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修)
第24章 Chapter 24(修)
第24章
陳嵘說完,深呼吸一口,擡手想拍拍裴賢的肩象征性地先寬慰兩句,但裴賢出乎意料的情緒穩定,他眼中看得出緊張,定定看着陳嵘問:“确定沒看錯?”
“怎麽錯?”陳嵘無奈,将監控中的人描述給他聽,看着裴賢臉色在細微的變化容愈發失神,他搖搖頭:“崔衫已經帶人去了,一切等審訊之後再說吧。”
上午十一點,強太陽光下閃爍着不明顯的警燈,警車緩緩駛近。
裴賢只遠遠看見一眼,祁揚身穿素淨的白色上衣,面容平靜得甚至不如跟自己吵架時情緒波動大。不知是不是情形使然,他總覺得祁揚額前的頭發似乎更長了些,快要擋住眼睛了,顯得本就清瘦蒼白的人更加頹靡。
裴賢大腦中播放着那句“他們是初高中同學,都作為證人提供過關鍵性證據”。
他是土生土長的禹城本地人,致清中學初中直升高中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現在卻覺得格外不合理且聽着刺耳,祁揚跟那個死者,六年同學。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這比他和祁揚相處的時間還要長。
“裴……”邢明月開口提醒。
裴賢表情淡漠地轉過身,“走。”
此刻,審訊室內。
空氣異常寂靜,祁揚靜坐着一言不發,對面負責審訊的刑警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能嚴肅地重複提醒:“老實交代。”
祁揚只覺得眼前很恍惚,昨天還坐在一起聊過天的人,曾經那麽多年的同學,從雲端墜落後每天踏實修車,一分一毛地掙着辛苦錢也堅持了這麽多年的人,為什麽偏偏在和自己扯上關系之後就這樣随意地死了。
他眼睛充血,擡眼看人時紅得吓人,眼底有難以消散的水光。祁揚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主動流過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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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覺得呼吸困難,很快就無聲地抽噎顫抖起來。
“你……”刑警頓時一噎,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祁揚手肘撐在桌面上,難以自控地遮住眼睛,但卻仍然可以從指縫中看見逐漸濕潤的睫毛,和痛苦地張開眼時那眼中滿溢卻掉不下來的淚水。
“根據監控顯示,昨天最後一個離開死者家中的人是你。”刑警低下頭去不看他,翻動着手下壓着的紙頁,“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祁揚反手用手背把臉上的水痕擦幹。
“你去他家做什麽?”
“……”
“你們昨天都聊了些什麽?”
“……”
“目前根據現有證據推斷,你有殺害段朗的嫌疑,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
祁揚擡起眼,疲憊不堪地看向對面:“你們想讓我說什麽?”
“……”
“請你如實告知昨天和段朗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刑警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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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前。
祁揚時隔多天再次收到段朗的消息,內容簡單且不帶目的,只說“周五來我家喝兩杯”。他之前的消息祁揚就沒理會,左右不過勸他哪來的回哪去。
現下看着像是對勸他離開不抱希望了,幹脆叫他去喝兩杯?
祁揚隐約覺得哪裏不對,但和段朗多年不相處,僅有前不久的一次交集而已,他實在摸不透段朗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躊躇半晌,還是沒有拒絕落魄老友的請求。
周六晚上,再次去到熟悉的破敗小區,祁揚比上次熟門熟路了很多,他站在門口發完一條消息,然後敲了敲段朗的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段朗上半身.赤.裸.着,見來人是祁揚後表情從兇惡軟化下來,他微微揚了揚眉,側身道:“進來。”
客廳內落地的大風扇依舊在不停地搖頭工作着,祁揚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發現沙發上的洞又多了不少。段朗順路從冰箱取了兩罐啤酒,拉開遞給祁揚,結果酒時,祁揚注意到他胳膊上有很多增生的疤痕。
順着看上去,段朗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套上衣服,祁揚輕易地看到他身上也有不少的疤痕在。
“熱嗎?”段朗問。
啤酒是冰的,祁揚喝了口,搖頭。
“沒空調,太費錢了那玩意,我交不起電費。”段朗直白地說。
昔日在最吃錢的私立學校當了太久的同學,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現在看着眼前的段朗,即使前不久曾經見過一次了,可祁揚依然會覺得恍惚。
段朗沉沉地嘆了口氣,敘舊問起:“你這兩年怎麽樣?”
