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倏忽之敗
第31章 倏忽之敗
如果不看過程多麽波折, 不看結果有沒有一場盛大的煙花,不去問星槎本身有沒有意見的話——那麽,白珩的星槎永遠是整個羅浮仙舟、或者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仙舟聯盟裏面, 同等條件下開得最快的。
目前為止和星槎相關的大多數記錄都與她有關——從最高時速到最高事故率什麽的, 總之就是主打一個“兵書十二卷, 卷卷有爺名”。
令夷已經不是第一次乘白珩駕駛的星槎了,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急, 只有白珩最快的話, 她就算頂着對白珩姐的喜歡, 大概率也不會很樂意點白珩的星槎——倒貼都不要的好嗎, 她才沒有白珩那樣星槎有事她沒事,一趟下來其他地方全都雞飛狗跳, 就她一個毫發無損, 看起來就是風裏雨裏、水裏火裏都能去得的本事, 扛不住那樣機遇與風險并存的旅行。
做為一個曾經坐過白珩駕駛的星槎, 并成功被送進戰地醫院一段時間的受害者, 令夷對于過往的經歷記憶猶新——只怕今生都很難忘掉。
白珩并不知道令夷一邊在點着她的滴滴代駕,一邊還在心裏小聲地蛐蛐她——她一腳油門拉到底, 星槎貼着海面,拉出一個巨大的圓潤弧線——尾部的那些構架貼着水面撩開層層飛濺的浪花, 一部分水滴打濕在令夷的尾巴上, 毛發被浸潤之後軟下去的感覺讓她變得稍微清醒了一點。
白珩:“放心, 我的速度你還不相信麽——不過啊,小令夷, 你的黑眼圈好重好重。”
她帶着十足的心疼說:“等這場打完, 回去之後我幫你請假,要是騰骁将軍不讓你補上三天三夜的覺的話, 我就把星槎開進神策府!”
就算到時候要被停職、還要被批評,那她也一樣認了,畢竟只要不是在至關重要的場合,那麽苦誰也不能苦孩子,讓孩子睡足了覺,這樣日後才能又會長高點。
別說令夷對自己的身高不滿意了,白珩也覺得她最好是再長高個二十厘米——怎麽說也得比她高半個耳朵吧!
天知道白珩從前也有個長成威武健壯雙開門狐人女壯士的夢想,但是後來愣是沒長上去——虧得她還成天捏着鼻子喝熱浮羊奶——雖然說因為身高相對小巧玲珑,所以成為了最合适的星槎駕駛員,但白珩的怨念也沒有因此消散。
現在,她就将希望寄托在了令夷身上。
令夷也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補覺,除了吃飯就是睡,必須得把養豬的那一套拿出來,才能把她這段時間在伊須磨洲受的苦給補回來。
但是她覺得白珩這話有點太不講究了:“白珩姐,下次別說什麽等會去啦,旗立不得啊!你聽說過一句話嗎?某某人就像是戲臺上的老将軍,背上插滿了旗幟,注定挺不到最後一集。”
白珩撇撇嘴,那是相當的灑脫不在乎:
“什麽旗不旗的,這種玄學迷信完全沒必要,反正咱們仙舟人主打一個遇事不決帝弓司命——你白珩姐我的運氣是從小好到大,戲臺上的老将軍也能給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咱們快到了,快說你打算怎麽辦,我帶你全場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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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夷:“哦——去獸艦那邊!最近的那艘!”
最近的那一艘獸艦尺寸不算很大,但這個尺寸也是按照獸艦的标準來衡量的,對于令夷、白珩、這架星槎,以及周邊那許多的生靈來說,他們在獸艦面前,就像是蝼蟻與巨象那樣差異明顯。
令夷認真地思考着:
要以怎樣的尺度劃分格子,才能夠将一整艘獸艦都囊括在一個格子裏面?
