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這次失蹤的人就是東山鎮底下小村落的村女, 焦紅杏知道後擔憂不已,每天早上出門前耳提面命,告訴盧石頭下學之後一定要去鋪子接阿雪。
“知道了。”盧石頭應聲。
他倒是願意去找阿姐幫着忙活, 可十二分的不想做另外一件事。
當然與阿雪無關, 是下學之後嚴夫子每天都跟着盧石頭一起去鋪子,美曰其名幫忙輔導落下的課業,實際上給他留勞煩課業,找機會和他阿姐搭話。
第一天時候盧石頭眼神清澈;第二天面色發白;第三天……
如今數不清是第幾天了,每天下學收拾東西之時,盧石頭都有一種英勇就義之感。
“石頭,你等我片刻, 我取樣東西就來。”
說完, 嚴為之急匆匆的走了,學堂裏還有幾個沒回家的孩子們,等夫子不見了之後立刻哄堂大笑,陰陽怪氣學着嚴為之:“石頭, 你等我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們笑作一團, 大多是同情盧石頭笑話嚴夫子,也有一小部分是嫉妒盧石頭能開小竈。
比如一個叫趙甲的小少年。
他家裏是東山縣的富戶,在這小小一方小鎮裏不說呼風喚雨, 也算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 就算在學堂裏那些學生們也都各個圍着他轉, 可唯獨嚴為之對他不假辭色。
嚴為之對所有學生都是如此, 趙甲無話可說。
可自從盧石頭來了後,一切就都變了。
在課堂上嚴為之對盧石頭多有照顧, 時常提問他,下學之後竟然還要去給盧石頭開小竈!盧石頭蠢笨如石頭, 他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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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石頭心思單純,哪裏能聽懂同窗化外之音?苦着臉道:“日子真不好過啊。”
“不好過別過,”趙甲突然插話,語氣不善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體型魁梧的盧石頭直起腰:“我得了啥便宜了?”
說什麽呢,他怎麽聽不懂。
趙甲嘲諷道:“差點忘了,每次小考都是倒數第一,恐怕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說完趙甲笑的開懷,好像這樣就贏了盧石頭一般。
這句話盧石頭聽懂了,他道:“倒數又怎麽了?你們學了幾年?我才學多久,如果我真比你們考的好,也不怕爹娘将你們屁股打開花。”
盧石頭心思單純說話也直接,說完後也沒意識到這句話得罪了不少人,直接拎着書袋走了。
“混蛋!”趙甲低聲咒罵了一句。
當然沒叫盧石頭聽見,否則按照盧石頭的性子一定回來給他一拳。
現在的盧石頭只想給自己一拳,最好是自己打暈一睡不起,這樣就不用承受此刻的痛苦了。
“石頭,專心致志方能做大事。”
旁邊的嚴為之提醒之後,盧石頭哦了一聲緩過神,繼續拿着毛筆與大字做鬥争,同時嚴為之還要時不時的提點。
“手臂擡高,肩膀挺直,對。”
盧石頭坐在那和嚴為之差不多,從後面看甚至比嚴為之還要壯實一圈。
阿雪想了想,撿出幾個熱乎的肉包子,又把之前買的一壺酸梅湯倒了兩杯。
“嚴夫子,先歇歇,喝口水。這是剛出鍋的包子,你嘗嘗。”
因為對方在給盧石頭教學,阿雪認為嚴為之對他們有恩,所以格外熱情。
她今日穿了一身漂亮衣裳,烏黑的發沒像往日那般随意,而是精心收拾過,簪了一根樸素的木簪子。即便如此,也難掩風采,看的嚴為之愣許久。
“多謝阿雪。”
“不客氣,倒是我們麻煩你了。”
借着這會兒功夫,嚴為之站起來和阿雪說了會話,他有意往倆人身上引,但阿雪一心惦念盧石頭的課業,倆人驢唇不對馬嘴說了幾句,嚴為之才讪讪地坐下,繼續指導盧石頭。
外面忽然有馬車聲由遠及近,他們這等小地方街道上甚少見馬車,嚴為之還在嘀咕時誰,就見阿雪已經沖了出去。
青梅色的衣裙随風飄揚,年華正好的小娘子神采奕奕,站在店鋪門口翹首以盼。
片刻後,就見一輛看似樸素的烏蓋馬車出現在視野裏,阿雪眼眸發亮燦若星辰,即便車簾只挑開一條縫隙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啧。”
車裏的趙友成咂咂嘴,“臨安,盧娘子在前頭站着呢,估計是在等你。”
車裏對面坐着閉目養神的謝臨安,聽見這話後一動不動,恍若老僧入定。
趙友成還在描述:“越來越近了,盧娘子在笑,她招手了!臨安,我們停車?”
