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而那個時候, 自己只怕,也不再會有上一回那樣好的運氣了。
銜霜想着,身子竟微微有些發涼, 心下也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不, 她絕不能再與霍則衍這麽糾纏下去。
她絕不能,因為他如今幾句輕飄飄的“喜歡”, 就忘了自己從前所經歷的那些痛苦與絕望,而後又同從前一樣,再深深地陷入虛無缥缈的帝王之愛中。
她心裏應當清楚,一旦她真的這樣做了,等待着她的後果, 會是什麽。
那樣沉痛的後果,她受過一回, 便也夠了,再也經受不住第二回。
既已有前車之鑒在先, 她也應該吸取過往的沉痛教訓, 萬萬不可再蹈其覆轍。
捏着空了的杯盞,銜霜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
打定了這個主意後,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慢慢走進了歲歡的房間。
這個時候, 歲歡尚還在午憩,閉着眼睛睡在矮榻上,薄薄的錦被掉在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看起來睡得很是香甜。
銜霜悄悄地走上了前,撿起了落在地上的薄被, 輕輕地撣了撣,而後蓋在了她的小腹上。
看着自己還在睡夢中的女兒, 銜霜心中忽然覺得對她歉疚極了。
自己将她生了下來,卻未能讓她同其他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也未能讓她有一對相愛和睦的父母,在充滿着愛的環境下,無憂無慮地慢慢長大。
她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到底太對不住歲歡。
但她心中亦有些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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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歲歡眼下畢竟還小,在這樣小的年紀裏,應當也記不住許多事情。
趁着歲歡還在這樣不記事的年紀,自己若是能夠盡早斬斷與霍則衍的這段孽緣,帶着歲歡早些離開這個地方,如此想來,歲歡也不會因此受到太多傷害。
她想。
興許是因着七夕乞巧,宮裏這日比起平常,更顯得分外熱鬧。
歲歡被珠兒帶着從外頭一回來,就興致沖沖地跑進了銜霜的屋子裏頭。
“娘親,今天下午出去的時候,我聽見他們在說,今晚這個地方也會有燈會,就在一個什麽橋那邊......”
她說着撓了撓頭,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想那個橋到底叫什麽名字,可想了好半天也沒想起來。
“公主,是雁雀橋。”珠兒在一旁,笑着提醒她道。
“對,對!是雁雀橋!”
歲歡如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又意興盎然地對銜霜道,“他們說,今晚雁雀橋上還會放煙花呢!娘親,我們到時候一起去那裏看看吧!”
聽着歲歡提起雁雀橋的燈會,銜霜忽而想起了今日早晨,霍則衍同自己說過的話,面色微微凝住。
自己今早腦子一熱犯下糊塗時,竟還答應了霍則衍,今晚戌時,要同他在雁雀橋邊見面。
她現下斟酌清楚後,再回想起此事,不免有幾分頭疼。
早知道,自己今早便不該同霍則衍示好破冰,更不該答應晚上同他在橋邊見什麽面。
但事已至此,她眼下既已經想明白,做出了最終的決定,自也沒有什麽再去同他赴約的必要。
看着拉着自己的袖角,和自己撒嬌的歲歡,銜霜也只得搖了搖頭。
她牽出了一抹笑,比劃着對歲歡道:【娘親今晚,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不忍看見歲歡失望的神情,銜霜又道:【娘親雖去不了,但你若是想去雁雀橋的話,可以和你珠兒姐姐一同去看看。】
誰知歲歡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娘親不去的話,那我也不去了,我就留在這裏,陪着娘親。”
“我等着以後,娘親再帶着我去看外面的燈會。”歲歡将小腦袋埋在她腿間,設想道。
銜霜輕輕地摸着她的頭,心中有些悵惘。
盛夏的白日總是分外漫長,但戌時過後,天色也一點一點地,慢慢暗淡了下來。
皎月似雪,高懸于蒼穹之上,映襯着繁星點點。
此時的雁雀橋邊,尚是燈火璀璨。
河面漂浮着的盞盞花燈,使得水面泛起陣陣微光,映照着灑下的月光與星光,仿若一幅浮動之中的精美畫卷。
霍則衍在橋邊立了很久,卻像是看不到周邊如詩如畫的美景似的,只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
每有人影匆匆走過時,他眸中都會微微一亮,但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他本還沉着氣,想着銜霜興許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興許她已經在路上,不久便會到這裏了。
但看着天色愈發暗沉,看着前頭不斷有人影走動,卻始終不是自己想要等的那個人時,霍則衍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忍不住側過頭,問身邊的人:“福順,現下是什麽時辰了?”
