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給呼雷來一炸(加半更,4.5k營養液加更)
第29章 給呼雷來一炸(加半更,4.5k營養液加更)
騰骁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抱着腦袋苦思冥想上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想明白:為什麽倏忽敢在看到他身上都湧現出金光的時候分心——确實,他死了還能複活,但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為下面那些豐饒民的生死擔憂嗎?再怎麽說, 這些豐饒民也是他的盟友, 是他和仙舟聯盟為敵的重要群衆基礎, 是讓他不用做為光杆司令坐在那邊的重要保證。
對于這個問題,倏忽給出的回答是:大意了, 沒有閃。
他太習慣和仙舟的将軍們交手了——從殺傷力來說, 他在仙舟的将軍們面前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每一次他都會被巡獵令使殺死、擊退。
但是, 正如雷擊木的焦枯痕跡上還能重新迸發出青翠的生機,葉片會随着藤蔓, 從蜷縮的狀态慢慢展開, 他的本質就注定了他還能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來。
在複活甲的數量都趨近于無限的情況下, 不把性命當回事也是很正常的, 對吧?
倏忽想的從來都不是怎麽保全自己, 而是要怎麽給仙舟制造更多的麻煩——比如說,讓整個蒼城在羅睺的影響下活化起來, 所有的仙舟人都堕入魔陰身。
仙舟的将軍他打不過,但是這有什麽關系呢?沒有了仙舟人, 仙舟的将軍又算得上什麽呢?
于是, 他慣常運用的手段就是讓自己輸給騰骁, 而讓仙舟人輸給自己——這也就意味着騰骁輸給了自己。
然而這一次,這個常用的手段突然失效了, 他發現, 哪怕沒有了中間間隔的那漫長的虛空,他的豐饒之力似乎仍然無法激活在塔拉薩星球上的那些身體碎片。
他的手段……失效了。
而到現在為止, 倏忽還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
伴随着那一聲堅毅到能鑿開岩石的“煌煌威靈”,将軍的大刀斬下,刀鋒拉長出的金色光芒就像是流淌的熔岩一般,其上還附着這因為帝弓司命的祝福、也因為速度過快而産生的金色的雷霆,切開空氣、帶着音爆、甚至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隐隐震蕩的空間裂痕——
這一刀直接斬在了倏忽的身上,将這棵巨樹的枝條斬斷了三分之一的數量,那些繁密的枝條密密匝匝地掉落下來,很快就成為虛無,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骷髅漂浮在太空中。倏忽并不會因為這一刀受傷太重,他随時可以恢複,只有那些被他吸收成為自己一部分的人類,會在脫離了他的供養體系之後快速消散,變成他們早應該變成的模樣。
斷裂的枝條開始新生,但還沒來得及恢複到先前的模樣,騰骁身後,神君的刀也到了。
巡獵令使的概念和其他命途令使的概念不太一樣:因為他們是完全由民選出來的令使,所以在戰鬥力方面,其實會有更多靠着的是身後那來自岚直接賜予的力量——倏忽第一次同羅浮接觸的時候,就直接死于了神君的傷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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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對神君能夠造成的傷害有數,如今的倏忽早就不是第一次和仙舟聯盟接觸的倏忽了,他變得比往日更強大,而且是呈幾何倍數地變強,随着那些掠奪來的豐饒之力越來越多,倏忽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仙舟的将軍也無法殺掉的存在。
因此他并未特別放在心上,也沒有運轉所有的力量與之對抗,直到神君的巨刃落下,那沉重的、甚至是厚重的、像是山岳一般的武器如同納努克流淌的沸血一般,滾燙地切割開巨樹的身體——活像是一把燒紅的刀切開一塊肥皂,是的,就那麽容易——樹皮,然後是裏面的木頭,一圈一圈的年輪。
哪怕是一棵成為了令使的樹,其生命本質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它的身體構成也不至于變化得太多,頂多也就是在一圈圈的年輪之中多出一些綠色來,那是因為過分充裕而外溢的豐饒之力。
和方才被斬斷的那些枝條不一樣,這一次被切割開的時候,倏忽的身體中流淌出一種介于淺綠色和透明無色之間的液體,看不出多少粘稠質感,比起分泌物,更像是清水。
騰骁提着刀,他的站姿始終保持在一個随時都能蓄力揮刀的狀态下,他盯着倏忽看,語氣裏面帶着一點憐憫,但是比起對倏忽現在慘狀的憐憫,更多的是對于這棵樹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腦子的憐憫。
說真的,在素質教育普及了那麽多年之後,哪個正常的仙舟人會對智障人群沒點兒憐憫之心呢?
“你怎麽敢在我都明顯被加強了的情況下分神的?”