“直接走。”謝臨安聲音淡淡。
外面的阿雪都看見趕車的松石了,連忙雙手舉起熱情的招手,可松石只瞥了她一眼,直接趕車從她面前經過。
車簾開了縫隙,她正好瞧見俊美郎君的薄唇,緊緊抿着形成一條鋒利的直線。
“郎君!”阿雪沒忍住喊了一聲,可惜車輪聲掩住,她眼睜睜看着馬車從面前離開。
應當是沒聽見吧,阿雪想。
“阿雪,你在叫誰?”嚴為之聽見動靜從鋪子裏走出來,只瞧見遠去的馬車。阿雪說沒事,嚴為之便也沒探究,不過他發現阿雪情緒低落,于是說了有趣的事情想逗她開心。
“哈哈哈哈。”盧石頭笑哈哈,阿雪沒有任何反應,嚴為之不由得有些挫敗。
……
“盧娘子叫你了。”車裏的趙友成提醒道。
閉目的謝臨安終于睜開眼睛,不過面無表情,好像在聽別人的事情。
“哎,你怎麽如此地冷漠,這樣豈不是傷了盧娘子的心?”趙友成故意逗趣,“男子漢大丈夫,莫要和她小娘子計較。”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在趙友成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他謝臨安勾勾手,就沒有能拒絕他的小娘子。既然如此,那便當一樁風流韻事算了。
連日趕路趙友成面帶疲憊,不過謝臨安依舊是那副豐神俊朗的模樣。
許是這半日不曾用水,他聲音微啞,吐出一句:“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
趙友成面色微變。
他只是玩笑話罷了,就是為了逗逗謝臨安。當朝男女大防沒那麽重,就算是有好感的年輕男女牽手也是常事,他們之間進展如何趙友成并不知曉,他瞧着謝臨安對盧娘子格外不同,覺得應當是喜歡的。
現在謝臨安卻說,清清白白。
怎麽個清清白白?就算對方對他只是利用亦或者什麽別的,但謝臨安當真是動心了。
趙友成嘆了口氣,“死要面子活受罪。”
謝臨安:“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去哪?”
謝臨安不說話,是車外的松石答話,道:“回趙郎君,我們直接去客棧。這等窮鄉僻壤,只有一處客棧,環境一般還算幹淨,趙郎君莫要太高期望。”
“能住就成,我不嫌棄。”趙友成跟着來就是為了避開他老爹,雖然最後有可能還是被找到這,但能避一天是一天啊。
雖然沒用他趕車,可趙友成覺得自己光是坐在馬車裏颠簸就累的半死,到了客棧後倒頭就睡,睡醒了已然黃昏時分,他起來去找謝臨安,沒想到隔壁出來幾個捕快。
“你們郎君沒休息?”趙友成問守在門口的松石。
“郎君方從失蹤人口家裏返回,還不曾休息。”
進屋之後,瞧見謝臨安在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煩躁之意。趙友成招呼松石去泡茶,“一眉春泡一壺,快去。”
“就算你是石人也得休息吧?”
“失蹤案迫在眉睫,需盡快處理。”謝臨安閉目養神,聲音不緊不慢道:“早點找到人就少一分危險。”
那些失蹤的孩童大多是被送去無子家中當養子,但失蹤的女子下場都不大好,給人當媳婦算是好的,許多直接被送去花樓。花樓那等地方的姑娘各個聽話,并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反骨,而是日複一日的磋磨之下,所有的反骨都磨碎了。
趙友成一時無話,坐下後看着謝臨安。
京城世家子弟各個都是風流倜傥,像謝臨安年紀輕輕就是欽點探花郎的着實鳳毛麟角,當時所有人都覺得謝臨安像是一柄利劍,無比鋒芒闖入朝野之中。
作為太子伴讀,謝臨安入朝堂之後将是太子的最大助力,一時間風頭無量。
各大世家或是巴結或是警惕,總之,無人不識謝臨安。
可誰都沒想到,他最後竟然來到了窮鄉僻壤之處當個小小縣令。
或許就像是老爺子所說,謝臨安有大智慧,這叫急流勇退。
茶水來了後二人對飲,趙友成咂咂嘴。“這裏有何美食?”
松石答曰:“普普通通,不如城裏。”
即使有所準備,但還是不免失望。趙友成嘆了口氣:“罷了,能有酒喝就成,下酒菜總不至于做的難吃。”
可惜趙友成估計錯了,客棧裏提供的餐食簡直無法下咽,謝臨安一口沒動,拿着苦主口供在冥思苦想,手裏的捕快全部派出去了,也不知今日是否會有結果。
翌日晌午,從失蹤女子家中探查回來的謝臨安,遠遠瞧見客棧門口站着一人。
松石也瞧見了,連忙道:“郎君,是盧娘子。”
去探現場趙友成沒跟着,昨日他不知道去了哪裏喝酒,深更半夜才被人送回來,謝臨安出門時候他甚至還沒醒。
阿雪敲了半天門不見謝臨安應聲便知道他出去了,剛要轉身走隔壁房門打開,醉醺醺的趙友成睡眼惺忪。
“原來是你,他出門了。”
阿雪道謝後問:“郎君幾時歸?”
