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48章
銜霜并未擡頭, 只是垂着目,比劃着随意編出了一個理由,來搪塞一下霍則衍:【昨晚我身子有些不适, 故而未能去成雁雀橋, 還請陛下見諒。】
“身子不适?”
霍則衍見她這樣說,心下立時便生出了些許擔心, 也顧不得再揪着她昨晚失約一事不放,只是有些緊張地追問她:“是何處不适?可曾讓太醫來看過了?”
銜霜因他這一連串的追問而木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正擺着手要再比劃些什麽,來表示自己其實并無大礙,不需要請太醫時, 霍則衍卻領會錯了她的意思。
他只當是她身體有恙,卻還尚未看過太醫, 有些急切地對站在她身後的珠兒道:“你現下便去太醫院,請齊院使過來瞧瞧。”
聽着霍則衍的吩咐, 珠兒卻面上卻浮現出了一抹難色。
她立在原地未動, 只是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銜霜,似是在詢問她的意見一般。
銜霜與珠兒相視了一眼,心下亦是有些訝然。
不止珠兒, 她也不曾想到, 霍則衍竟會因為自己随随便便編的一個理由,就要大動幹戈地将太醫請過來。
見珠兒還幹站着不動,霍則衍皺了皺眉, 對她道:“朕讓你去請齊院使來,你還愣着這兒做什麽?”
銜霜同珠兒使了個眼神, 示意她先行離開,而後同霍則衍比劃道:【陛下, 不必請太醫過來了。】
“你身子不适,不請太醫怎麽行?”他看起來卻很是堅決,又正色對她道,“銜霜,不可諱疾忌醫。”
【陛下多慮了,我的身子其實并無大礙。】銜霜擰着眉心,同他道。
【只是昨日夜裏略微有些不适罷了,今早起來時,就已經無礙了,用不着請齊院使特意來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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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劃着,也掀起眼簾看向了霍則衍,看見他眼下顯而易見的一圈烏青時,卻是微微怔了怔。
霍則衍亦凝眸看着她,眸色帶着幾分幽沉。
他适才擔心則亂,只一心挂念着銜霜的“病情”,并未留意到她與那宮女并不尋常的反應。
現下看着她推三阻四的樣子,又回想起方才那宮女有些為難的神情,他就算是個傻子,也漸漸地反應過來了。
他靜了半時,才看着她,有些艱難地慢慢開口問道:“銜霜,你昨晚未去雁雀橋,究竟是因為身子不适,還是因為,根本就不想來見朕?”
銜霜本想着委婉些,畢竟有些話不必說得那樣明白,即便不明言,彼此也都能夠明白。
這樣做,也算是給彼此間留有幾分餘地和情面。
但見霍則衍既已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似是非要撕開臉,将話說得直接明白一般,她也懶得再同他遮掩些什麽,索性痛痛快快地承認了下來。
【我的确是不想去。】她比劃着道,【陛下心中,既然已經猜到了,現下又來問我做什麽?】
【不過,這二者又有何區別?】她頓了一下,又反問他道,【總歸,結果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不,怎麽會是一樣的呢?
看着銜霜的比劃,霍則衍搖了搖頭。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這麽一瞬間,驟然冷了下來。
其實就在昨日晚上,就在他久等她不至之時,他心裏,便隐約猜出了幾分。
但他始終不願意相信,更不願意接受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只能用她許是有事耽擱了這個蒼白無力的借口,來不斷地安慰自己。
甚至,他寧願,她只是忘記了和自己的這個約定,也不願相信,她其實只是純粹地不想來見自己罷了。
明明知道她早就已經睡下了,也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會再來。
但他還是在橋上站了整整一夜,也等了整整一夜,像是害怕她萬一來了,會找不到自己似的。
今日早朝過後,他更是帶有着幾分僥幸,懷揣着幾分期盼來問她,試圖看着她說出,讓自己慌亂不已的心安定下來的答案。
看着那個昨日早上還好好的,今早看起來也一切正常的女子,以昨晚身子不适為托辭時,他當時心中并未有所懷疑,也不敢有所懷疑。
看着她破綻百出的樣子,他寧願她再多編一些,再多騙自己幾句,至少,讓自己心裏頭稍微好受些。
只不過,她竟是連多哄自己幾句也都不願意了。
也是,她昨晚連來雁雀橋見自己一面都不願意,甚至連認認真真編一個謊言都不願意,又怎麽會有耐心來哄自己?