*
倏忽是被重創了的,騰骁對此非常清楚。
這麽多年來,他對倏忽造成的傷害最多,自然也知道對方真正被傷到了本源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這種介于淺綠色和半透明之間的清液,如果類比成更能夠讓仙舟人理解的概念,大概就是那些玄幻小說中所寫的“真龍精血”,每一滴裏面都蘊含着強大的能量,就算是體積龐大如倏忽,也總共就只有那麽一點兒的根本能量。
一刀就給對面這棵該死的樹幹出了這些本源能量來,騰骁心頭已經樂開了一片向日葵花田。
他是真沒想到向日葵的力量轉化加持效果會有這麽好:令夷的實力距離令使還有十萬八千裏之遙,并且,嚴格來說她甚至都還沒有真正踏上命途行者的道路,只是雲騎軍中,在踐行巡獵意志方面做得比較好的而已。
因此,騰骁一直覺得,在令使與令使的戰鬥中,小太陽能夠起到的加成作用聊勝于無——話說他會有這種觀念也是非常正常的吧?畢竟,實驗做起來是不難,但是想要找到一個願意和他打配合,單方面挨打來測試小太陽對于令使加成的令使……
這就很難了。
就算是內部關系普遍不錯,立場也非常一致,雖然不怎麽見面卻總能傾蓋如故白首如新的六位将軍中的其他五位……啧,有一說一,偶爾出差一下,配合你騰骁完成實驗室沒問題,但是他們只能做為被強化的那個上。
況且,就算真的找到了一位很具有奉獻精神的令使,能夠強化令使那麽大量的豐饒力量,倒也不是短時間內就可獲得的——難道還真的要去鱗淵境,将持明族的老家變成一片水田,在建木下頭廣種草木三百傾麽?
今天真的是太過湊巧了。
倏忽送上門來了;
倏忽是騰骁的老對手,可以非常方便地直接進行控制變量法實操試驗;
倏忽非常客氣有禮貌地往田裏面打賞了大量的豐饒之力,為毆打向自己的那一招提供了全部的加成。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倏忽輸出的豐饒之力不在少數,而令夷的植物表現得同樣優秀,它沒有被這股力量撐爆,并且轉化出了相當精純的其他種類的力量。
騰骁幾乎就要憋不住笑出聲來,但在這個戰場上,如此嚴肅的場合,發出爽朗的大笑多少有點不合時宜,他決定只把這一段內容寫進自己的日記本裏頭,日後萬一有個什麽不愉快的,比如說又被聯盟高層那些在他看來早就該去死一死的老家夥們掣肘的時候,就把這份日記翻出來,為自己提供一份随時随地好心情。
騰骁将長刀擡起來,刀鋒對準了倏忽。
他面前的這棵巨樹此時正在努力愈合着傷口,但是卻被方才神君送來的那一刀中蘊含的巡獵命途的力量多次屢次再度撕裂,因此直到現在,看起來還仍然是剛剛被劈了一刀的模樣。
那些連綴在樹梢的腦袋上,已經完全看不出先前的輕松寫意了,倏忽已然被逼得不得不認真起來:
他不知道仙舟聯盟這邊是又運氣極好地碰上了什麽好東西,但他清楚得很,自己要是不能快速地反制騰骁,那他這次只怕要死得比以往每* 一次都快……而且,看騰骁的樣子,巡獵真的沒有偏心仙舟,給他們什麽能夠将他獲得的豐饒之力一點一點全部磨平、碾碎、乃至湮滅到和打包放松給納努克或者IX那麽徹底的力量嗎?
倏忽的枝條突然動了,那新生出來的嫩綠色的枝條,比起先前沒有被砍斷的那些來,這幾根要柔軟纖細許多。
一根枝條橫來,蘸取他身上這道斜劈而下、幾乎貫穿的巨大傷口,沾着那現在看起來愈發透明的清液,随後極用力地對着下方的星球就是一甩。
千手慈懷藥王曾行神跡,于焦枯世界行過,見衆生掙紮苦痛,匍匐地獄間,垂淚而取瓶,以麥穗蘸瓶中甘露揚之。
甘露化雨,焦枯世雲雨三晝夜不息,火乃止、焦乃複清,世間現溪流河海,花木鳥獸,渾然與樂土無異,遂謂之極樂。
倏忽此時在做的,便是複原藥師所行之事,他一邊做,一邊在口中念念有詞:“如是我聞,千手慈懷藥王……”
騰骁注意到,在倏忽念誦這段在他看來完全沒必要的文章的時候,有一股不屬于豐饒的力量從他的枝葉中析出,都彙聚在了那從傷口中湧流出來的清露裏頭。
什麽東西正在加強他,雖然效果并不如向日葵那麽好,但是毫無疑問,他獲得了一些奇遇。
“又是這一套,倏忽,你從未想出過第二個可以對付我的辦法。”
倏忽的腦袋接連笑起來,笑聲老□□女參差,逐漸變得高亢起來:“是的,是的,騰骁,但是對付你們,只要用這一招就好了,它很好用,我打算用到時光的盡頭——不過,你确定你此時仍然可以站在這邊什麽都不做嗎?那可是我的生命本源,你應該還記得當初的蒼城吧?記得那些人都是怎麽哭嚎的嗎?記得他們都是怎麽死去的嗎?”
