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修)
第30章 Chapter 30(修)
第30章
祁揚不理解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成為“唯一”就會讓裴賢看起來開心了很多。人生在世,精神上的歡愉和肉|體上的快樂對他而言都是哄騙自己繼續活下去的手段。
他從不在意這些,同時也并不熱衷。
但裴賢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從這無關緊要的事上感覺到滿足。
等他洗完熱水澡,吹幹了頭發出去後,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看着一處出神的裴賢。他身上的衣服也換了,祁揚這才注意到他好像最近瘦了不少。
裴賢很快注意到他,眼神閃避了一下,去了廚房。剛才的那一鍋面已經不能吃了,裴賢倒了之後,又重新煮了面端給他。
吃飯的時候兩人就像沒事人一樣,只是空氣中漂浮的沉默太讓人難受,祁揚又不肯說話,裴賢只好假裝沒發生過剛才的事,說起公事來:“陳嵘那邊說查到問題了,就是小區安保系統太老舊,電腦都很多年沒換過,導致時間都是亂的。已經沒事了。”
具體作案時間在什麽時候,裴賢跳過了這一部分。
祁揚沒什麽表情地應了聲。
他嫌疑是洗清了,但是段朗案目前也沒有什麽明顯的進展。
沉默許久,祁揚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段朗是……”
裴賢知道他要問什麽,打斷道:“不是,陳嵘叫我回避,這案子分給董成春管了,屍檢也是他做。”
他不僅在專業上回避了,連帶着陳嵘叫他最近沒案子都可以不用來上班。裴賢第一次放假放得不太情願。
祁揚對董成春的名字略有耳聞,但也只知道是裴賢一個認識時間很長的同事。
他正想着,突然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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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賢眉頭一蹙,想也知道他是剛才着涼了,有些懊惱:“快吃飯吧,吃完過半個小時吃感冒藥。”
祁揚抽了張紙巾擦擦鼻子,鼻子兩下就被擦得紅紅的,他毫不在意,聊起公事就很上心,繼續問:“那我現在應該回去繼續配合調查的,反正也沒進展,其實我有一個思路。”
“先好好吃飯,警方還能沒思路嗎?”裴賢聽見“回去”就煩,看着他從剛坐這開始就沒正經吃下去幾口,從小不愛吃飯的毛病到這麽大了還是保留着,飯不好好吃,就想着回去回去的,禹城除了這裏還有哪是他的容身之所,還能回哪去。
裴賢不知想到哪去了,又手一伸:“把你身份證和房卡都給我,我去給你辦退房,回來住。”
這次沒用商量的語氣,祁揚一聽就知道這應該是沒得商量了。
祁揚差點立刻去給他拿房卡,但還沒動作,就覺得奇怪。明明他們原來都沒關系了,就因為被裴賢拉回來淋了一通冷水澡,這麽現在一切就要變回原樣似的?
他坐着沒動,也沒說話。
讓他現在站在來再暴跳如雷地怒斥裴賢嗎?
也不行。
他沒這個膽子了。
不得不再次承認,他骨子裏就是個很懦弱的人,剛才那瘋了一樣的一通冷水已經把他淋害怕了。
他偷偷瞄了裴賢一眼,在對方沒有看過來的情況下很快收起目光。
“再說吧,但是我總覺得這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祁揚拿出繼續跟他聊案子的态度。
“致清中學到底出過什麽事?”裴賢接着問道。
只聊公事的話兩個人并不算無話可說,畢竟這麽多年的相處,并不只靠某方面和諧,兩人一直是很有話說的。不過八成是裴賢在向下兼容,祁揚心知肚明。
于是秉承着兩人從此在這個屋檐下只聊公事的決心,兩人第一次有問有答地好好說話。
祁揚把之前跟陳嵘交代的事情都大概說了說,從裴賢的表情裏能看得出,裴賢應該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陳嵘多多少少應該跟他透露過一些。
“校董都參與?”裴賢問。
祁揚垂眸:“不止。”
“……我知道了。所以這個案子沒法繼續查下去了,陳嵘那天在辦公室自己一個人發了很大的火,最喜歡的那套茶具都摔碎了。”裴賢感受到他的低落,話鋒一轉:“其實我們單位也很八卦。”
他這個玩笑開得無聊又生硬,祁揚也沒想捧他的場,但還是在這個壓抑的環境裏被莫名其妙逗笑了。不過也确實也沒想到警局裏還會聽牆角,甚至能傳到裴賢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耳朵裏。
“其實現在想想,查不下去是正常,上面有更大的老狐貍,是不可能被拉下水的,不然也不可能保了致清中學這麽多年,受害人不在少數,但是在楊義亮……就是三年前自殺的那個人,他死之前,致清上下一點風聲都沒透出去。”沉默片刻後,祁揚說。
“所以你畢業之後就回去當老師,為了從內部調查嗎?”裴賢問。
“我哪有這個本事。”祁揚挑挑眉,笑了聲:“如果不是戴傑自殺,我根本不會站出來說這些的。”裴賢給他的這碗面量不大,他已經吃了一多半,又給剩下的面裏加了點醋,說:“我就是很懦弱的人,敵人太強大,我就躲起來。”
這是程雪松教的道理。
敵人太強大,她就老老實實收錢,老老實實帶着祁揚躲到沒人認識的禹城去,一躲躲了六年。她聽話,把祁揚送進致清,就能再得到不菲的一筆錢,于是靠着這筆錢她紙醉金迷了六年,祁揚為了成全她心安理得的紙醉金迷,在致清這個吃人不吐骨,仿佛殺人都不犯法的地方硬是挺了六年。
