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姨母
“對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哥兒出手, 就不怕落了玉珑坊坊主的面子嗎?”蕭宇珩緊緊地握着手中的軟劍,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過是想與他交個朋友,又如何會落面子?”女子看他臉色幾番變化, 心情可謂好得很, “蕭少樓主可莫要這般小氣。”
“杜華裳!”蕭宇珩沉着臉喚了她的全名,看了眼面上還紅的有些病态的何淩,冷聲道:“別怪我沒勸告你,若是他傷了一星半點兒, 你的玉珑坊怕是會被攪個天翻地覆!”
依祁越對他的在意程度, 對方要是真的膽敢做出點什麽來,那可又是要一片腥風血雨了。
“哼,口氣倒是挺大,只可惜我最不怕別人威脅我!”杜華裳将手中拉扯着的人拽近了些, 擡起另一只手去捏他的下巴,“我來看看,能讓蕭少樓主這般失态的哥兒, 是如何的傾城之色!”
何淩被她拽着, 只覺那手勁兒大的無論如何都掙不脫, 任她雙指鉗住自己的下巴,擡起他的臉朝向她。
看清他容顏的那一刻, 杜華裳便怔住了, 恍惚間,她似乎又見到了挂念已久的人,她的手有些顫抖, 不可思議地凝視着他。
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太過專注,其中的感情十分複雜,說不清道不明,即像欣喜,又像悲傷,何淩不是很懂,這個陌生的女人為何要這樣看自己?
她的異狀同樣也被蕭宇珩看在眼裏,他擰着眉絲毫不敢放松警惕,同時又覺得奇怪,那兩雙在對視的眉眼,竟莫名的有些相似。
杜華裳顫抖着,将捏着他下巴的手緩緩的移上他的臉側,小心翼翼的如同在觸碰易碎的寶物,她的眼睛開始泛起了紅,“姐姐……”
何淩往後縮了縮,避開她輕撫自己的手,輕聲道:“你認錯人了。”
她的手下一空,失去了那份觸感,同時也喚回了她的理智,是啊,他是個哥兒,又怎麽會是她的姐姐,不過是長相有些相似罷了。
蕭宇珩聽見她的輕喚,卻是眯了眯眼睛,淩哥兒長的與她一直在尋的姐姐相似?不僅如此,作為旁觀者的他還發現這兩人上挑的眉眼也很是相像,當真會有這般湊巧的事?
杜華裳收起了自己那份被他容貌所勾起的情緒,重新看向對面的人,拽着手下胳膊的力道卻不由松了松,“蕭宇珩,我們也莫要多說什麽廢話了,若你想要這哥兒安然無恙,就幫我找到姐姐的下落!”
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想,蕭宇珩看了看那兩人的臉,越發覺得可能性大,他垂眸沉思,若當真如此的話,那她的姐姐豈不是已經……可不管如何,現在把淩哥兒救下來才是關緊。
看他低着頭不說話,杜華裳心中不耐,她咬牙擒住何淩的咽喉,不去看對方有些痛苦的臉,“怎麽?你是不相信我會下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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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對方自己發現了一切,那麽就不算他們樓中失了信譽吧?蕭宇珩緊張的看着被制住的人,沉聲道:“杜坊主若敢傷了他,就永遠別想知道你姐姐的下落!”
他這般說,便是想要妥協了,杜華裳估且松了手,“放心,我意不在殺人,只要你肯幫忙,我自然不會将人如何。”
“淩哥兒,你娘親叫什麽?”蕭宇珩并未接她的話,而是莫名其妙的對另一人開了口。
何淩捂住被掐得有些疼的脖子,不明所以地擡頭看他,見那人堅持的望着自己,便緩聲道:“杜錦心,我娘叫杜錦心。”
蕭宇珩長舒了口氣,一切都如他的意料,心情也是有些複雜,真是如同注定般的巧合,他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人,開口道:“杜坊主,現在你還要動他嗎?”
杜華裳愣愣的轉回頭,看着還不明情況的何淩,握住他的雙肩,沙啞了聲音,“你再說一次,你娘叫什麽?”
她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力道很大,似乎要嵌進肉裏去,疼的何淩擰緊了眉,“她叫杜錦心。”
杜華裳猛的渾身一震,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找了這麽多年的姐姐,她的孩子如今就站在自己跟前,是如此的不真實。
趁着她精神大亂,蕭宇珩急忙掠到何淩身邊,攬住人的肩膀扶住他,因為生病他的身體十分虛弱,被扯着耗了這麽久,定然疲累了。
何淩也松了口氣,發暈的腦袋讓他搖晃了下,還好身體被人撐住,不然怕是要跌到地上去了。
被兩人動作喚回了神的杜華裳,擡頭看到他越發潮紅的臉,心中一跳,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杜坊主,他這些時日一直在發熱,還被你這番扯來拽去的折騰,你覺得能舒服嗎?”已經确定沒了危險,蕭宇珩也能借機挖苦她一番了,算是去去心中的惱火。
“我不知道……”杜華裳心中愧疚,若是早知如此說什麽也不會對他下手,姐姐要是在,定然要心疼了,想到這兒,她又問道:“你娘親呢?她現在可好?”