騰骁搖頭:“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去的,但是今天,倏忽,這麽多次的挫敗,難道還沒能讓你意識到點什麽嗎?”
*
步離人的獸艦下降到了一定的高度,呼雷從窗戶看出去,在看到騰骁和倏忽對峙、而在下方的雲騎軍艦船最前方,站着一位手中握着一把雲騎制式長劍的白發紅眸女子時,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躲閃。
鳴霄沒有注意到呼雷神态上的小小變化,他對呼雷說:“戰首,我要去帶領軍團作戰了。”
呼雷點點頭,将他送走。
旁邊,有年紀尚且不算大的步離人跑過來,仰着頭問他:“戰首,您不去嗎?”
步離人已經投入戰場了。
但是,他們更習慣的,是呼雷做為他們的首領,也做為整個大軍最前面的鋒頭,為他們從敵人的防線上撕開一道脆弱的口子,好讓他們沖入其中去撕扯血肉的戰鬥。
今天呼雷突然沒有出現在前線,這一舉動背後的意味,令一些不那麽血性暴虐的步離人若有所思。
呼雷嘆了口氣,動作幅度不大,但是做為一頭巨狼,這個動作仍然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我會去的。”他終究還是說,“但是倏忽神使,他其實不該那麽着急。”
他已經觀察到了一些不同——這場戰争,與往日的那些與雲騎軍之間爆發的戰争有着極大的不同,呼雷已經觀察出來了差異,但他還沒有精确地意識到這差異具體發生在何處,所以他打算在上戰場之前先再更多、更仔細地觀察一段時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呼雷不得不承認,仙舟聯盟其實是個比步離人還要戰争的群體,尤其是在戰争的技術、概念、認知等等方面,他們比步離人做得好很多。
如果仙舟上人人都能擁有步離人這樣的強健的身體、鋒利的爪牙,以及如此尚武且弱肉強食的文化建設,他們大概能把步離人撕成碎片,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裏。
做為戰首,呼雷汲取着這些知識,不斷讓自己變成更為強大的狼——從敵人那裏學習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他是這麽認為的,也覺得步離人都應該這麽認為,哪怕許多的步離人驕傲于自己都藍子嗣的身份,從來都不願意在這種時候低下他們“高貴”到了傲慢的狼頭。
那個跑過來找他的小步離人有些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他其實沒有聽明白呼雷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想要會到戰場上,而不是到這邊來當個傳令兵,他将呼雷的話記了下來,随後興奮地朝着獸艦外頭沖去,一雙年紀雖小但也十分鋒利的爪子蓄勢待發。
呼雷搖搖頭,繼續注視向窗外。
他看到造翼者的軍團沖了上去,在太空中作戰,造翼者們總是有點小優勢的,但這次有些不巧,他們撞上了個勁敵。
……鏡流。
呼雷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極了。
上一次,他和一支雲騎小隊遭遇,他釋放出的狼毒讓幾乎全隊的精銳跪在地上,不敢與頭狼對視,但那個白發女人卻像是完全不會被狼毒感染一樣,不……她簡直就像是比頭狼更為高階位的存在,以至于呼雷的狼毒在她面前也要俯首稱臣,她的劍身上凝結了一層素白的霜。
呼雷因為有要事要做,并未和這支雲騎小隊糾纏,但饒是如此,他仍然在離開的時候被斬斷了一撮毛發。
那些狼須被切斷之後,一部分飄飄悠悠地落下,另一部分則黏在了冰霜覆蓋的三尺青鋒上。
她是個很強大的女人,呼雷知道,現在的自己和她大概是五五開,如果能夠消耗對方的精力,那麽他能夠獲得六成的勝率。
但是現在要去面對她的是鳴霄,而呼雷确定鳴霄不是自己的對手——這只失去巢穴的飛禽,如果認真起來絕對會被他扯幹淨翅膀上的羽毛,撕扯掉所有的皮肉,只剩下一具骨架挂在手邊的架子上,閑來無事摘點兒骨頭來磨牙。
所以,造翼者或許要失去一位寶貴的軍團長了。
呼雷不再看向這自從遭了反物質軍團之後就一路朝着拉胯的深淵狂熱奔去的“盟友”,他開始專心致志地觀察那些讓他直覺意識到仿佛有些不太對勁的雲騎軍。
他們仍然開着星槎,仍然用着雷·弩,仍然是和往日一樣的戰陣……不過,似乎他們身上都附着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而且——
“轟”地一聲,呼雷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板猛地震動了一下,緊接着整個獸艦發生了一陣蠕動。
這對于完全被步離人操控着的獸艦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因為這些獸艦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可以被視作死物,它們的神經已經完全被步離人的生物科技操控,能夠視作是駕駛者的機甲,是那些步離科學家們肢體的延伸。
所以,方才的蠕動是強大到了哪怕步離駕駛員都無法抗過去的巨大刺激,以至于反饋到神經、再沿着神經進入獸艦尚且還沒有完全死去的大腦部分後,蠕蟲做出了非條件反射。
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仙舟的火力真的是一次更比一次猛烈了,呼雷感嘆道,他能夠看出,倏忽在和騰骁的對戰中陷入了僵持,或許就像是塔拉薩星沒能和倏忽說的那般變成他的一株分身一樣,他的第二個計劃也出了些差錯。
這場戰争實在不該,但來都來了,總不能不戰而退。
呼雷盤算起應該在什麽時候撤回獸艦,但就在這一瞬間,他腳下的地板再一次震顫了,獸艦又一次蠕動,并且這一次的反應比上一次還要大了不少!