敵人太強大,就躲起來,就逆來順受,聽話就會有個容身之所的。比如他聽話了那麽久,父親終于想起他來了,一查才知道祁晗也在,這才把祁晗那個瘋子從他的生活裏帶走。後來又分給他一家經營不錯的酒吧,一套地段優越的房産,足夠他平平淡淡地活過後半生。
“那你為什麽要去致清工作?”裴賢說。
很明顯,無論是他的學歷高低,還是專業是否對口,明明哪一樣都對不上,沒有一個合理的,支持他去致清工作的理由。
祁揚沒擡頭,悶頭吃掉碗裏剩下的面,酸得他抖了一下。
“就是沒工作,沒事幹,剛好考了個教資,不用白不用。”
“所以明明都在潭州紮根了,又千裏迢迢跑到禹城來上這個破班?”裴賢挑起眉,表情帶着點笑意。
解釋不通啊。
祁揚目光躲閃,他自己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覺得愧疚。
當時親眼目睹那些事情的時候,太弱小了,什麽都做不了。
在致清産生的愧疚,就回致清還這個債,這是他最早的想法。
剛好父親并不希望他太出色,高考的事情已經讓他很不滿了,之後庸庸碌碌地活一生就足夠。祁揚就拿着全國top2的學歷,去做了個閑散老師。
想到這裏,祁揚破天荒地把自己面前的碗和裴賢面前的碗都收起來,逃跑似的進了廚房。雖然他不會做飯,但是洗碗還是會的。
再聊下去就說太多沒用的了。
退房的事情祁揚最終還是被說服了,因為裴賢以十足十的公事公辦的口吻,跟他分析了單獨在外的危險性。祁揚幾乎說不出拒絕的理由。
尤其是當裴賢說:“雖然我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但是我想你可能知道。那個人這次殺段朗陷害你不成,下次殺你,你是不怕死,但是又會連累到誰就不知道了。”
他拿準了祁揚是個自己不怕死,但是就寧死都不願任何人為他犧牲的人。
果然,祁揚立刻就動搖了。
他比誰都害怕牽連別人。
沉默很久後,祁揚問:“那你呢,你就一定安全嗎?”
彼時裴賢已經拿到了他的身份證和房卡,出門前只說:“好好待着,把藥吃了。”
他态度很明确,他似乎并不害怕所謂的危險。
祁揚又想不明白了,他不知道裴賢到底圖什麽。
難道只是為了所謂的愛情嗎?
愛情這麽廉價的東西,真的很重要嗎?
祁揚看着緊閉着的房門,過去嘗試了一下,門從裏面打不開。
裴賢這是鐵了心了要跟他綁在一起了。
裴賢再次回來時,祁揚像從前很多次那樣,蜷着腿坐在沙發的角落,面前放着那部看了不知多少遍的老電影。
客廳開着昏暗的小燈,電影聲音放得比平時大一些。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星星點點的燈火,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一道道縱橫的柏油路上車流依舊緊密而湍急。
裴賢換了衣服過來,坐在旁邊陪祁揚一起看。沒多久,祁揚卻少見的從電影中分了心,他偏頭觀察裴賢,竟然還能從他臉上看到幾分認真。
明明這電影裴賢已經陪他看了十幾遍了。
祁揚突然小聲說了句什麽,裴賢沒反應,他想裴賢應該沒聽見,沒聽見也好。
于是又放大聲音說了個別的:“我跟你說個事。”
裴賢像是這才有反應似的,他看向祁揚:“你說。”
“你查過我嗎?”祁揚問。
裴賢愣了一下,然後點頭:“查過,你就讀的學校,目前名下的酒吧,以及你母親的一些信息。”
“父不詳?”祁揚問。
“是。”裴賢靠近了他些,兩人很久沒有平靜地坐得這樣近過。
祁揚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盯着裴賢看了幾秒,然後說:“我爸的名字我不能告訴你。但我有個弟弟,他叫祁晗。他很讨厭我,他眼裏我的存在是他們家唯二的污點。另一個是我媽。”
這是祁揚第一次跟不知情的人提起祁晗,這個人明明貫穿他整個人生,但是主動說起來時,祁揚卻覺得好陌生。
“高中的時候,致清中學用學生做交易的事情,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算是個意外。但是我在學校一直不好過,因為祁晗不知道怎麽說服了爸爸,高一把他轉學到致清來了,那之後我就沒過過什麽好日子。”祁揚說。
印象裏祁晗轉學來之後,在學校只做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讓祁揚不好過,如果祁揚不去上學,他也就懶得去。
“他們的霸淩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毆打,但也不是不打,打得少。一般是祁晗不在的時候其他人打,祁晗每次看我挨打都說覺得很惡心,叫他們要打拖出去打之類的,這個事情我跟我媽說過,不過也沒什麽用。”祁揚很平靜地說着。
他對過去這些事情已經麻木了,只是在想起程雪松知情的時候,稍微有些難過。
“我媽叫我別惹他,能忍就忍了。高三的時候祁晗被我爸帶走了,當然不是因為他霸淩我被發現,是因為致清的教育我爸看不入眼,把他帶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了。”祁揚說,“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恨我恨到無時無刻都想我立刻死,那應該只有祁晗。前不久他接手了一家企業,現在應該是羽翼豐滿脫離我爸掌控了。”
“這件事情背後一定有祁晗的手筆,這就是我的思路,你幫我告訴陳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