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了點
第18章 小了點
窗外雨勢并不見小,烏色壓得低沉,室內光線泛着馨黃。
裴跡擡手将財報擱在桌面上,輕撣了下肩頭,又重新點了一支煙,隔着朦胧的煙霧,微眯眼盯着他笑,“近一點兒?”
寧遠搖了搖頭。
門是鎖好了,但是他還沒準備好——太近,那不太合适吧。
裴跡站起身來,朝着他走近兩步,那笑越發濃重,身影借着燈線投射下來一片陰影,在低沉的雨天裏,壓迫感十足。
寧遠仰頭看他,“我……量好了。”
“是嗎?”
“真的,我真的量過了。”
寧遠想躲,說着話便從沙發上站起來,往落地窗的方向走。片刻後,他盯着雨幕強作鎮定,“今天光線不太好,不适合創作,更不适合……”
裴跡跟過去,站在他身後,好奇道,“量比例也要看天氣?”
說着,他将目光落在對面的金廈,被雨水覆蓋和籠罩的建築在灰色中露出藍與金,越發顯得流光溢彩。
寧遠不答,只是從玻璃倒影上盯着他看,在那副噙着笑的眉眼中,捕捉到了昭彰的野心。沉默片刻後,又忍不住發問,“金廈還要多久,才能建成?”
“年底吧。”裴跡長久的凝視那幢建築,“你哥争氣的話,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
寧遠下了定論:那就是沒戲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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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是自己親哥的份兒上,他遲疑了一下,試探的問道,“你不打算幫他嗎?”
裴跡擡手摁在玻璃上,微微俯身靠近他,眸光自金廈轉而落在寧遠側臉上,輕笑聲滾燙在落在耳邊,略帶沙啞的嗓音性感,“你希望,我怎麽幫他?”
和裴跡相比,自己勁壯的身體瘦削出一圈來,寧遠盯着玻璃,分明覺得毫無接觸的身體借着角度,像被他鎖在了懷裏,嗓子不由得緊了兩分。
他甚至突兀的想……他家小姑不懂的欣賞,這不比她最疼的那幾個男模好多了?
見他遲遲不出聲,裴跡便笑道,“嗯?怎麽不說話了?”
寧遠憋出來一句,“小姑父……”
一個微妙的提醒喚起裴跡的心思,他笑道,“不是未來的嗎?”
“未來的小姑父,”寧遠嚴謹的糾正了下稱呼,“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幫我哥,那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你們倆還是朋友呢。”
“那我和你呢?”
寧遠擡眸看他,“和我?”
“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寧遠這回倒是豪不猶豫的點了頭。
他笑着,拿手指在玻璃上畫了個“對號”,又在旁邊添了個胖乎乎的笑。
雨線綿密,斜斜吹打在玻璃外層上,積蓄的水痕因重力而滑落,在淺淡笑臉上勾出一道淚痕。
“……”
“可愛,但笑的很不情願。”裴跡點評道。
寧遠被逗笑了,扭過臉來看他,“等我畫你的時候,你最好也保留個‘情願’的笑臉。”
裴跡探身拉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口上,“真不量了?”
隔着闊而妥帖的馬甲,寧遠感覺胸腔處有強烈而鮮明的跳動,遂抽了下手,卻因被人握的太緊,而僵持住了。
“我只是你的模特,你作為一個藝術家、創作者,不會……連這也害羞吧?”
兩句話裝好了魚鈎,輕抛進水面,停頓兩秒後,果然,浮漂微動。
寧遠對上裴跡的目光,在對方略帶惡趣味的作弄笑容下,頗有兩分不服氣,一時生了壞心思。
“行,既然你這麽自信,那我就量一下。不過……哪兒‘長得’不标準,可就得加緊‘鍛煉’吶!我可不想畫一個……哪哪都有缺陷的模特。”
裴跡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寧遠将手落在胸口上,隔着衣服狠狠地揉了一把!
嘶……好軟!
