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第37章 Chapter 37
第37章
祁揚腳下失去平衡, 當即一步向後緣踉跄而去,上身受力朝後傾斜。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時間好像慢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嗡鳴不止的大腦清空了所有的只剩最後一個念頭:他自由了。
揚起的風帶動了他白色襯衣的衣角,柔軟而卷曲的褐色發絲在光照下愈發淺淡, 以及過度泛白的皮膚, 祁晗看着眼前的人,覺得他好像是透明的。
向後踩空的一步, 半身的失衡與失重感讓祁揚本能地懸吊起心髒, 本能地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麽, 可眼底卻一片沉靜。
就在這時,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突兀地傳入他的耳朵,緊接着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将他往某個方向用力一拉, 祁揚輕飄飄的身體跟着倒過去——
摔進了一個溫熱的、安全的懷抱。
裴賢将他護在懷裏, 自己後背着地,在未完工的水泥地上重重擦過。
祁揚失神許久, 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當了肉墊的人。
“你怎麽……”他喃喃,卻在驚恐之中找不回聲音。
裴賢疼得面色一白, 他閉眼緩了兩秒,顧不上身體的疼痛, 剛才那一幕太讓他恐懼, 他不敢想象自己晚一步會造成什麽後果,不敢想象自己今天如果真的放棄跟蹤,會不會在之後的某一天突然得知祁揚的死訊。
這種恐懼感讓他即使将祁揚抱在懷裏,也久久無法緩解。
他低頭, 看到祁揚正望着他,他從沒見過祁揚這樣呆滞的表情, 也沒見過他這樣看過自己,好像眼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似的。
他看到祁揚嘴動了動,但發不出什麽聲音來,心疼地在他臉上摸了摸,劫後餘生的輕輕呼了一口氣:“好了,好了。”
好什麽?
怎麽會好呢。
祁揚眼底有水光上泛。
他空白一片的大腦在這一刻又被很多思緒擠滿。
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心中沉底的某一處正在迅速生長,他心裏的那一畝三分地好像漲起了一人高的浪潮。
他好像聽到那天那個沉默中的問題得到了回答。
裴賢竟然聽到了他那微弱到僅僅只敢閃過一念的求救。
他打開了薛定谔的箱子,裏面盛放着這個世界上最真誠的愛。
是他期待但從不敢想的答案。
他眼淚落下來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睜大着眼睛,不敢眨動,淚水還是會自動下落。
祁揚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哭泣的情緒了,但他感覺到那只溫熱的手一直在摩挲着他的臉頰,擦去了他的所有淚。
啪、啪、啪
三聲不太誠心的掌聲傳來,祁晗向他們走過來,若有所指地說:“怎麽樣,我的方法很好用吧,這不,答案自己就送上門了。”
祁揚閉了閉眼,沒想到自己再一次升起想讓祁晗消失的念頭,是不想他出來破壞氣氛。
“你叫裴賢?”祁晗徑直走向裴賢,後者冷下臉,蹭上了半身的灰土卻依舊不顯狼狽,他站起來,目光直直與祁晗相對:“是,你認識我?”
“當然。”祁晗笑得很虛僞,“怎麽會不認識你呢?你可是我哥現在最放在心上的人。”
裴賢沒想到這世界上能有人把“祁揚把他放在心上”這麽好聽的話都講得很難聽,他把祁揚拉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敷衍地回答:“那很遺憾,我并不認識你。”
他對祁晗說話不留情面,但祁晗卻像是很感興趣似的,眯了眯眼睛,又上前走了一步,那雙毒蛇一樣的眼睛看着裴賢,琢磨着從哪裏下嘴才會讓他死得更合乎自己心意。
“嗯,這樣。”祁晗深思幾秒,回頭對司機說:“你把他倆給我關一起吧。”
祁揚渾身血液一涼,看着裴賢,無力地說:“早知道別救我了。”
剛說完,裴賢給他拍土的手就重了很多,故意在他身上用力拍了幾下:“別胡說了。”
“他有病。”祁揚說。
祁晗豎着耳朵聽着,聽到裴賢不知死活地笑了一聲:“不難看出來。”
“……”
“現在逃也來不及了。”裴賢說。
“你不應該管我的……”祁揚垂下眼,陷入了一個思維的漩渦。
“你們在幹什麽?”祁晗疑惑,語氣難以置信:“在我面前談戀愛嗎?”