其實她能扯出一個借口騙自己,便已經不錯了。
霍則衍想着,心中亦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他将才就不該戳穿她那個滿是漏洞的借口。
或許那樣的話,他和她之間還能夠維持着暫時的平靜,至少,不必像現下這般難堪。
可現下說起這些亦是無用,就同過去那些收不回來的傷人的話語一樣,已經悔之晚矣。
但他仍是想不通。
為什麽?
明明昨日早晨他來蘭溪苑見她時,她還說要送他一個新的同心鎖,她還答應了,晚上要與他共赴燈會,共賞煙花,在雁雀橋邊相見。
事情本該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他們本該借着昨日那個難得的契機,慢慢地重修舊好,可好端端的,眼下為什麽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銜霜,霍則衍只覺得,她比起從前,似乎離自己更加遙遠了。
“銜霜,為什麽?”他心中有所不甘,更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只是難以接受地問她,“明明你昨日還......”
【昨日之事,是我一時糊塗。】銜霜卻只是打斷了他還要說下去的話語,比劃着對他道,【後來,便也都慢慢地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麽?”霍則衍趕忙急聲追問她道。
她平靜地看着他,輕輕地扯了扯唇畔,同他道:【我想明白了,我和陛下之間,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們之間,怎麽就不可能?!”
霍則衍搖着頭,手也緊緊地捏成了拳頭,心底積郁的不安與害怕一下子爆發,控制不住地朝她喊道。
這話一出口,他便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
他沉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松開握拳的手,壓低了聲音,盡量還算平和地問她道:“銜霜,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霍則衍說着,忽然間想起了什麽,面色立時有些發白,也頓時有些無措起來,輕聲問她:“是因為......因為我從前說過的那些話麽?”
不等她點頭或是同自己比劃些什麽,他的眼尾就有些微微泛紅,對她道:“那個時候......是我做錯了。”
“銜霜,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何那般愚蠢,為何不敢承認,又為何沒能早些發覺自己對你的心意......”
他頓了頓,聲音也愈發有些苦澀:“可是銜霜,我眼下,真的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讓你真正不再介懷過去的那些事情,才能讓你重新接受我。”
“銜霜,不論你信或是不信,我待你,從始至終都是真心的。”他輕聲道,“我是真心心悅于你,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只要......只要你也嘗試着接納我,嘗試着喜歡我,我們之間,其實是有可能的,不,不止是可能,是必然,我們是一定可以永遠好好在一起的。”
霍則衍說完這些話後,有些緊張地看着她,心下也忐忑極了。
他生怕錯過有關于她的任何一點反應,也嘗試着在她平靜的面上,看到哪怕一絲半點松動的神情。
可銜霜的面色,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她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同他比劃道:【難道是我适才,同陛下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什麽?”霍則衍一怔,問她道。
【既是如此,我便同陛下,将話說得再明白些。】銜霜只是淡淡道。
【我做不到接納陛下,更做不到喜歡陛下。】她對他道,【今後,我與陛下之間,也絕無任何可能。】
她比劃着,擡目看向了霍則衍,問他:【現下陛下可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霍則衍面色陡然一僵,适才高高懸起的心,似是也随着銜霜的這幾句話,就這麽徹底沉進了不見天日的谷底,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痛意。
銜霜的确已經同他将話說得很明白了,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始終不肯死心。
她說她做不到接納他,做不到喜歡他,可他也做不到相信,做不到面對這個于他而言太過可怖的事實。
他和銜霜兩個人之間,好像真的,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
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去接受這一點。
他的唇微微顫抖着,還想要再說些什麽,再掙紮一下,再嘗試着挽救一下。
但很顯然,銜霜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我與陛下,言盡于此,今後也沒什麽再見面的必要了。】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比劃着對他道,【陛下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