這手感……太極品了。寧遠硬是将脫口而出的贊嘆咽回去,輕咳了一聲,裝模作樣道,“誰沒有胸肌啊?嗯……就是小了點,也還湊合能用吧。”
裴跡:……
那手繼續往下,在人腹肌上輕拍了兩下,“哎喲,這兒,感覺硬度不夠啊?……我說小姑父,可得記得加緊練練啊。要不然,看不出線條,啧。”
緊跟着,寧遠視線繼續往下,還不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地方,就讓裴跡扣住下巴,把頭給擡起來了,“差不多了。還想再往下?……晉江可是有規矩的。”
寧遠哼笑,拉開他的手,将手放在他那窄腰上,“想什麽呢?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腰圍……”他欲言又止,手卻沿着腰線緩緩往屁股方向去……
裴跡猛地捉住人的手,将跑偏的手重新扣在腰間,雙手分別引導他的手慢騰騰的環抱住,“怎麽樣?”
寧遠被這個抱住人腰的姿勢壓制,心口撲通撲通亂套似的、跳躍成一片。
但他瞧着裴跡那副游刃有餘的姿态,仍不服氣,出口輕嘲利的像刀子,“還不錯,就是太細了。”他故弄玄虛的強調,“男人的腰太細了,畫出來不好看,你不懂,诶,诶,放手……”
想要抽手卻被人拉的更近。
寧遠那張俊臉貼在人肩上,驟然紅了三個度,說話也打起磕巴來。
裴跡哼笑,“再粗,就成水缸了。你可得……量準了。”
心底有什麽情緒被點燃,沸騰的熱霧中,寧遠終于告饒,急急的掙紮,“好,好,裴跡,你放手,我量準了!比例……堪稱完美。”
裴跡松開手,嘴角彎了彎,“放心,我會好好鍛煉的,保證……讓你滿意。”
寧遠摸了摸脖子,歪着頭讪笑,“我、我很滿意了,不用再鍛煉了。”
“哦?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剛才是誤會。”寧遠道,“現在量仔細了,真的,寬肩窄腰,最适合作藝術品了。”
裴跡忍笑,還不等再開口,手機就跳進來個電話,屏幕在桌面上閃爍不停,鈴聲急促的催着主人去接。
裴跡快步走回桌前接通了電話,對面說的簡潔迅速,兩三分鐘後,裴跡挂斷,擡腕看了下手表,“你如果累了,就去卧房休息一會兒,那是我的房間,其他人沒用過。我還有點事兒,去處理一下就回來。”
寧遠臉熱,樂不得躲他,便點頭道,“好。”
裴跡收了桌面上的材料,便快步提着文件夾出去了。
找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寧顏。這位霸總正在寧川駐航司樓的辦公室裏坐着,手夾一支細白香煙,唇色明豔,姿态從容,桌面上是長泰醫療的季度報告和董事會的內部致函。
寧川被人冷落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眼巴巴的等着裴跡出現。
場面帶着幾分诙諧,裴跡進門就笑了,“你蹲守這兒幹嘛呢?今兒不忙?”
“不是,這回是大事兒,你沒看致函?”寧川盯着事件中的男主角,替人憂愁的分析,“下函之後,就是正式通知了,分明是針對你們的。”
寧顏淡定将文件往前一推,喚得親昵刻意,“‘親愛的’,這可怎麽辦?”
裴跡拾起那份蓋過章印的致函文件,大致翻着掃了幾眼,便輕飄飄的撂下了,“那就如他們所願,無所謂的。這點貓膩兒,早就掐準了。在正式函文件下來之前,我這兒,還能再拿到5%的股。”
“我這邊,差不多2%。”寧顏道,“這2%直接過渡到你手裏,還算穩妥。”
裴跡點頭,“嗯,動作小點。”
寧川被他倆的交流方式震驚住了,急忙問道,“那……你們這婚就不結了?”
“不然呢?”裴跡回眸睨他。
寧川不敢置信,“裴跡你不是吧?你個渣男,你怎麽這麽不負責任啊?說不結就不結,你豈不是毀人清譽?”
“……”
裴跡微微嘆了口氣,轉臉去看寧顏,示意她來解釋。
哪裏知道,寧顏竟順着人的話點了點頭,吐了口煙霧,并不替他辯解,反而火上澆油道,“是啊,裴總,你這……可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裴跡:?
不是,你們寧家人,造謠這事兒可真行啊。
寧川喋喋不休,“裴跡,雖然咱倆是好哥們兒,但你要這樣,我可真……真的很不爽!圈子裏都知道你們倆要訂婚,你說分手就分手?說出去,我小姑面子往哪兒擱啊?”
裴跡挑眉,盯着寧顏,試探問出聲兒,“那就說,是你甩了我?”