緊接着,他聽到了向自己投來的呼救聲,是在他乘坐的獸艦的駕駛艙位置,不那麽擅長親自在戰場上肉搏的步離駕駛員的聲音帶着凄厲:“戰首!那些卑賤的奴隸闖進來了!”
怎麽可能?呼雷根本沒看到前方正和仙舟人戰作一團的步離戰線有潰敗的跡象,甚至它都沒有被撕開一條足夠大的扣子,尚且不足以讓仙舟人突破到他所乘坐的獸艦邊上來。
那些狐人飛行士,他們是怎麽出現在獸艦內部的?難道是仙舟掌握了絲絲喀爾的相位靈火轉移技術?他們和天才俱樂部也有了合作嗎?!
不,不是。
呼雷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獸艦各處都有尺度不同的損毀,但是卻沒能看到那一點四處游竄的綠色熒火——這不是相位靈火的力量。
他去得有些遲了,只看到已經跳上星槎,桃之夭夭的狐人飛行士留下的尾氣,以及一些從他們身後拉出的、淡淡的金色光芒。
金色光芒?或許這就是區別所在,呼雷皺起鼻子,想要用更為靈敏的嗅覺感知到一點什麽,然而卻沒能成功——厚重而粘稠的血腥味将他的嗅覺糊了個嚴嚴實實。
駕駛艙中,步離駕駛員被開膛破肚地釘在了駕駛座上,從他血淋淋的爪子來看,他大概是被架住了手臂,親自将利爪塞進了胸腔,親手将自己剖成了此時的模樣。
他還沒有死,渴望地看着呼雷,發出“嚯嚯”的聲音,似乎是在求救。
呼雷走了上去,在他胸口的血肉中看到了一株植物——那植物正在有節奏地向他噴出綠色的小圓球。
對于呼雷來說,這樣的小圓球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他甚至都不需要防禦。
這就是那些仙舟人留給他的東西?
殺不死他的東西……是用來挑釁他的嗎?
他走到駕駛員身邊,一把拽起這株植物,把它連根拔起,用力掐斷了它的根莖,甚至将一部分掐成了爛泥,随後掼在地上。
植物的根系中還帶着步離人的血肉。
在拔這株植物的一瞬間,原本還在掙紮的步離駕駛員徹底不動了,原本還在轉動的眼珠子這下徹徹底底地僵死,直勾勾地看向呼雷,仿佛還在發出無聲的請求:
戰首,救救我……
呼雷不是一頭有什麽柔軟感情的狼,他殘暴而狡詐,哪怕讓自己的族人去前線當填線寶寶也不會眨一眨眼——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其實真的挺在乎步離人的,至少,很在意步離人這個種族的榮耀。
在他看來,死在植物根系之下的這個駕駛員,他輸得合情合理,死得十分應當,但是這麽對待他的身體,那就可以算是仙舟人對步離種族的侮辱了。
畢竟,這就是在用步離人放牧的方式,放牧步離人——他們将打下來的行星變成血肉牧場,将所有生靈化作養料,仙舟人便就也這麽對待他們。
仙舟人沒有這樣的資格,那些看見他就逃跑的狐人奴隸,沒有這樣往他臉上扇巴掌的資格。
于是呼雷上前,巨大的爪子輕輕地落在仍然睜圓着眼睛的步離駕駛員臉上,為他阖目。
但是,就在他伸手将駕駛員的眼睛往下按去的瞬間,從這具屍體的口中忽然發生了非常猛烈的爆炸。
“砰”地一聲,全無準備的呼雷被炸得爪心一片血肉模糊,而那駕駛員的情況要更糟糕一點,他的上下颚被徹底炸斷了,變成了個被熊孩子拆卸完畢的訂書機,下颌無力地僅憑着一點皮肉連在臉上,牙齒和舌頭全都被炸飛了。
呼雷的面色陰沉極了,他的爪心快速恢複——這點傷害對他來說當然不算什麽,而這點疼痛他早就于無盡的戰鬥中習以為常,但是,仙舟的挑釁是在是太令他怒發上沖冠了。
在方才目睹了用步離人屍體制造的“行為藝術品”後,他那被憤怒短暫支配的腦袋現在終于強壓着變得冷靜,開始運轉起來:
那些狐人操控了駕駛員的死亡,并且将炸·彈·藏在了他的口中。
一場送給他的“禮物”?
不,那些狐人飛行士未必能夠确定來的人就是他——那些狐人想要做的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順便,更多地激怒步離人。
為什麽?