“……”
祁晗很容易被激怒,有時候只是一句話,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瞬間讓他感到不滿意,他都會立刻變得很憤怒。這種憤怒一上頭,就徹底激發他反社會的一面。
祁晗陰沉着臉色,轉念就改了主意,吩咐道:“叫人上來。”
司機立刻點頭去辦。
“本來還想慢慢玩的。”祁晗面沉如水,被這兩個人對話間忽略自己的行為惹得怒不可遏,呼吸都重了很多:“現在我不想等了,今天,你們兩只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這裏。”
裴賢狀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聲,又對祁揚說:“他跟你差幾歲,怎麽好像還在中二病時期。”
祁揚心裏一咯噔,他知道裴賢對自己和對別人是兩個态度,也知道裴賢對其他人講話的時候嘴一點都不饒人,半分情面也不留,但怎麽也沒想到面對祁晗這瘋子他也是半分不留。
祁晗心裏的一捧怒火瞬間被澆上汽油似的,更加憤怒了。
“我要讓你死。”他宣布。
裴賢點點頭,又好像很不明白似的,依舊不理他,只是跟祁揚無奈地攤攤手:“這下不用選了,他替我們選完了。”
“……”
祁揚被他弄得,有一種沒力氣笑,但卻是凝重不起來的感覺。
他擔心裴賢不知道祁晗其人,說:“我爸死了,祁家現在他掌權。”
他話音剛落,爛尾樓八樓空地就像蟻蟲上泛一般湧進來一批人。
“你們聽說過嗎?有人說最痛苦的刑罰就是将你——”祁晗指着裴賢,“釘在十字架上,活活打死。我曾經跟一位經歷過的朋友聊過,問他被活活打沒了半條命是什麽樣的感受?”
祁揚面色一白。
他知道祁晗又在攻擊他薄弱的心理,但他依然無法抵抗,在這一刻,全場只有他一個人明白,祁晗在說那個當年曾經保護過他的男生。
“很遺憾的是當時他還說不出話來,這導致我只好又去找了一些相關資料看了看,确定了一下這種死法的确是痛苦的。”祁晗滿意地說。
“那個人留活口。”祁晗指了指祁揚,說完就準備離開。
裴賢突然說:“你的手下剛進來的時候沒看到奇怪的人嗎?”
祁晗不得不停下腳步,“什麽?”
“你們中二少年,這個症狀一般會持續多久?”裴賢問。
祁晗愠怒:“你是我見過最無知的人,你會為你的無知付出代價。”
他自小在一個衆星捧月的環境重長大,甚至連反社會都沒有一個人敢出來糾正他,祁家往上數三代都是錢權的集合體,從祁宗訊這一代漸漸将重心完全轉移到了商場。
但家族的根依然在,祁晗自小說一不二,更遑論現在祁宗訊死了,他徹底掌權。
人人都畏懼他,人人都讨好他。
在他看來,幾乎任何人的命運都可以被他掌控,區別只在于他有沒有時間去掌控。
一個背景不詳的公職人員,祁晗還不至于把這樣一個人放在眼裏。
“國外長大的?”裴賢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說話時有上位者的威嚴,好像在教育一個長歪了的小孩:“哪國的教育讓你把別人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裏的?”
“不要用這種語氣教育我!”祁晗果然很讨厭這種教訓的口吻,他瞪着裴賢。
祁揚愣在原地,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竭力地想把裴賢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總是預設裴賢一旦被祁晗盯上就會出事,但此刻裴賢就在他面前,以一副他沒見過的盛氣淩人的姿态把祁晗說成是個“中二病”少年。
他還沒見過祁晗讓人幾句話激成這般雙眼猩紅的模樣。
“你……”祁揚伸手試圖拽住他的衣袖。
裴賢反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低聲道:“沒事的,馬上就來人了。”
“你報警了?”祁晗終于意識到了問題。
裴賢輕笑:“我就是警。”
“你以為警察來會有用?”祁晗眯了眯眼看着他。
他話音剛落,樓梯口傳來輕而繁雜的腳步聲,移動速度很快,衆人面色一變。
下一秒,帶隊趕到的陳嵘厲聲喝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一群人四散逃走,又被一一擒回。
裴賢強撐着的身體終于松了口氣。
“祁家上面有人,會保他的,得罪他,以後日子會很難過。”祁揚木讷地喃喃。
他聲音太輕了,簡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裴賢差點就沒聽清,他回頭對祁揚笑了一下,好像又變回與他整日待在家、雖然黏人,但溫柔又識趣的那個裴賢:“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起碼現在,你安全了。”
祁揚聽到自己大腦中有一根弦徹底崩斷了。
他沒有克制自己,上前一步抱住了裴賢,一時間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說不出話來。
在這一刻他确定自己被愛着,确定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一份愛的存在。
相信有人會愛自己,這是祁揚過往二十七年時間裏都無法完成的課題。
這份思想的沖擊,讓他回憶起過往的種種,以至于在某一瞬間,在被裴賢溫熱的體溫感染下,他竟然生出自己是否在某一瞬也愛着裴賢這個想法。
他不懂什麽樣的感情可以稱之為愛,但起碼在此刻,他願意勇敢地承認自己荒謬的假想:他想和這個人在一起,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