“你是我娘親的朋友嗎?”得知娘親姓名後,便對自己變了态度,何淩有了此番猜想,而後他黯了神色,“因為早産,生下我之後便過世了。”
像是突然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杜華裳腳下一軟,便跌坐在地上,豔紅的衣衫鋪在白雪上,如同鮮血般刺目,她喃喃道:“怎麽會……怎麽會……”
方才還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現在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如同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何淩也跟着有些心酸,她跟自己的娘親關系定然很好吧,才會這般傷心難過。
他扶着腰蹲下身,拉起她陷入冰雪的手,道:“你別難過了,娘親雖然不在,但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們,爹爹會陪着她,她不孤單。”
杜華裳擡起頭,看着他柔和的面容,仿佛見到了曾無數次安慰自己的姐姐,每每自己思念爹娘的時候,她就會說這番話。
她眼中的淚水滾落下來,心中的懊悔和悲戚快要将自己淹沒,如果不是她,姐姐也不會獨自一人遠走他鄉,連最後一面都沒讓她見到。
她們姐妹倆年紀尚小的時候,家裏就發了大水,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泡影,只留下她們兩人相依為命。
後來被只收女弟子的玉珑坊收留,才算是結束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有了一個歸宿。她們也因為天資不錯,被坊主收為親傳弟子。
随着年紀的長大,她與姐姐性格的不同就越發的彰顯,姐姐生性喜靜,相比習練武藝,更為喜歡刺繡,有時候能在繡架前做上一整日不動彈,而她恰恰相反,最是坐不住,唯有練武能讓她喜愛有加。
可或許是天資更為出色的緣故,姐姐放在練武上的精力雖少,卻絲毫不輸于她,并隐隐有超越之像,她心高氣傲的自然是不服,每日更加的刻苦。
姐姐每每見到,都是溫柔的笑着說,讓她注意休息,莫要滿心的撲在上面把自己累壞,她卻覺得對方怕自己超過她,才會這般假惺惺。
事情的開始是在那一日,她偶然間從同門師姐的口中得知,坊主有意将位置傳于姐姐,登時便燃起了滿心的怒火,倒不是她有多想坐那個位置,只是覺得自己付出了諸多努力卻得不到認可,起的小孩子脾氣罷了。
她與姐姐大吵了一架,仗着她多年對自己的包容,口無遮攔,理所應當的指責對方将此事瞞着自己,那等傷人的言語,連她每每回想都覺得無地自容,姐姐該有多傷心?
可在當時,她依舊如往常一般,笑看着自己,像能容下自己一切胡鬧的長輩,在她發洩完所有的情緒後告訴她,不會與她争任何的東西。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姐姐,第二日坊主親自召她過去,告訴她姐姐當着她的面自廢武功,已經從玉珑坊中離去了。
她覺得坊主是在騙自己,姐姐怎麽會這樣一聲不吭的便離她而去,她只是如以往一般使了使小脾氣,對方就不要她了嗎?
其實姐姐一開始便不喜這江湖紛擾,她想要的便是如她們幼時一般,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小村中,平平淡淡渡此一生,如今她已經長大,姐姐心中也沒有了牽挂,即便沒有此番的事,她也不會在這裏留多久了,坊主之位自然不會去接,當時便已拒絕。
這些都是坊主告訴她的,聽完後她的心裏五味雜陳,從小到大,與其說是姐姐,對方更像是母親,無論她多麽的任性不懂事,始終都不曾對她發過一次脾氣,可是自己卻傷害了對方太多次。
之後又過去了許多年,她如願的做了玉珑坊的坊主,姐姐卻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像算好了一切般,将大部分的錢財交予輕風細雨樓,給了一個從來沒有過的任務,莫要查探她的行蹤。
至今為止已經近二十年了,她始終得不到對方的蹤跡,她不知道對方生活的怎麽樣,不知道她有沒有成親,不知道她是否會……時常想起自己?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卻是死訊,這是上天在懲罰她嗎?讓她自此一生都沒有辦法再與姐姐說一聲對不起。
“孩子……”杜華裳擡手摸上何淩的臉,動作溫柔的唯恐弄痛他,“我叫杜華裳,與你的娘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應該喚我一聲姨母。”
姐姐已經走了,那麽她留下的這個孩子,自己一定要替她照顧好,方才聽他的意思,他爹也去世了,只留他孤零零地一個人。
何淩一愣,瞪大了眼睛,姨母?他從未聽爹爹提過娘親還有姐妹,是娘親沒跟他說嗎?對方一看見自己就喚自己姐姐,是因為自己與娘親相像?
杜華裳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沒有反應,明白他是一時弄不清狀況,就放柔了聲音對他道:“我知道你現在可能還有疑問,我之後再慢慢解釋給你聽,你還生着病,我們莫要呆在這兒了,尋個暖和的地方聊可好?”
這荒郊野嶺的還下着雪,确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即便他現在滿腦子的不解,也不着急這一時半刻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祁越就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