這不是一塊平地,這裏只有無窮無盡的、裏面浸泡着星辰的虛空,想要在這裏創造出格子,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直接無視了花盆的存在!
只要有充足的豐饒之力,花盆是可以憑空造出來的,但是在一般情況下,令夷也肯定是搞不到那麽多的豐饒之力的——這才是她需要種花盆的原因。
畢竟,花盆這東西一開始的出現就是為了支持《植物大戰僵屍(豐饒之力版)》出現無土地種植玩法的嘛。
巨大的花盆……嗯,其實也不一定需要那麽巨大的、深度超過花盆口直徑的花盆把?弄一個只有一厘米厚的盤子,只要把整艘獸艦都給“托舉”起來,應該就可以算?
令夷不知道,她去嘗試了。
發動想象力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最初的那個瞬間仿佛正在強行通過一道逆行的粗糙履帶,異常滞塞,異常卡頓,她差一點就要以為這是行不通的,要放棄它轉而嘗試其他的辦法——但是,仿佛突然有一根手指,将這層對她來說相當頑固的窗戶紙戳破。
或許比起窗戶紙,還有更好的形容,比如說泡泡、鏡子。
一切阻力在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異常順暢絲滑的勾勒:原本被堵塞在了隘口之後的那些“洪水”在一瞬間全部傾瀉而出,在獸艦的下方形成了個盤子……它甚至不是圓的。
令夷感覺自己的腦海中仿佛有一個飄渺空靈的聲音在唱歌,不過那聲音實在是過分稀薄了,于是她覺得那或許是她自己的想法:
誰說花盆不能是盤子呢?誰規定的盤子不能是異形呢?所以誰說花盆不能長成獸艦的樣子呢?
合情合理,合乎邏輯,理應如此!
花盆出現,沒有半點“豐饒之力不足,我要無了”這樣的系統提示。
虛空——或者嚴格來說這其實不能叫做虛空,因為這裏還不夠虛無,還有那麽多的生命在其中飄着,附近還有星球,數量不少,其中的一些甚至生機勃勃——更別說,它裏頭還有被揮灑出去的,屬于豐饒的甘露,現在已經變成了最好的農場,宛如那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腐殖、粘膩的、沉重的、甚至能夠用手指按出油來的黑色土壤。
令夷深吸一口氣,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點什麽大事之前總會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往下沉,到它無法大幅度跳躍以影響她狀态的程度。
一只黑色的植物出現了,它的外表像是樹樁,表面黑色、頭上頂着一根“細細”枝條,枝條上還挂着一片葉子,但最下方卻分裂了好幾塊——像是一口沒有牙龈分界線,被塗了全黑的牙。
——咬咬碑。
它果然可以被用在獸艦上,令夷的猜想成真了,她歡欣非常——果然她的猜測是正确的!還有什麽東西能比獸艦更貼合咬咬碑那段描述中的“墓碑”的嗎?
做為一株植物,咬咬碑長得實在是不怎麽好看,和顏值都保持在平均線以上的向日葵、豌豆射手乃至小噴菇之類的植物形成了頗為鮮明的對比。
尤其是——它的第一次問世,就是以那麽龐大的形象出現。
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東西,如果長得小巧玲珑,基本上都不會收獲多少讨厭,就算長得不夠好看,也能獲得一個“醜萌醜萌”的評價。
蟑螂除外。
但如果被放大到了一定程度呢?