趙友成打了個哈欠捂住嘴,沒叫自己太過失态。“他呀,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茍,不好說。小娘子不如先回去,晚上再來。”
阿雪嘴上應下,但想着蓮花幫忙看着鋪子,她不如再等等,若是等不到了,就等晚上再說。
站在客棧門口一刻鐘左右,總算将人等回來。
阿雪腿有點麻,但擋不住臉上的笑意。“郎君,你回來了。”
跟在謝臨安身後的松石悄悄看人,明明回來路上還因為案子緊繃着臉,在聽見盧娘子說話後,眉心明顯松散不少。
好似清風拂面,柳樹抽芽,萬物歸春。
松石打了個激靈。
謝臨安垂下眸子遮了眼裏的神色,他并未多言,直接擦身而過擡腳進了客棧。阿雪未多想,尾随而入,在走到門口時候松石伸胳膊攔人。
“盧娘子止步。”
“我要進去,和郎君有話說。”
松石側頭看向屋裏,謝臨安沒有任何反應,正坐在椅子上閉目假寐。
看樣子是不想會客。
“抱歉,我家郎君暫不會客。”
十六歲的小娘子眼神清朗透徹,并沒聽出話外之音,認真道:“我哪裏是客,松石你不認識我了?郎君、郎君?”
她站在門口透過松石的胳膊,翹起腳尖往裏探頭,呼喚謝臨安。
“放她進來。”
謝臨安開口,松石只得不情不願地松開手,阿雪身姿輕盈,像是只歡快的小山雀,撲棱着翅膀朝着謝臨安飛過去。
“郎君,你有看到我給你寫的信嗎?我覺得你一定是沒看到吧,也是,衙署裏事務繁忙,肯定顧不上的。對了,這次的案子有進展了嗎?我聽人說是年輕小娘子不見了。”
才不到十日而已,但感覺像是許久不見似的。阿雪突然想起來聽石頭念叨的一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謝臨安倏地擡眼,眼神深邃別有深意。
偏偏阿雪無所察覺,又重複了一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我們現在隔了多少秋了?”
說完還有模有樣的伸出手算了一下,片刻後朝着謝臨安笑笑:“很多秋。”
笑容如夏花般燦爛,眼神純粹不包含任何利益算計。
平靜無波的水面忽地落了一片花瓣,将這些天來故意忽略的情緒“啵”的一聲翻湧上來。
謝臨安眼神幽幽,在她看過來時候立刻恢複如常。
“找我何事?”他淡聲問。
這次阿雪察覺出他的态度冷淡了,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或許是倆人許久不見生分不少?因此阿雪上前一步靠近坐在桌後的謝臨安。
卻不想他微微朝後頃身。
小娘子如山中小鹿一般的圓眼眨了幾下,明顯帶了困惑之意。
“何事?”他再次問道。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阿雪明顯委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摳了兩下,将拇指摁的發紅。
“有事直說便可。”謝臨安像是沒看見她的情緒變化,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甚至一眼看去他唇角是翹着的像是在笑。可阿雪就是知道,他在和她生分。
在城裏時候她留了信給他告訴自己要走的事情,可臨別那天沒見到人。阿雪想,他大概忙的厲害,不來也是正常的。後來回了東山鎮,她也寫信給他,又沒回。
阿雪一直覺得謝臨安身為縣衙官員,肯定每天都很忙,或許沒看見信,也或許是看見了沒時間回。
她一直如此安慰自己,可此刻卻突然覺得,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謝臨安他變了,具體哪裏發生變化阿雪描述不出,只知道他不再是之前的謝臨安。
胸腔裏莫名燃起一股無名之火,烤的阿雪心尖難受。
粉面逐漸變紅,杏眸像是被水洗過似的變得濕潤,阿雪頓了頓,底氣不足帶着委屈。
“那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謝臨安抄起桌面上的雜書,随意答道:“并無。”
他眼睛垂下盯着書面,向來敬重筆墨紙硯的阿雪第一次覺得,這些黑豆豆似的字如此可恨。
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松石道:“郎君,盧娘子走了。”
謝臨安不發一語。
屋裏像是被抽走一切似的沉寂下來。
半晌之後,他煩躁的翻了兩頁自己近日心頭好的雜書,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