“回陛下,現下已是亥時四刻了。”福順應道。
看着霍則衍的神情,福順小心地請示他道:“陛下,要不......奴才先去蘭溪苑看看?”
知道已是亥時後,霍則衍便有些心煩意亂,颔首道:“你且去問問罷。”
亥時四刻,距兩人約定好的戌時,竟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可她為何仍是遲遲未至?
難道當真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麽?
霍則衍想着,心下愈發有些煩躁不安。
約莫又過了三刻鐘後,福順才一路小跑着趕了回來。
看見福順時,霍則衍下意識地望向了他的身後,确認其身後空無一人後,心也倏地徹底沉了下來。
福順用手背擦拭了一把額間滴下的汗水,行了個禮,恭敬地對霍則衍道:“陛下,蘭溪苑的珠兒說,皇後娘娘......已經睡下了。”
聽着福順來禀的聲音,霍則衍靜默了良久,才沉聲道了句:“朕知道了。”
恰在此時,一旁的小內侍見福順回來,小聲地問福順道:“敢問福順公公,咱們今晚這煙花,還需不需要放了?都已經是這個時辰了,再過上一刻鐘,七夕都要過了......”
福順趕忙悄悄地看了霍則衍一眼,又拍了一下小內侍的帽沿,低聲呵斥道:“多嘴!”
小內侍見狀,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忙吓得跪了下來,擡手就要扇自己嘴巴。
“好了。”沉默着的霍則衍卻忽而出了聲,“今日煙花不放了,讓他們都回去吧。”
見小內侍謝恩退下,在場的其餘宮人也大多行禮離開後,福順看着霍則衍,小心翼翼地對他道:“陛下,興許......皇後娘娘也只是将這事給忘了......”
忘了麽?
霍則衍并未說話,只是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他也多麽希望,銜霜今晚未至,只是因為将此事給忘了。
許久後,他才慢慢開口道:“回去吧。”
福順忙應了一聲“是”,緊接着便吩咐身後負責車辇的內侍道:“擺駕回明和殿。”
聞言,霍則衍卻搖了搖頭。
“朕是說,你們先回去吧。”他道。
福順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了霍則衍的意思。
“陛下,這......”福順扶了一下滑下來的帽沿,本還想再勸上幾句,但看着霍則衍的面色,又止住了聲音。
“是。”他停了一下,終究只是應道。
看着福順和餘下的宮人都悉數離開,霍則衍仍是那樣一動不動地立在橋邊。
也不知想起了什麽,他解下了系在腰側的同心鎖,将其捧在手中,借着傾灑而下的月光,和滿天的星光,細細地看了多時。
在月光下,同心鎖上的那道裂痕,顯得愈發的刺目。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舊是那樣小心翼翼地,将那個帶有裂痕的同心鎖捧在了手心裏,仿佛是什麽稀世之珍一般。
就在今日早晨,銜霜還對自己說,要刻一個新的同心鎖送給自己。
明明就在那個時候,他還堅定不移地認為,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轉。
可眼下不知為何,他竟生出了一種可怕的預感。
分明過去了還不到一日,可他和她之間,卻仿佛一切又都重新回到了原點。
卻不是那個最初時,她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原點。
不,不會的。
或許,她真的只是将今晚的約定忘記了。
又或許,她只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走不開,卻又來不及派人告知自己一聲。
一定是這樣的。
霍則衍在心中這樣寬慰自己,可他心中仍是忐忑不寧,心神不定。
看着手中的同心鎖,望着河面上那些特意為她備下,想給她驚喜,她卻不曾來看一眼的華美花燈,他眸色幽沉,思緒亦随着那些浮動着的花燈不斷起伏飄蕩。
不知不覺間,他竟就這麽在這裏,立了整整一夜。
翌日早朝過後,霍則衍像是渾然不覺得疲憊一般,并未回到寝殿略做休整,而是徑直去了蘭溪苑。
銜霜聽着珠兒着急慌忙地進來告訴自己,霍則衍來了蘭溪苑時,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其實她大致也能猜到,他今日來,左不過便是為着昨晚自己失約一事,來同自己興師問罪。
事實也的确同她心中所猜想的那樣,霍則衍一走進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她:“昨晚,你為何未去雁雀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