那麽,就算是原本很讨人喜歡的形象,比如說一個長相可愛,笑容陽光燦爛的蘿莉,倘若她一邁步就能夠跨過十條街道,站起來陰影能夠覆蓋一個洞天,那麽就算是擁有pvp豁免權的存在,也很難獲得半數以上人的好感了。
巨大的咬咬碑,在剛出現的一瞬間,許多戰場上的仙舟人根本就是把它當成了豐饒民的又一武器,而不是己方的東西。
是倏忽的又一次進攻麽?這次的進攻會是怎樣的效果——
諸如此類的想法,被咬咬碑随後的動作徹底粉碎。
因為,它開始往下……蠕動。
那分成了好幾塊的“牙齒根系”幅度不算很大地動作着,有點像是齧齒類寵物在啃着大顆堅果,一點點地往下,一點點地将整艘獸艦吞吃下去——看起來速度好像不是很快,但實際上在那些步離人愣神的轉瞬間功夫,這艘獸艦就已經被吃下去了起碼三分之一……
嚯哦!原來這是自家的東西啊。
那,醜是醜了點,也确實不夠萌,但是效果極佳啊效果極佳!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麽好挑剔的,效果為王,誰能因為顏值而忽略這東西的好用啊?
咬咬碑無聲無息地吃着獸艦。
它實在是太大了,畢竟為了吃下獸艦,它不得不成長到比獸艦還要大一圈的尺寸。
于是,當被包裹在其中的獸艦完全無法反抗的時候,步離人就圍了上來,開始攻擊咬咬碑。
但是,植物又感覺不到疼痛。
咬咬碑并不會因為外界的影響就停止自己的進餐,而它足夠大的尺寸也保證了,如果只是那些普通的步離人士兵過來一人一爪子,那它甚至連塊皮都不會掉。
想想看吧,如此的龐然大物,橫截面甚至能比現在倏忽所展現出來的形象更為粗壯,它光是樹皮就又好幾十米厚,可不就是一爪子插到了底都不能洞穿對手的防禦層麽?
和撓癢癢屬實沒什麽太大區別了。
只有獸艦能夠對它造成傷害,然而擁有尺寸巨大這一特性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怎麽能夠兼具靈巧這一性能。
周圍的獸艦開始轉彎,朝着這只獸艦彙聚過來,但是這個過程需要頗為漫長的時間——首先,放開當前的攻擊目标時,那些被攻擊的雲騎艦隊就不可能是一塊一動不動,只是随便讓他們攻擊自己的活靶子。
大量的軍火迅速朝着轉彎的獸艦傾瀉過來,其殺傷力之大,令獸艦駕駛員不得不暫避其鋒芒。
轉彎的角度同樣需要調整,同樣,速度和慣性都需要考慮——往常獸艦只是做為一種運輸工具外加上大尺寸進攻武器而存在,于是從來都不會對精準度有什麽要求——但倘若現在用一艘獸艦去橫沖直撞地“攻擊”咬咬碑,哪怕咬咬碑确實被破壞了,但那艘已經被咬咬碑啃了一半左右的獸艦顯然不會好過多少。
尤其是在對方已經被咬咬碑啃掉了一半,防禦力大不如前,生物結構變得格外脆弱的時候。
倘若不救援也是死,救援了也是死,那麽費盡心思去救援那艘獸艦的意義何在?
步離人是非常在乎性價比的部族,能夠攔着他們不那麽考慮性價比的,大概就只剩下了個被呼雷特別看重的,做為狼該有的“品質”,比如說,為了狩獵的成功,付出血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哪怕那是一條手臂……之類的。
因此,哪怕獸艦真的轉彎朝着被咬咬碑困住的獸艦方向出發,因為駕駛員心中的猶豫,它也并未能夠及時地抵達救援——沒有一艘獸艦,真正在這個環節中做到了向那艘被圍困的獸艦提供幫助的作用。
而倏忽——是的,倏忽,雖然步離人沒有期望着倏忽能夠為他們提供多少幫助,但事實上,倏忽原本是應該為此時身陷“樹根”的獸艦提供一點幫助的。
畢竟,他現在的目的已經變成了快跑。
倏忽也确實想要出手,然而騰骁将軍橫刀立馬,從鼻腔裏面十分輕蔑也十分嘲諷地發出一聲字正腔圓、标準到可以去讓ai學習後直接成為配音素材的“哼”聲。
“倏忽,”他的刀鋒朝前揮舞,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你當我是死的嗎?”
