。”然後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潇灑地往外走去。
全場只有林缦一個人知道他此刻的怒火有多滔天。
“原來小缦還有這麽瘋狂的追求者啊。”肥頭豬耳的客戶仍舊躲在林缦懷裏,理所當然揩着油。難以想象他還拜托林缦給他的女兒托關系找幼兒園,一副慈父好老公的樣子。
林缦躲過心中惡寒,繼續演下去:“這種人其實很煩的啦,沒有分寸。”
“他們這種小白臉都這樣沒眼力見,男人還是要老一點才好。”
“嗯,您說的是,嫂子有福了。您瞧嫂子多關心你,給您打電話呢!”她指了指手機,終于得空逃走。
其實她也不愛這樣的自己,為了五鬥米,把自己活成假人。
大城市的夜晚人聲鼎沸,最不容易就是打車。App告訴她,前方十人等候,預計需要半小時,五分鐘後,前方還有七人等候,預計需要四十分鐘。
毫無意義的提示,林缦一邊搓手一邊等待。涼風像她的思緒一樣胡亂。
婆婆為什麽要讓周賀南做她的特別助理。
周賀南為什麽要發火。
有些情節好像又要重疊。
可她不想再來一遍。
“需要載你一程嗎?”有車停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