狼毒是一種很受情緒影響的東西,暴怒中的步離人會爆發出更強大的戰鬥力——所以,為什麽狐人要強化自己的敵人?
而且——那個先前還沒有解決的問題——他們是怎麽出現在步離人戰線之後的?
一支奇兵。
被仙舟的将軍早早地安排好了的奇兵。
呼雷想到這裏,眉頭逐漸開始緊鎖。
他有些質疑這場戰争是否值得,他開始懷疑仙舟是不是将計就計地做了什麽安排,并且就等着倏忽、和他那本質上與一盤散沙區別不大的反仙舟聯盟上套。
那麽,他是否需要奔赴這一戰場?
*
同獸艦中陷入沉思的呼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剛剛開着星槎,自由如風地飛走的狐人飛行士。
在這艘不大的星槎裏,只做了兩個狐人,一個負責開飛行器,另一個負責開火——哦,這是老舊的分工了,現在另一個負責的是植物的搭配。
那個負責植物搭配的狐人小心翼翼地端起一只花盆,眼疾手快地朝裏面扔了一顆火爆櫻桃的種子後,飛快地把它塞進了星槎的炮管中,随後對準一只步離人發射出去。
狐人的反應速度保證了這一套流程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裏走完。
熟悉的爆炸,熟悉的血肉橫飛,而星槎則滑不溜丢、相當迅捷地從中鑽過,一點兒髒污都沒有沾染。
“真爽啊,姐妹!”
她高聲大笑着對身邊的隊友說,“我宣布火爆櫻桃是世界上最爽的植物,沒有之一!”
狐人飛行士小姐點頭說:“是啊!可惜它不能像是土豆雷那樣穩定觸發,否則火爆櫻桃能成為最受歡迎的植物!”
“對對,可惜,土豆雷的威力就是太小了……唉,我本來想往那個步離人嘴裏塞火爆櫻桃的。不過有土豆雷就挺不錯了,我不會要求更多。說起來——要不是沒有迷糊菇了,我高低得再去玩一趟!剛才那也太刺激了吧?”
她們倆說的剛才,就是那在呼雷趕來的前一秒逃之夭夭的操作。
呼雷猜想得其實大體上都對了,但是,仍然有一些細節的地方對不上,就比如說:
其實,這一對狐人飛行士搭檔,就個體戰鬥力來說,其實都不是很出色,所以,哪怕面對的是步離人中的駕駛員,而且還是2v1,她們赤手空拳地也無法給那只步離人開膛破肚了。
不過沒關系,因為她們随身攜帶了好用的植物。
在神策府研究天團的研究,以及令夷那完全是豁出去了的量産下,她們在出發的時候帶上了一些迷糊菇。
迷糊菇無法對強大的步離人造成多明顯的影響,但對一個身體不咋地的獸艦駕駛員來說,那是妥妥的夠了。
于是,狐人飛行士用這玩意控制那只步離人,并命令他剖開自己的身體。
迷糊菇的操控效果很好,哪怕是屍體也一樣可以操控。
所以,呼救的聲音,是那只步離人在狐人飛行士的操控下發出的,那求救的目光也是在操控下給出的,死去的瞬間——才不是因為什麽豌豆射手,而是因為狐人飛行士斷開了連接。
他其實早就死了。
繼續往炮·管裏面投放火爆櫻桃的狐人少女頗為驕傲地說:“我都演到那份上了,除非呼雷是塊石頭,否則他總得稍微做點什麽,至少也得給那個步離駕駛員合一下死不瞑目的眼睛吧?”
她對人性的把控還挺到位的,因為呼雷真的這麽做了。
“就算實在炸不了,咱們不是看到呼雷已經在駕駛室了嗎?咱們再快一點!”
這其實是一場引蛇出洞,聲東擊西。
獸艦周圍還有其他的星槎,星槎中都坐着被向日葵強化過後又吃了狼毒藥劑,抗狼毒能力提升到狐生巅峰的飛行士——而就在呼雷被調去了駕駛室的瞬間,他們快速登錄獸艦,用成排的豌豆射手開道,清出一片空地之後,快速把火爆櫻桃放在獸艦上。
步離人培育的獸艦上,豐饒之力可多了,種什麽植物都行,超方便的!
随即,在種下火爆櫻桃的瞬間,這些毛多弱火的狐人飛行士會拿出掏空內部的堅果殼罩住自己,等爆·炸過後,再毫發無損地從堅果殼裏鑽出來,拍拍上面沾的灰,下次還能繼續用。
——這是來自神策府研究天團的最新成果。
植物與植物之間似乎有種天然的同盟關系。
就像是在游戲裏開了隊友免傷的機制一樣,一株植物的攻擊不會傷害到另一株植物。
同等高度的兩排豌豆射手,後一排的豌豆永遠不會給前一排的豌豆射手開瓢,不是嗎?
