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第 61 章
帶着寒意的冷水被潑灑在臉上, 打濕了衣領,也沖洗掉了面頰上的狼血。
額爾吉費力地将眼皮睜開一條縫,是熟悉的帳子, 熟悉的面孔。
可是,為什麽沒看到金環。
她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回來的消息了。
“把他給我架上去。”圖南淳坐在鋪了羊皮的椅子上,一手興味頗濃的拿着準備好的藤鞭, 一邊發號施令。
額爾吉像條無法掙紮的魚一樣被帶上高臺,綁在了架子上。
手腳被都被三指粗的麻繩緊緊捆綁固定住,他整個人呈大字鋪開。
圖南淳嘴角的笑根本忍不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他義正言辭,“父王說了, 四弟犯下的過錯太重,需施以鞭刑才能服衆,今日我便替族人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
臺下衆人眉眼凝重, 是個人都能看出額爾吉早已身負重傷,此時施加刑罰,無疑是要了他的命。
可圖南淳的人在底下起哄,“早就該教訓他了!”
額爾吉攢着眉,眉心擰出一道深溝, 額角已經冒了不少冷汗,他後背的傷口還沒清理, 此時清醒過來,能明顯感知到它們發出的痛楚。
覃姨也在人群中, 她可不像那些只會看熱鬧的, 提了裙擺就要沖上去, 被攔後怒罵:“你們是眼睛瞎了嗎!他都傷成那個樣子了,居然還要打他。”
“就是, 你們怕不是要活活把人打死才肯罷休!”底下的人一句接一句的罵了起來,都在為額爾吉說話。
圖南淳依舊攔着他們,聞言眼皮子都沒擡,反倒哈哈大笑幾聲。
“都給老子閉嘴!你們怎麽不問問他。”
衆人的視線再次落在額爾吉身上,他卻朝他們輕輕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犯了錯,可這錯的确引起了不好的事,他理應承擔後果。
他不會死的,金環還在家裏等着他呢。
這個懲罰早在幾日前就該進行了,是因為懷恩部落和射殺狼王,才推遲到了今天。
狄戎男子即将開到前線與軒轅打仗,他作為挑起此等禍端的人,肯定要在他們離開前接受懲罰。
今天,是最後的期限。
“都看見了吧,還不快滾開!”
衆人被攔住,藤鞭被舉起。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呼喊他名字的聲音,似乎都在一瞬間離額爾吉而去。
閉上眼睛之前,他仿佛聞到了栀子花的香氣。
可現在是深秋,怎麽可能會有。
.......
蘇橙靠在樹幹上,第一百零三次往下探了探腳。
然後覺得還是太高,嘆了口氣又靠了回去。
那匹黑鬃馬仰頭又一次朝她嘶鳴了一聲。
“別叫了別叫了,我這不是下不去嗎,我下去了就帶你走。”
昨天晚上太過害怕,蘇橙不走尋常路,直接爬上了樹,本以為沒爬多高,誰知早上一睜眼,離地快九尺,差點把心髒都給吓跳出來。
黑鬃馬還怪她丢下自己,自己上樹的行為。
“馬兄,你別動,我跳你身上。然後咱們一起走哦。”她一邊哄馬,一邊給自己打氣。
正準備往下跳,一聲尖亮的哨聲自遠處響起,蘇橙覺得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裏聽過。
樹下的黑鬃馬卻在聽見這哨聲後撒腿就跑。
急得蘇橙在樹上直跺腳,大喊:“馬兄!馬兄!你別走啊,我給你馕餅吃。”
她抱着樹幹,面對着樹冠,背朝着虛空,扭着屁股往下面挪。
姿态極其不雅觀。
馬蹄聲陣陣,有好些人過來了。
蘇橙急着從樹上下去,偏越急越成不了事。
最後只能別着臉朝底下的六個人望去,黑鬃馬這個叛徒就跟在他們後面。
她幹笑了幾聲,沒一個人應她。
蘇橙在他們這裏的信譽度驟降為零。
【懷恩族人已全部痊愈,獎勵修命丸一粒。】
經常消失不見的系統突然詐屍,冷不防來了一句。
蘇橙咬着唇忍不住腹诽,又給些什麽玩意,修正命格的藥丸。
她在這裏是改不了命格的!
還不如給些其他的技能,一顆藥丸,又不能幫助她跑路。
蘇橙被他們六個人騎着馬團團圍住,可憐巴巴的騎在黑鬃馬上,朝着柔納的方向去。
直到他們一行人走了好久,還沒看見帳子的影子時,蘇橙才意識到自己趁着夜色究竟跑了有多遠。
若她再堅持堅持,興許就能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可惜世上沒如果,為了防止蘇橙再次逃走,他們六個人誰也不休息,兩人一組,分成三組圍在她睡得帳子周圍,還時不時的進來看她一眼。
原本是想把她綁起來的,這樣省事些,可蘇橙再三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再逃走,他們才作罷。
誰讓她是四王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呢。
昨晚一直膽戰心驚,連覺都沒睡好,做夢都是狼撲過來把她吃掉。
蘇橙累的半死,躺在床上連動都不動,抱着毯子就睡了過去。
等她一覺醒來,已是月挂樹梢了。
四周都靜悄悄的,守着她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蘇橙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在西南方看到幾束明亮的火光在移動。
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踮着腳尖試圖看的更清楚些,近了,更近了。
蘇橙發現那是一小群緩慢移動的人,最中間好幾個人還攙扶着一個人。
難怪走的那麽慢。
她看不清楚,以為被攙扶的那個人穿了一身黑衣服。
正好無事可幹,不如就在這裏等會兒。
蘇橙甚至上前了好幾步,再定睛一看,哪裏是黑色衣服,明明是被血浸濕透了的白袍!