如果可以,比如說現在的倏忽突然擁有了言出法随的能力,那他一定會承認自己希望騰骁是個死人。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如果,而騰骁永遠是他需要分出絕大部分精力來應付的敵手……在他的全盛時期。
現在的倏忽,在給出了那麽多之後,哪怕是身為豐饒令使、擁有能夠恣意揮霍的力量的他,也會有些許的力有不逮感。
他到底不是藥師,沒有那幾乎無限的、可以從命途中攫取的能量,無法那麽快地通過對自己身體的更新疊代,将神君揮砍造成的傷害中那屬于巡獵的力量排除出自己的身體。
先前留下的那三條傷口是連成一片的,倏忽能夠分辨出來騰骁的用意,他要讓傷口連成一片,直接将他攔腰截斷,盡最大的可能讓他受最重的傷,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将身體恢複。
甚至,他可能是想要留下他的部分身體——想想看那些像是泥牛入海似的就此消失,直接無影無蹤了的豐饒之力。
在不喚醒仙舟上的那些藥王神跡的情況下,有什麽能比他,倏忽的身體更豐饒的東西?
他們圖他!圖他身子!
不能再給騰骁靠近他身體的機會了,不能讓騰骁再斬出一刀。為此,倏忽不得不将所有的枝條都用來攔下騰骁對自己的近身,他開始分身乏術,支援獸艦什麽的,逐漸變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被咬咬碑咬住的獸艦,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徹底吃掉的,那些圍在咬咬碑邊上,試圖制造破壞的步離人傾其所有,最終做到的最大的攻擊傷害,也就只是讓咬咬碑的表面出現了很多若隐若現的痕跡,但是沒有一條真正觸碰到了內裏的傷口。
一直到某一個瞬間——被圍攻着的咬咬碑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片徹底的空虛,那些近程的攻擊全部撲了個空,這還算是好的,那些遠程攻擊才是問題比較大的,不少攻擊——包括一些生物盔甲的射線直接穿透中間的空間,射到了對面的步離人身上,造成了一些小範圍的內讧和損傷。
不過這些內讧和損傷,一時間也沒什麽人有心思去追究了,畢竟,那麽大的一個咬咬碑突然帶着全部的獸艦消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令夷其實也不知道咬咬碑到底将自己弄到哪裏去了,她其實是沒有那麽多好奇心的——不過架不住白珩很有好奇心,白珩她超級好奇的。
在星槎猛地一個急拐彎,引導着身後跟随她沖來的那兩艘步離人生物飛艦撞在一起,爆炸出一朵神似土豆雷的小煙花之後,她大聲喊着問(因為如果不大聲,令夷根本就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麽):
“那麽大!它去哪兒了啊?”
令夷只能求助于系統,因為系統是人機——經過工造司鑒定的,并且絕大多數關于它到底是怎麽來的問題,系統全都一個字都不回答,于是她平常也就幾乎不和系統交流,到了這會兒也沒有指望着這個系統能夠給出一個回答。
它不嘲諷她就已經很好了!
果然,系統一開口還是那熟悉且經典的味道:
[呵呵,終于,你獲得了一種名為不知道就要問的美德。我為什麽一定要告訴你呢?求我啊。]
令夷:“……”
果然,她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她就不應該對系統抱有這樣那樣的僥幸心理,她……
令夷深吸一口氣,她還是要問。
沒辦法,誰讓剛才白珩姐問了這個問題呢?她原本沒有那麽好奇的,但是既然對方說了……她就也想要知道了,而系統的語氣,看起來像是知道答案的樣子……
賣關子的系統就應該被送去工造司那邊好好教育一下,讓這讨厭系統也知道知道什麽叫機德……啊啊啊啊真的讨厭死了。
她抿了下嘴唇,想起景元的教導:讓那些正在翹着尾巴志得意滿的家夥們不開心的最好辦法,是讓對方預期從你這邊獲得的期望落空,也就是說,如果對方想要看到你像是敗犬一般的表情,那就更要給予對方平靜的态度。
景元的原話,連帶着他說出原話時的姿态都非常的标準教科書,他微笑着,道:“仙舟古語有雲:不卑、不亢。”
那個介于“不卑不亢”正當中的語氣停頓,在令夷看來真的是一輩子的經典——實在是,太有那味了!