由此,那些研究員們提出了假設,躲在堅果裏面,應該是可以防禦住火爆櫻桃的爆·炸的。
實驗證明了他們的正确,而那只被用在這一實驗中的步離人,成功地成為了寥寥無幾能為仙舟的植物實驗當第二次實驗志願者的幸運兒之一——哦,當然,他在十分鐘後就無了。
無的原因是為了測試迷糊菇的穩定效果,以及多少個普通步離人可以幹掉一個步離人中的精銳戰士。
總之,在“登錄”之後的,一次又一次靠着消耗獸艦體內的豐饒之力制造削弱獸艦的爆·炸之後,這些龐大的生物武器兼交通工具的表面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深坑,一部分坑洞已經連接到了獸艦的內部。
大部分的生物,其外部是再怎麽的堅不可摧,也不妨礙其內部的脆弱比豆腐好不了多少,狐人們快速在獸艦上埋了一大堆土豆雷,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撤離了這艘獸艦。
他們非常清楚,真正對上呼雷,他們全都沒有生還的機會,所以需要在那頭狼回身之前快跑。
感謝向日葵,感謝丹鼎司,暫時能夠不受狼毒影響的他們,此時逃跑的能力強得可怕。
狐人飛行士小姐一腳油門踩了下去,她狂飙着掠過步離人的戰線,而在她和她雙眼睜大、瞳孔裏面寫滿了“爽到起飛”的同伴身後,巨大的、黑暗的獸艦發出垂死的哀鳴——很可惜,哪怕是那樣的龐然大物,其聲音仍然無法在真空中傳播。
這很大程度上保護了很多人的心理狀态。
他們聽不到悲鳴,卻能夠看到那可怖而血債累累的生物是怎樣被量變引起質變的土豆雷引起的黑紅相間的毀滅之雲吞沒,被肢解成碎片,零落四周。
這場面,是階段性勝利的标志。
景元看着那騰騰燃燒的黑煙,嘴角勾起一點微笑。
計劃通。
*
塔拉薩星的地表。
伊須磨洲水居者的戰場位于水中,至少這些水居者們躲在水中。
來這裏的那些豐饒民中沒有任何一個族類适合下水,所以面對着這些藏在荷葉以及豌豆射手之後的水居者們,他們哪怕有着強大許多的戰鬥力,卻還是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還得時刻注意防禦。
哪怕是最不爆脾氣的步離人,這會兒在豌豆的瘋狂掃射之下,都已經紅溫了:這麽惡心的植物到底是誰種出來的,怎麽源源不斷地往外噴豆子——它們後頭是連接着什麽異次元口袋麽?
雖然對于一些星神來說能量守恒也是不需要遵守的規矩,但是自星神以上不歸入科學影響的範疇:這兒又沒有星神,那特麽的能量守恒到底是被誰吃了?!
他們當然想不到……此時正做為軍火庫,幾乎是無限地援助着伊須磨洲人反擊豐饒民的,正是他們最頂頭的那位老大,反仙舟聯盟盟主倏忽……
水下的伊須磨洲水居者情緒相當穩定。
他們頭頂的防護足夠給力,于是他們甚至還能有閑情逸致彼此交流,水流從鰓邊咕嚕咕嚕地流過,說着伊須磨洲的語言——丹楓發現自己能聽懂,或許是因為羅浮持明也是從水中爬上岸的,而一切原初誕生自水的生命都有些巧妙的共通,就像是整個宇宙中絕大多數的文明,其生物都長了一副一個腦袋兩只眼睛,兩條手臂兩條腿的形象。
他從咕嚕咕嚕的水流裏面聽到:
“那艘獸艦裏面好像有步離人的戰首,那個叫呼雷的。”
“是的耶,它剛才爆炸了,爆得好厲害,我都看見了。”
“那,這麽大的爆炸,能不能把那個叫呼雷的家夥炸死?”
“估計不能,步離人還是很厲害的,況且他還是戰首,肯定很擅長複活吧?”
“哦,那真可惜,如果他被炸死就好了。”
“說起來,我們能用纏繞水草把他綁在水底嗎?淹死他。”
“不知道耶,但是纏繞水草能綁得住他嗎?聽說他真的很強。”
在短暫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這些水居者們已經變成了纏繞水草+自然療法的狂熱擁趸。
丹楓懷疑自己是不是為這些水居者們推開了一扇對付普通豐饒民的禁忌大門……
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為豐饒民的數量足夠多并且都很兇殘地朝着水面推進,所以豌豆射手的火力一時間沒能壓制住外面的那些豐饒民。
他們成功突破到了水下——随即遭遇了帶着水居者們守衛家園的丹楓。
在同造翼者有過一戰(如果單方面碾壓,自己甚至不需要露臉的也能叫做戰鬥的話)之後,水下的戰鬥對于丹楓來說已經變得簡單了很多。
現在的他已經逐漸意識到,和自己最為契合的植物其實并不是火爆櫻桃,而是纏繞水草。
——只要敵人不能在水下呼吸,那它就是版本之子,一切問題的标答。
瞄準,投射,纏繞水草會自己把纏繞住的敵人往水下拽的,後面的流程就是全自動,只要這些豐饒民的豐饒程度還沒有到能夠在一天一夜之內進化出可以在水下呼吸的鰓,或者能夠存儲夠用那麽長時間的氧氣的肺,他們就注定會死于窒息。
伊須磨洲人們在最初了解到這個戰法的時候就驚呼這簡直是他們守衛家園的戰力中缺少的最後一塊藍圖。
天吶,難怪先祖們一直說仙舟是從天上隕落的神明!