那是額爾吉三日前離開時穿的衣服。
有人發現了她,着急的沖她說了好幾句話,可蘇橙聽不懂,站在原地連路都忘了讓開。
她被吓壞了。
覃姨看見她,語氣急切:“額爾吉受了重傷,一定要回柔納來見你,誰勸都不聽。”
覃姨又看了眼氣息奄奄的額爾吉,眼角濕潤,哽咽道:“你瞧,他連命都不要了。”
蘇橙手腳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走了,綿軟無力。
想要搭把手,都使不上力氣。
他們把額爾吉扶進了帳子裏,還把王帳中唯一的巫醫強行帶過來給她醫治。
可效果甚微,血不停的從傷口流出來。
蘇橙扶着架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們給額爾吉清理傷口。
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來。
她瞧着心裏難受極了。
不僅僅是因為額爾吉,更是因為自己逃走的舉動。
若是自己真的離開了,額爾吉回來看不到她,估計會被活活氣死吧。
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覃姨嘆了口氣,鼻頭酸澀,控制不住流下眼淚。
“額爾吉為你射了狼王,你可能不清楚這個舉動的意義,那麽我來告訴你,這表示他今生只會對你一人忠貞,狼神會永遠庇佑你們。”
蘇橙圓圓的杏眼在聽了覃姨的話後,緩緩睜大。
額爾吉從來沒有跟他她說過這些。
“他抓到狼王本就受了很多傷,圖南淳偏要在這個時候對他施加鞭刑,是想要他的命啊!。”
“巫醫說,他可能都活不過三天。”
“轟隆——”
一道驚雷自天穹降落。
擡頭已是烏雲密布,閃電毫不客氣的劈開雲層,在天地間迸射出刺眼的瞬間銀光。
天要變了。
這裏甚少有降雨,即便有,也是淺淺薄薄的一層,像調皮搗蛋的孩子用力砸起一堆塵土,把地界搞得烏煙瘴氣,才肯離去。
可這次不一樣,天際濃的像化不開的烏墨,陰沉沉的。
要下雨了。
驚雷再次劈開天際的那一刻,蘇橙終于見到了額爾吉。
他像個沒有知覺的木頭人,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靜靜的躺在那裏。
床邊跪着好些懷恩族人,在為他掩面痛哭。
有人瞧見了她,默默給她讓開一個位置,好讓她也為額爾吉哭一場。
可蘇橙心裏卻想,走之前一定要想辦法捅那惡心的圖南淳一刀。
他簡直不是人,自己的親弟弟也要下此狠手。
忽然有人從後面跑過來,撲倒在蘇橙的腳邊,緊緊抱着她的腿怎麽也不松手。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蘇橙垂手一看,這是個年輕的姑娘,兩道眉又黑又濃,可惜下面的眼睛腫成了核桃。
她嘴裏不停的說着話,表情悲怆,似乎是在祈求什麽。
可蘇橙聽不懂,只能彎下腰扶她起來。
那姑娘不肯,一個勁兒的搖頭。
蘇橙無法,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覃姨。
覃姨這才上前幫她翻譯。
“她說請你救救額爾吉,懷恩部落的怪病你都能治好,那麽額爾吉的傷肯定也有辦法。”覃姨嘆了口氣,嘆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話倒是提醒了蘇橙,系統不是給了一個什麽命格的藥丸嘛,興許能起點作用。
他就快要死掉了。
另一邊,王帳裏自從圖南淳離開後,就是一片寂靜。
坐在高位上的狄戎王思索了半晌,忽然問自己最得力的幹将達茲:“額爾吉現在如何?”
達茲搖了搖頭,“傷的很重,很難撐過去。”
達茲在部落裏很有威望,也是圖南淳最想拉攏的人,可他只忠心于狄戎王,對于兩個王子,誰也不肯偏頗。
他是個行事很有原則的人。
“達茲,在你看來,圖南淳跟額爾吉誰更适合繼承王位。”
這就牽扯到王位繼承人選的難題了,尋常人遇到這種問題,都是說一半留一半。
可達茲沒有,他只問了一句:“王上可會給四王子送傷藥,您也知道他傷的十分重。”
片刻後,一族人受王的命令,騎上馬帶着部族裏最好的傷藥往柔納方向去。
狄戎王心裏自然有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