她盡量模拟着景元的語氣,平靜地開口:“求你了。”
果然,這下被噎住的就是系統了,它詭異地停頓了一會兒,随後飛快地排出一行字:
[全都被送去虛無那邊了,消失了,和IX同化了,徹底不見了,誰也別想找到,除非能夠把IX倒過來,提着一個角不停地抖抖抖,好了再見。]
令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感覺自己已經逐漸找到了節奏——不得不說,景元的辦法是真的好好用啊,他是真的很擅長和系統這樣的東西對線!
下次可以繼續用這樣的策略,這樣就可以不用再大晚上的抱着被子翻來覆去,心想自己白天的時候對系統說話怎麽就那麽窩囊,現在滿腦子憋着能夠反制系統的話但是也不能單獨把系統叫起來罵一頓……如是非常憋屈地睡不着覺了。
她将系統的話轉告給白珩,删去了其中一部分聽起來像是破了防的句子。
白珩猛地一個星槎甩尾,驟停後靠着慣性開出個巨大的漂移:“現在這個位置正好!”
這已經是她們投放的第三個咬咬碑了,在第一架獸艦被咬咬碑徹底吃掉了之後,豐饒民那邊總算是意識到了咬咬碑的巨大殺傷力:想想看,這可是一艘獸艦,首尾橫跨長度達到了三千多公裏,這個長度,甚至是一些衛星的直徑!
這裏面還裝着很多沒有出來的步離人呢,這裏面……
說句不好聽的,獸艦并不僅僅是一種戰争武器、一種交通工具。
如果有誰聽說過茨岡尼亞這顆星球,知道這顆星球上土生土長的一種外表極為美麗的人類的話,便能更好地理解獸艦的意義:一部分步離人的吃喝住,都是在獸艦上的,他們沒有固定的家,一定要說的話,獸艦就是他們的家。
這下,家沒了。
沒了個徹徹底底,完全救不回來的那種。
虛無星神IX,試問這誰不知道,非常特別的一個存在,按照民間傳統習慣,要給星神的能力排列順序(戰力排行榜這種東西真的哪裏都會有,并且不管時間過去多少年,總會有人繼續讨論這個問題)的話,不管總共有多少個星神被拉過來,甚至于說頂着仙舟人給自家帝弓司命拉偏架,拉得都快要偏到波月古海裏頭去了——也不好意思不把IX放在第一位。
IX就是一個世界,一個混沌的、沉眠着的、什麽都不做,甚至可以理解為已經死去的——黑影。
曾經有無名客想要去探明IX之內的世界,但是去了就去了,回來是絕無這種可能的——哪怕這件事情發生在開拓星神阿基維利還活着,星穹列車上的乘客之中甚至還有開拓令使兼以阿基維利為自己令使的樂子之神阿哈的年代。
學界無法估計阿基維利和阿哈有沒有出手,但是有一件事,他們非常篤定:就算這兩位都出手了,也沒有可能把人救回來。
因為,IX就是這樣的存在,虛無的陰影就是這樣的不講道理。
就算是步離人想要找誰去理論理論,但是他們可以找到誰呢?仙舟聯盟基本上不和豐饒民講道理,除非是一些性格非常特別的豐饒民——正常情況下他們講物理。
IX嗎?可以啊,派獸艦去找虛無星神好了,一找一個不吱聲,問就是虛無星神他老人家啊,熱情好客!現在還把他們派出去的使者留在家裏吃席呢。
所以,這個獸艦的啞巴虧就得這麽自己吞,問就是誰讓你們選擇成為豐饒民的呢?這都是當初種的苦果釀出來的苦酒——但凡當初他們在侵略別人的時候知道仙舟未來會出一根特別牛逼的金大腿,甚至直接升格成為星神……
