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垃圾島34
第065章 垃圾島34
在看到路雨掏槍的一剎那, 周宇一個挺身就從床上竄了起來,由于行動太過迅猛,拉扯到他本來已經受傷的腿部肌肉, 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了一聲。
路雨的注意力從奇良身上被吸引到了床上的這個半癱上。
周宇:“!”
他捂住嘴, 人又開始往被子裏面縮, 力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垃圾島上有很多十來歲就開始在道上混的小孩,雖然這裏沒有未成年保護法讓他們不受約束地胡作非為,但這些未來黑邦分子的預備役們從小就表現出了比大多數成年人都難以企及的冷血和殘酷。
就好像很多小孩如果沒有經受過生命的教育,他們就不知道生命是什麽。很多兒童喜歡踩蟲捉蟻, 他們将這些渺小的生物一個個碾死在自己手中,只是為了獲得一點探索的樂趣。
在他們探索世界的過程之中, 如果沒有人為的修正,他們的惡根就會随着年齡的增長不斷生機勃勃。
在垃圾島,沒人敢小觑手裏拿槍的小孩。
成年人需要計算的得失太多,而小孩的純粹可以使他們成為一把聽話的槍, 聽久了殺人的話,他也漸漸學會了自作主張。
不知道這個小孩是哪個黑邦的優秀學員。
路雨的目光收了回來。
他的槍沒有改變過方向。
奇良舉起雙手。
路雨:“問你話呢, 我姐姐呢?”她的聲音非常的冰冷, 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但她的臉色繃得很緊。她似乎也有一點緊張。
不知道是在緊張舉槍的行為,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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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良冷汗直流。
路雨:“不說打死你。”
奇良:“……”
***
路雨出門的時間是晚上11:20。
下班時間是11點,正常情況下,魏易應該已經到家。
但今天的情況很不正常。
先是一個男人鬼鬼祟祟找上門,緊接着魏易在上班時間帶着他回家,她和若拉都被趕出了房間。
好像他們才是這個房子的不速之客。
到晚上的時候,魏易跟着這個男人一起出了門。
她和若拉在屋子裏面照常吃飯——晚上那一頓飯, 他們通常自己解決。現在有錢了,他們不再害怕擅自打開食物的包裝, 不需要等到魏易回來獲得她的開飯首肯。
雖然她從來沒有提過要等她的首肯。
但是她就是這樣聽話和乖巧。
她力圖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
有人上門,她就把壞人趕跑。
今天的情況有一點古怪,但魏易的臉上沒有什麽緊張和驚慌,看起來她游刃有餘。于是她松掉一口氣,跟若拉一起在客廳看DVD。
電子産品的傾倒時間是星期五,這是最不腥風血雨的争搶分類。
沒有人會為了一部電影或者電視劇大打出手,他們甚至能夠和諧地互相詢問DVD的适用型號。
這周該去淘點新的DVD了。
不過現在連複古的東西都很少了。
DVD也越來越少。
他們在外面的世界連垃圾都不配了。
DVD看膩了,她開始打掃客廳,連同餐廳一起——這窄小的屋子只能使它們貫通。今天吃了面包,不知道會不會有面包屑掉下來。那東西很招螞蟻和老鼠。
打掃的時候,她發現連接客廳的門口鞋櫃裏那一把手|槍不見了。
他們一共有兩把手|槍。魏易認為槍交給他們兩個人保管非常危險,于是不讓他們帶進房間。這把槍放在門口的位置。
那是一把好槍。
她回到客廳繼續看DVD。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電視裏的人物開始變形,有一種醜陋的古怪。
她又起來,接着打掃房間。
若拉這次也跟着她一起。
這是他們的家。
他們要好好維護自己的家。
所以要打掃得特別特別的幹淨。她接連踩死在牆腳潛行的螞蟻,把它們的屍體掃進垃圾桶裏,再用沾濕的帕子處理掉黏在地板的近乎看不見的黑點。
她生出了一種惶恐。
也許魏易就這樣走了,并且永遠不會回來。
小孩大概就是這樣,面對大人的憤怒、變臉、無奈、焦慮,總是會包攬到自己身上,因為他們有一種世界圍繞着自己轉的傲慢,以及由此生出來的卑微。
也許是她哪裏做得不好。
她這樣想。
于是她更加賣力地打掃,她開始回顧自己今天的表現,也許是她吃飯的時候太過無遮無擋,她嫌棄自己吃得太多,也許是食物的碎渣掉在了地上,也許是她發現這幾天的清潔沒有從前那樣好。
任何可疑的點都被她揪了出來,把那面大鍋炒得又紅又燙,然後蓋到自己的頭上,她于是沒有睡覺,等到了十一點,又二十分鐘。
魏易沒有回來。
她跑到魏易的房間,從她的櫃子裏掏出另一把槍,這把槍要小一點,能裝填的子彈更少。
出門的時候,她總是會帶上槍。魏易默許。因為垃圾島沒有愛護小孩的傳統。
她來到了醫院,由于之前生病的緣故,醫院的一些醫生護士已經臉熟了她,他們都知道她是魏易的妹妹,于是她暢通無阻地上樓,輕而易舉地從護士嘴裏套出了話。
魏易今天放假,但今天有一個出手闊綽的病人點名找他,那個病人手上擦傷,并不嚴重,處理好傷口就走了,跟魏易一起。但奇怪的是,他晚上又出現在了醫院,在VVIP病房,守着另一個槍傷住院的男人。
明妮摸了摸她的頭,順便還給了她一顆糖吃:“剛剛我去查了房,他應該還在那裏。”
“謝謝姐姐。”
明妮又問她:“他是你姐姐的朋友?”