“挺好的。”祁揚說。
“你家……”段朗下意識不過腦子地開口,說到一半又停住,轉而說:“我家當時破産得還挺突然的,後面就沒什麽機會跟你們再有交集了,也不知道你跟你家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祁揚表情松動了些,他似是笑了下:“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段朗看着他,跟着笑了:“關心一下還不行?挺好的就好,看你也不像日子過得差的人。說真的,我這些年……以前致清的同學,我就見過你。”
他說完,像是怕祁揚不信似的,啧了聲,雖然帶了些不願,但還是主動說:“雖然禹城就這麽大片地,但是我實在是不敢見他們,我遠遠的看到了我都躲。——我就見見你還行,感覺……可能是,覺得你不會笑話我。”
“我笑話你幹什麽,”祁揚眉梢一擡又很快放松下來,“上學的時候你都沒笑話過我,我笑話你幹什麽。我現在勉強還能看着像回事,多虧了我爸對我媽那點情誼,也有可能是為了面子,私生子也是子,被查到養在外面餓死了他臉上不好看。”
段朗坐姿大馬金刀,爽朗地仰頭笑了起來,他想起什麽似的問:“那就好。對了,你那個神經病弟弟,這幾年還找你麻煩嗎?”
神經病弟弟。
這個說法久違了,祁揚想起祁晗,不由地眯了眯眼,他反問段朗:“怎麽可能消停?”
段朗愣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還沒完沒了呢?我記得當時在學校帶頭霸淩的就是他,我還以為你倆有仇,那小子女朋友多啊,但是你長得說實在比他好看,我當你搶了人家女朋友呢。結果一說,還是親兄弟——”
他搖搖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又說:“你也從來不反抗,就讓他欺負你。他背後靠着你爸,學校裏根本沒人敢管。”
怎麽沒有?
其實有人想管過,被祁晗找人打到半殘,養病之餘就急忙找關系轉學到國外。
那之後确實沒人敢當着祁晗的面管他了。
祁揚笑了聲:“都是以前的事了,其他人找事的時候你不也管過我?”
段朗想起當時,撓了撓頭,啧了聲:“關鍵那幫畜生看你不反抗,背後又有你神經病弟弟給他們兜底,越來越過分啊,拿膠水糊你頭發,那時候我真是忍不了了。”
“你身上傷是怎麽回事?”祁揚沒繼續答話談以前。
段朗一頓,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嘶了聲,似是在懊惱開門的時候犯懶沒套上件衣服。但是都已經被問了,他也沒藏着:“以前生過點病,愛自殘。”
“現在呢?”祁揚問。
“現在還行吧,湊合活,活不了死了也一樣,我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什麽牽挂的。”段朗攤了攤手。
祁揚沉默片刻:“致清的案子快結了,查到江立志那就結束了。”
段朗表情很明顯的僵硬了一瞬。
“江立志死了,所以更背後的人可能這輩子都挖不出來的。”祁揚說,“你別光勸我走,我等結案就要回去了,但是你還在這邊工作長住,最好……保護好自己。”
聞言,沉默了好半晌。
段朗在他臉上看了好幾眼,才撇過頭去說:“好。”
段朗突然說:“祁揚,其實我不怕死。”
“不是怕……”
“——真不怕死。”段朗打斷他,很認真地看着他,“我有時候很期待死亡,但我不想死得悄無聲息,我已經不可能死得很有意義了,我就想……死得能讓人記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