仙舟人還一直糾正他們說,自己不是神明,只是走在巡獵命途上,勢力稍微強大一點的另一個文明而已。
但如果不是神明,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伊須磨洲帶來那麽多的便利!先是開化了他們的文明,随後庇護了他們那麽久的安寧,現在又是送來了這樣的好東西!
這麽多好處,換了誰不會對着仙舟單膝跪地、一手壓在胸前,低頭宣誓:“你是我的神!”
嗯,破案了,如果仙舟人不是神明,那一定是仙舟和伊須磨洲的八字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伊須磨洲就應該成為仙舟聯盟的第七成員啊!
六大仙舟有七個那難道不該是一種常識嗎?
一邊這麽美妙地幻想着超完美的未來,那個已經美到冒泡的水居者一邊撥開蓮葉間的縫隙,在漫天飛舞的豌豆中朝着一只看起來格外強大一點的步離人扔去兩團并做一團的加強版纏繞水草。
他扔準了,但是這只步離人看起來力氣超大,兩團纏繞水草并沒能起到水居者想象中的效果。
于是,他回頭看向那位強大的龍尊,向對方發出求援的聲音,水流又一次流淌過鰓:咕嚕咕嚕咕嚕。
幫幫忙吧,這個場面該怎麽辦他是真不知道啊。
丹楓聽到了求助的聲音,他游過來,看到這邊的情況,告訴這個水居者:
“這種力氣特別大的,你們暫時還對付不了,要先等對方被豌豆射手消耗一段時間才行。另外,判斷敵方當前處于什麽狀态,也是需要多多鍛煉才能學會的技能,在沒有确定自己已經精于此道之前,都是越謹慎越好。”
“不過現在,我來解決就行。”
他說着,手中握住一團纏繞水草,朝着那個特別高大的步離人抛了出去。
水居者注意到,這位讓他們只稱呼自己為“丹楓”的龍尊并未将纏繞水草完全抛出,他留下了兩條長長的、邊緣略微有點兒蜷曲的葉子,将其繞在了手掌上,像是把它當成了繩子來用。
而當水草穩準快地在那正在掙紮着的步離人脖頸上安穩落好,丹楓猛地一用力——不,水居者看着丹楓的動作,覺得他或許是根本就沒怎麽用力,因為他的動作仍然帶着點兒行雲流水的仙氣,然而那個步離人就這麽被輕易地拽到了水下——他的身軀撇開了好幾片蓮葉,旁邊的水居者連忙湊過去把蓮葉恢複原位。
丹楓在這個步離人身上多套了幾層纏繞水草。
大概是為了保險——畢竟他是要走的,而水居者們赤手空拳面對步離人的話,贏面實在是小到微乎其微——丹楓決定多套幾層為好。
這麽想着,丹楓手上動作不停,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這只步離人已經變成了個毛線球似的團子……表面全都是一層層密密匝匝箍上去的水草。
至于步離人——已經一根毛都看不見啦!
丹楓:“……”
他平常就清冷淡漠的表情此時是最好的掩蓋,只要他看起來不尴尬,就不會有人知道他這會兒正在尴尬。
等等,他要給水居者們演示的話,其實只需要告訴他們多箍幾層就好了吧?
難道說是纏繞水草用多了,他也被這種不用動腦但是效果超好的技能洗腦,忘記自己還有多種能夠完全不用輔助道具便把步離人鎮壓在水下,永世不得翻身的雲吟法術?
……現在,他多用了很多纏繞水草,有點浪費。
但要不要從這只步離人身上摘下來幾層……?
還是算了吧,纏繞水草層層疊疊的,本來也不是很好解。
還是算了吧。
丹楓松開了手,這只步離人終于抵抗不住纏繞水草向下的力氣——當然,他現在也騰不出手來抵抗來自水草的力量了。
這個超級大號的毛線球,就這樣朝着漆黑不見光的水底沉去。
這下,水中終于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
空氣泡泡從水下一路往上冒,越靠近水面膨脹得越大:
“咕嘟咕嘟咕嘟。”
水居者們各個都頂着一臉“來自羅浮的龍尊就是厲害,果然大地方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的敬佩表情,手上的纏繞水草又多拿了幾團。
丹楓:“……”
行吧。
*
伊須磨洲的陸上城市同樣看到了空中的那場巨大爆炸。
和水中的水居者們略有不同的是,水居者們躲在蓮葉之後的水下,而路上城市裏的人,都躲在了房屋之內,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城市街道網。
也不能說是完全的空空蕩蕩吧……畢竟自行小車載着撞在花盆裏的植物滿大街跑,也算是一種特別的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未成年的伊須磨洲當地人、以及那些游客們從拉沒的窗簾後頭悄悄地看向外面——他們只留了一些從外面完全看不清楚的縫隙。
比起有纏繞水草在手,已經膨脹到覺得自己可以暴打反物質軍團的水下水居者們不同,陸地上的居民都還很是緊張。
他們沒有足夠與豐饒民相抗衡的武器和裝備,但好在仙舟帶來的幫助能夠周轉。
巨大的金人什麽的那就別想了——這年頭,雖然兩次帝皇戰争都已經結束,但反有機生命方程式的恐怖威力仍然讓有機生命們心有餘悸,正常情況下,仙舟都不會把巨大的金人開到別人家門口去。
現在的自行小車就是工造司能給提供的全部幫助——他們理論上來說都出自應星之手。
為什麽要說是理論上呢?