“是呀!我跟他很熟的!”她微笑。
***
很難有人能在槍口下保持冷靜,奇良很快交代了今晚發生的事情,隐去了那些複雜的他認為這個小孩不可能聽懂的有關周宇、越獄的事情。
他的說法是他們出去玩,遇見了一夥人偷襲。
魏易留了下來,他們回來了。
周宇在床上又探出了頭,他的好奇心被這個小孩拉起。
他豎着耳朵。
房間裏面有一張很小的圓形方幾,很新,至少比隔着方幾在兩側對視的椅子新出很多。左邊的椅子坐着奇良,右邊的椅子坐着路雨,路雨手裏舉着槍,奇良還是保持着雙手舉起的姿勢,因為舉得有點久,肌肉酸痛了,他試探着将手緩緩放下。
路雨沒有意見。
她的槍口穩定地對準奇良的心髒。
奇良:“小朋友,你的槍能不能拿開一點呀。我真的不是壞蛋,我沒有想過害你姐姐的。”
路雨:“不要。”
奇良:“……為什麽?”
路雨:“因為不對準心髒打不死人。”
奇良:“……”
路雨看向床上探頭的周宇:“他是誰?”
奇良:“我們的一個朋友。”
他說話很有技巧,我們指的是他和魏易,好像他們的關系很熟一樣。
周宇在床上拼命點頭。
“對對對,我們是朋友。”
路雨:“呵呵。”
她的語氣充滿了譏諷。
很難想象一個小孩能夠在面對兩個大人統一的口徑時毫不動搖地堅持自我。
路雨:“是朋友的話,怎麽就你們回來了?”
她的話問得非常的鋒利,即使語調稚嫩,也有避無可避的殺氣漫出。
周宇有一種她下一秒就有可能開槍的沖動。
先殺奇良,再殺他。
周宇:“你姐姐是一個好人。”
“她為了救我們,決定跟黑惡勢力殊死搏鬥。”周宇擦了擦眼角莫須有的眼淚,“我們讓她一起走,她偏偏不走。”
“她說,如果她跟着走的話,我們三個人都會死在那裏。”
“所以她決定留下來,給我們争取逃生的時間。”
奇良幽幽地看了周宇一眼。
周宇感受到了他目光裏的鄙視,鄙視對于臉皮厚的人來說——
可以無視。
路雨:“呵呵。”
周宇:“你不相信?”
路雨:“你當我是小孩?”
周宇:“……”
路雨:“如果我姐姐今晚沒有回來,那我就先殺他,再殺你。”
周宇:“!”
“關我什麽事!”周宇欲哭無淚,“我又沒有害她!”
路雨:“沒說關你的事啊。”
周宇怔了一下,說:“對了嘛……跟我無關的……”
路雨打斷了他的話:“只不過你剛才說你們是朋友。”
“把你們打包給我姐姐!”
垃圾島的小孩文化程度不高,把陪葬也說得這麽清新脫俗。
時間到了11點59——根據牆上挂着的電子鐘顯示。
魏易沒有出現。
如果她安排奇良把自己送到醫院,那麽她活着回來的話,一定會來醫院找他。
她大概率是已經死了。
周宇啞着聲音問:“那個,今天晚上,算不算到天亮之前啊?”
路雨的槍舉了很久,有時候舉累了,她就會換一只手。
現在她把槍換到了左手。
雖然槍口依然對準奇良,但他就在她的左手邊。
周宇驀然心頭一寒,還沒有等路雨回答,他就快速地道:“什麽是晚上呢?晚上就是天黑的意思,12點之後天還黑不黑呢?天當然是黑的。所以呢,其實在正常的語境——也就是說話的環境當中,我們是把天亮之前都叫做晚上的。”
他非常懂得因材施教,對于一個概念掰開揉碎,生怕這個文化程度的小孩無法聽懂。
路雨:“哦。”
周宇戰戰兢兢地想——她肯定是沒有聽懂。他張了張嘴,準備接着高談闊論地時候,路雨打斷了他——
“你這個人花言巧語,我還是先殺你吧。”
周宇:“!”
小孩的文化程度有時會讓大人驚豔——從他們嘴裏偶爾蹦出來的成語,都經常能夠成為讓大人心跳加速。
有的人為小孩的聰慧鼓掌,有的人為小孩的聰慧陪葬。
奇良又幽幽看向了周宇。
那是幸災樂禍的眼神。
周宇恨恨地剮了奇良一眼。
“冤有頭債有主,就算要算賬,我敢保證,他一定比我責任更大!”周宇伸手指向奇良。
路雨的眼神迷惑地打量起奇良。
這種迷惑也是來自她的文化程度并不足以理解“責任”重大背後的隐喻,也許來自她已經聽懂這段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能夠将魏易那樣厲害的人物給帶進溝裏。
到現在還沒回來。
周宇:“我受傷這麽重,他一點傷都沒有。他逃跑得比誰都快!”
周宇不愧是因材施教的專家,一句話就能給人帶來無限的遐想。
奇良:“對不起,我剛剛騙了你。”
“我跟你姐姐是朋友。但他不是我們的朋友。”
“他是你姐姐要抓的人。”
“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抓他。可能以前有仇吧。”
周宇一愣。路雨的槍口終于從奇良的心髒挪動到了周宇的方向,他伸出胳膊的時候身子從被子裏面拉出來了一點,剛好能夠看見左胸口。
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朋友的話,魏易不太可能把人帶回家。
反而這個人,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麽好人。
路雨眯了眯眼,開始鎖定他心髒的位置。
周宇倒抽一口涼氣,就在這時,房間傳來“嘎吱”一聲。
三個人同時将頭轉向門口。
圓形的門鎖動了一下。
“嘎吱”。又動了一下。
有人在外面擰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