寧顏不置可否,“顯得我很薄情寡義,這個理由不好。”她笑着拿話點人,“前幾天不是你跟小遠上新聞了嗎?……”
寧川捕捉到言外之意,“小姑,你是想……”
裴跡喉間哽着一口氣,差點氣笑了,“所以,你是想說……我負心在先?你傷心分手在後?”
“嗯哼。”寧顏正色點頭,雙手一攤,淡然笑道,“這樣一來,還顯得我很深情呢。”
“那我呢?”
“反正你名聲一直也不怎麽好。”
“……”
寧川補刀,“也是,鍋多了不怕黑,反正他這聲譽,再臭點也沒關系啦。哎,小姑,你說……這麽一來,公司股票是不是還能再漲一下?”
“就當他做好事,給你湊錢搞項目了,你3區濱水灣不是正缺現金流嗎?”
就這麽光明正大利用他……?
裴跡啞然,無辜且無奈,“我也就算了,那寧遠呢?給人小孩兒扣黑鍋,他回頭該不高興了。”
“那你……別讓他背黑鍋就是了。”寧顏擡眸盯着他,那笑容頗有深意,口氣也模棱兩可,“這點事兒,還得我教你嗎?嗯?裴總?前未婚夫?”
裴跡差點讓人擠兌的害臊,“從哪兒聽的信兒?”
“上次發給我那個貓貓吃瓜,不能是裴總特意為了我存的吧?”寧顏晃了晃手機,嗅覺敏銳,“再說了,那小子什麽脾氣,我還能不知道?除了那點端倪之外,沈黎給我發過三個壓縮包了——不是我說你,裴總,在外頭,收斂着點兒。”
“……”
倆人對視,分別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
寧川盯着兩人似乎達成了一致,還沒搞懂內幕,于是滿腦子懵圈的問,“什麽意思?沈黎發的什麽壓縮包啊?小姑?”
寧顏“啧”了一聲兒,“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瞎打聽。”
寧川不死心,去攀扯裴跡的肩膀,好奇的兩眼放光,“诶,什麽壓縮包啊?你豔照啊?你跟我說說呗。”
裴跡哼笑,“沒聽你家大人說嗎?不該小孩兒打聽的,就不要問。”
一句話,把寧川噎的半死。
“你——!裴跡你個死人,你等着,改天,我就去跟沈黎要,再把原件彩印五份,挂在你辦公室。”
裴跡懶得搭理他,沖寧顏道,“我今天帶寧遠飛法國,消息放出去吧,等回來正好平息的差不多了。”
寧顏點頭,“放心。”
直到裴跡踏出門去,寧川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诶,裴跡怎麽帶小遠去法國?他這是什麽套路……”
寧顏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寧川驚得雙眼睜大,“啊?壞了,壞了,他不會是要對小遠下手吧!裴跡——你個混蛋,你回來。”
可惜,釣魚佬已經走遠。
靠在沙發上美滋滋補覺的當事人寧遠,更不知道自家老哥剛因為頭腦不聰慧而将他賣了出去。
誰能想到,睡醒一覺,天都塌了。
裴跡回貴賓室的時候,寧遠睡的正香。舒展的眉眼和微翹的嘴角,無一不顯示着某人心情舒暢,似乎在做美夢。
那長而卷翹的睫毛因緊密,而在眼窩打下一小片陰影,如晨曦中被露水打濕翅膀的蝶,微微顫抖片刻,又靜止停滞在時空中。
裴跡失笑,察覺到房間裏空調溫度偏低,便取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蓋在他身上。
盡管動作放的輕柔,卻還是驚起了兩片蝶影。
寧遠朦胧的睜開眼,擡手輕揉了一下,便看見裴跡俯視看着自己,“你回來了?”
“抱歉,弄醒你了。”
寧遠低頭看了一眼外套,慢騰騰坐起身來,“沒事兒,幾點了?”這麽問着,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好像雨停了,應該也快出發了。”
裴跡點頭,對上他的目光,“嗯,雨停了。”
“你看什麽?”寧遠莫名其妙,覺得這人比剛才又詭異了一分。還來不及細問,手機便接到了新通知,于是忙道,“收拾一下,咱們準備出發了。”
等寧川追去狂打電話的時候,那架商務機已經起飛了。萬米高空之上,寧遠到底也沒有接收到自家老哥的警告。
釣魚佬蓄勢待發,慢騰騰的纏着魚餌,唇邊那抹笑也越發的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