他們也照樣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因為最正确的史觀,應當是人民史觀——只要步離人選擇了四處侵略,他們就一定會面對抵抗,而那些抵抗得特別慘烈的文明中,早晚會有一個人的天賦和思想都足夠厲害,以至于可以踏上一條全新的命途,而不管那條命途是如何出現的,它必然會被命名為——至少是在仙舟的語言之中——“巡獵”。
一切的選擇都會随着時間之河的流淌彙聚到相同的河道,流入不會發生變化的結果。
白珩差點兒就要忘記自己現在正駕駛着星槎,一只手擡起來了才想到,哦,現在的情況不太合适,不能一邊拍着大腿一邊哈哈大笑說“爽死了,當浮一大白”。
她非常可惜地大聲說:“等回到羅浮之後,我一定要就着星槎行駛記錄儀的視頻資料喝上三壇酒!”
下一秒,從她連接着的語音頻道裏面穿出清冷如月光的聲音,那聲音因為白珩選擇了公放而回蕩在整個星槎內部:“兩壇就足夠了吧?上次你喝了三壇子,站都站不穩,我把你扶回家去的時候,你吐了我一身。”
試問,如何讓一位清冷如同月光、如同水面上薄薄的、反光的冰一樣的女子被拉下凡塵?
在這一點上,白珩那可實在是太有經驗了。
白珩嘿嘿笑了兩下,顧左右而言他:“看,第二艘獸艦也沒有了!”
連着兩艘獸艦被送去見了虛無,哪怕是兇悍如步離人都會覺得心驚。
哪怕,其實在往常,他們同仙舟戰鬥起來的時候,死傷往往要遠遠超過這個數目,如果沒有倏忽,讓巡獵令使放開了打,那從帝弓司命那兒直接得來的神君,能夠讓将軍直接一刀兩三艘獸艦地砍。
不過與此同時,步離人可以靠着大量從行星直接轉換而來的血肉星球——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牧場”滋養起來的海量的人口直接堆出能夠讓騰骁都顧及不過來的軍隊。
他們損失慘重,但是仙舟方面也絕對不會輕松,這樣血刺啦呼地雙方都元氣大傷——這在步離人看來是相當可以接受的,因為步離人的暴兵能力也是全宇宙一流的,豐饒的祝福最為泛濫的用法就是能夠保證母體在懷孕分娩的時候絕對的安全,一胎生三個,生完下個月就可以繼續懷上,但這樣的做法仙舟人卻不行,不是因為他們獲得的豐饒賜福不夠強大,事實上仙舟人要是放開了生,那簡直能夠變成比視肉更泛濫的存在。
但是仙舟不想靠着掠奪的方式獲取資源,而這樣的話,不限制生育生産,多出來的人口能夠直接把仙舟從上到下全部的體系給爆掉——在第一代接受豐饒賜福的仙舟人還沒來得及意識到魔陰身的危害的時候,他們不就已經意識到了社會結構出了巨大的問題嗎?
于是就這麽着,步離人其實一直覺得挺好,他們是付出了很多,但是仙舟也沒占着便宜,而他們恢複起來比仙舟更快,怎麽想都是長此以往下去他們更占便宜啊。
誰能聊想到今天的情況卻完全不是如此!首先是仙舟疊代了新打法,突然拿出了一大堆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東西,讓第一次接觸(十王司、神策府乃至鱗淵境內的那些不算)到這些新奇小玩意的步離人直接吃了顆悶雷。
還沒來得及給這些雲騎制造出多大的麻煩來呢,結果一轉頭發現獸艦不見了。
出大事了!!!