因為應星覺得自己一個人造自行小車的速度太慢了,于是就做了五個金人流水線幫自己加工,那些金人加工自行小車的速度比他還快。
從工造司中某些致力于研究機械倫理學的工匠們的理論出發,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應星創造了流水線金人,所以,應星是流水線金人的父親;而流水線金人制造了自行小車,所以流水線金人是自行小車的父親。
倫理關系疊加,就可以得出“應星是自行小車的祖父”這樣看似很是荒謬,實際上也确實很是荒謬的結論。
不過,荒謬的結論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至少從充分、必要這些條件的邏輯推理上,可以得出自行小車确實理論上屬于出自應星之手的造物這一結論。
此時的應星也在室內。
他清楚地知道當前的自己幾乎所有的戰鬥力都來自于機械,哦,還有令夷留下來的植物。
只可惜,就算他把向日葵的陽光用到向日葵都蔫了,他的戰鬥力也仍然無法提升到和金人一樣高的水平——略微有些可惜,不過,也沒有那麽的可惜。
畢竟機械和劍一樣,都能殺步離人。
應星沒有拉上窗簾,他甚至開了天窗,直直地盯着天空中的戰場看。
他其實沒有很把仙舟當成家來看,說實話,不管是在朱明還是羅浮,除了少數人把他當成家人、朋友來看待之外,更多的則是與他頗有“隔絕”的天人。
他們憐憫他的短生,嘆息他的才華,更有甚者嫉妒、妨害——就好像他已經變成書本上的一個名字,一個段落,而他們是外頭的看客,可以随意地對他指手畫腳,評評點點。
他仍然會無數次夢回自己的故鄉被毀掉之前的模樣——哪怕現在的頻率已經少了很多,仙舟非家鄉,但人的一生不可能永遠只在故鄉度過,他也的确因為幾個人的原因,對朱明和羅浮有着頗深的感情——依舊會想起他變得有點兒苦大仇深之前臭屁的小孩模樣,躺在母親的腿上,母親垂下長長的、柔順的雪白發絲,笑着看他的眼睛,說:
“小星的眼睛真漂亮,比你爸爸的紫色更好看,來讓媽媽親親好不好?”
也還清晰地記得,那些撕裂了所有美好的步離人——在那個時刻,應星的一切被留在了記憶中——以及那個滿目瘡痍、因為已經徹底無救,于是在撤走了最後一批能夠援助的幸存者後,被光矢從星圖上抹去存在痕跡的星球。
他的仇恨最深,是狠狠斫刻進心髒最底部的痕跡,而他也曾經發誓,要讓同* 樣的痕跡将步離人的戰首貫穿一次。
他幾乎是從最開始就一直盯着那艘呼雷乘坐的獸艦,目不轉睛地一直看到它爆炸。
獸艦沒了,呼雷對于整個宇宙的尺度來說還是太過渺小,他無法确定自己最大的敵人現在正在何處,于是應星終于低下頭,看向面前玉兆投屏出的,顯示着整個路上城市中所有自行小車行動軌跡,以及豐饒民分部情況的圖影。
應星抿着嘴唇,給自己補了一杯咖啡。
如果遇上了一些自行小車的代碼處理不了的情況,他就會親自操控這些小車,将合适的植物送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這不難,他确信自己可以玩得很好,無非就是一個巨大的塔防游戲罷了,應星在陪令夷練習怎麽種植物布陣的時候練習過很多次,各種最優解此時在他腦中清晰排開,猶如工造司答辯時的幻燈片。
他的黑眼圈很重很重了,重到現在去扮演女鬼都不需要上煙熏妝,只需要把頭發染黑,再配上一身紅到發黑的衣服,就能被各種時尚雜志奉為“靈異主題”下的封面大賣特賣。
但應星半點都不困,甚至還有點興奮。
其實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和步離人交戰,先前他都因為“你還是個孩子”這樣的理由被拒絕。
一想到能親自突突步離人,他就很難将心境真正地平複下去。
考慮到身邊還有不怎麽熟悉的人在,應星只是在心裏想,而沒有将這句話說出口。
他很認真地對自己說,同時內心的小人雙手緊緊握拳作發誓狀:
“今天要幹掉三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