太空之中,豐饒民和仙舟之間的纏鬥尚未結束,此時已經互相咬合在一起,完全可以用“鬥折蛇行、犬牙差互”來形容的戰線并沒有那麽容易散開。
但是步離人已經想着要撤離了。
哪怕他們确實以仙舟人為仇敵,哪怕呼雷确實很在乎一些“生而為狼”的驕傲,但是在該跑路該逃命而不要無意義地繼續送命下去的時候,不跑路那叫蠢貨、叫白癡。
沒有獸艦去幫助第三艘獸艦了,哪怕這會兒它頭上的咬咬碑其實已經被一艘靠近的獸艦用牙齒啃壞了大約有四分之一左右。
但是殘缺的咬咬碑就這樣繼續啃了下去,因為那艘獸艦掉頭離開:他們所屬的部族也想要離開這裏了。
*
當步離人,豐饒民中可以說是最為絕對的主力離開了戰場,剩下的那些豐饒民就完全失去了繼續戰鬥的想法。
他們現在仍然不跑是因為不想跑嗎?笑死,是因為跑不掉!
而倏忽,他看着現在已經開始朝向一邊倒的情況,深知如果自己不能果斷地撤出現場,只怕結局就要變得和那些豐饒民們一樣。
但他仍然有想要知道的,他看出來了一些東西,并且需要得到答案。
從騰骁的反應中就能夠得到的答案,沒必要再自己回去猜,這位仙舟的将軍……有時候是真的會把答案寫在表情裏。
“你們用來吞噬步離人獸艦的,那是什麽東西?騰骁,難道你們的丹鼎司在廢置了那麽久之後,終于開始走上正途了嗎?”
倏忽所說的正途,其實是在仙舟剛剛獲得藥師賜福的那段時間裏,根據豐饒的力量研究出來的諸多科技,有沿用到現在的,比如說星槎,還有一些曾經與他們并肩作戰,但是後來因為不穩定等等原因沒有再繼續研究的,比如說長右。
他當然知道這些研究如今已然被仙舟聯盟從上而下地禁止了,因為關于這些東西的研究,勢必要用到非常大量的豐饒之力,需要讓很多事物長時間地同豐饒賜福接觸,更有甚者……其中的一些,需要一株蘇生的建木。
倏忽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對着騰骁上眼藥,告訴他仙舟已經不是那麽純粹的仙舟啦,看看你身邊的這些東西——他想要埋下一些不好的種子。
“這些植物……”他頂着身上那加起來已經五道了的傷口,盡量讓樹枝上仍然還挂着的那些所剩無幾的腦袋繼續去笑着哭着、嘴巴開開合合地惡心騰骁。
這些傷口連成一片,他感覺自己的營養傳輸已經沒有那麽順暢了,這次就算能不死,直接以活着的狀态逃回去,倏忽也覺得自己還是要大出血一次,估計……需要很久時間才能修養回來。
仙舟人……如此可惡。
倏忽:“我已經知道了它們是怎麽運作的,通過利用豐饒之力,對嗎?它們在吃着我的豐饒之力——因為我提供了,我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弄來這些奇妙的種子的,或許你們中有人選擇了向慈懷藥王禱告……”
“哦,不要露出那樣憎惡的表情,仙舟的将軍,我想我沒有說錯什麽——除了慈懷藥王,還有誰會給予你們這樣的饋贈呢?總不能是妖弓禍祖吧,祂除了光矢之外,還能給出什麽別的呢?”
“況且,慈懷藥王一直對你們頗為仁慈,哪怕你們已經背離了祂的命途,變成了兇惡的獵手,祂仍然願意以沉甸甸的稻穗喂飽你們的生命……”
倏忽還打算再說些什麽,然而到了此時,他面前迎上的是又一次金燦燦的刀光。
在集中全部的力量與之對抗,并且撕裂自己的一部分逃之夭夭的同時,倏忽在心裏暗罵了一聲“神經病”。
騰骁,你個**!
*
塔拉薩保衛戰終究以這樣幾乎可以說是大獲全勝的方式終結了,除了陸上城市中的部分街區被戰争的餘波毀壞,而幽深的海底則多了一些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一鯨落而萬物生”的豐饒血肉之外,大體上來說,仙舟和伊須磨洲這兩邊的損失都不算是太嚴重。
倏忽和步離人敗退,呼雷全身而退,倏忽最終也沒有同他走一個方向,看起來是因為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行為而對步離人這個盟友有些心寒。
但是,騰骁冷笑着,他知道倏忽和步離人都是一群什麽樣的玩意——他非常清楚,這兩邊今後肯定還是會攪和到一起去的,他們總是能夠不計前嫌地i混到一起去。*
鳴霄做為鏡流的戰利品,成為了此戰之中,層次最高、需要往十王司最深處封印的囚犯。
而剩下的……就是盤點之後的戰後清理工作了。
蓮葉,還有那些被蓮葉的根系纏繞或者沒有纏繞,總歸是需要清理打掃感覺的倏忽身體碎片都要處理——這是個非常浩大的工程,可以想見,在未來的不短的一段時間裏,伊須磨洲的水居者們就業率一定能有所提高:畢竟,清潔工這個崗位上需要的人數激增了。
還有戰後的城市重建,不過這個還算簡單,不管是仙舟這邊還是公司都很樂意參加招标,而按照伊須磨洲這邊用旅游業瘋狂賺錢的情況來看,他們應該不會缺錢……嗯,不過最近這一兩個季度,旅游業怕是沒辦法繼續發展了,不過之前存的錢也夠,剛好,可以吸取一下這次的教訓,稍微發展一點文明防禦能力。
好歹四處進口點武器還是必要的嘛。
不過,這些就都是大人的事情了。
仙舟的飛船在戰争結束之後就開始慢慢地往羅浮方向回程,而在排列于隊列最前方的那艘飛船上,被挪走了原本的陳設,特別開辟出來的一處面積還算大,整體比較寬敞的臨時“客艙”之中,一橫排躺着總共三條、六只黑黑的眼圈。
室內安安靜靜,唯有清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白珩蹑手蹑腳地走進房間,在床頭補上三杯水,又在邊上放了點可以随手拿起來就吃,吃完繼續倒下補覺的點心。
狐人的靈便輕巧,讓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等幹完這些,她再度蹑手蹑腳地從房間裏“匍匐”出來,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看向在房間外頭的走廊上,抱着雙臂閉着眼睛等着的持明青年。
白珩問,将聲音壓得非常非常輕,吐字幾乎全都是氣音了:“你真的不休息一會兒嗎?你也那麽久沒睡了。”
丹楓仍然閉着眼睛,他的聲音也比平常要輕一點:“我現在就在休息。”
說完這句話後,又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看向白珩:“我中途休息過,因為那些步離人其實不太能突破水面上的蓮葉防線,需要我去幫忙的時候不太多,所以偶爾,我會稍微閉目養神片刻。”
白珩震驚,咋舌:“不愧是龍尊——您在水裏也能睡嗎?”
丹楓想了想,點頭道:“我甚至能夠睡在一根繩子上。”
白珩:“……”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一邊朝着走廊一端的食堂走去,一遍感嘆道:“那你以前的日子過得也是真挺不容易的——丹楓——我就這麽叫你啦,反正你也不介意,那群龍師也不在,說不了什麽。”
她帶着幾分憐惜,對丹楓說:“睡在繩子上,那多難受啊,你要學會享受生活,就像我,我給自己買了個三米寬的大床。怎麽樣,是不是聽起來就超棒的?我幫你也下單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