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看着她橫在脖頸間的那把匕首, 霍則衍的面色陡然一變,原本夾雜着愠怒的陰冷神情,也很快被緊張與慌亂取而代之。
他這個時候, 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和她“算賬”, 也顧不得再為她給自己下藥、計劃逃離出宮而憤怒惱火。
他的大腦空了一瞬,急聲朝她喊道:“你要做什麽?還不快把匕首放下!”
見霍則衍還要擡步走向自己, 銜霜将那匕首拿着往裏更近了幾寸。
鋒利的匕首貼靠在頸間,觸感一片冰涼,讓細膩的肌膚起了層層顫栗。
這原本是她提前備好,用于在出宮後防身的匕首,不曾想, 眼下竟還派上了這個意想不到的用場。
銜霜手中握着匕首,無法再比劃些什麽, 但霍則衍看着她的神色,大致也能猜出她想對自己說些什麽。
他立刻停住了步子, 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 聲音卻依然有些發顫:“好,好......朕不過來就是了,你千萬別沖動, 先把匕首放下。”
似是為了讓她放心一般,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往後退了好幾步。
見銜霜仍是拿着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還有不斷往頸間逼近的趨勢, 霍則衍只覺得提心在口。
就算是從前霍家出事,他身處诏獄的那段難熬的日子, 他也從未像現下這般懸心吊膽過。
他緊張地看着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小心翼翼地順着她的脾氣,安撫她道:“銜霜,聽話,你先把匕首放下,我們再好好說話,好不好?”
他說着,想起了什麽,又趕忙同她道:“你想想歲歡,想想我們的女兒,她還那麽小,你若因一時沖動出了事,她怎麽辦?”
聽霍則衍提起歲歡,銜霜的神色略微有了些許松動,握着匕首的手也抖了抖。
趁着她怔神的這一小會兒功夫,他如箭離弦般上前,迅疾地從她手中奪過了那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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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中唯一剩下能與霍則衍抗衡的利刃,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地奪走,銜霜的身子晃了晃,像是一觸即潰一般。
她搖着頭,泛着朦胧水光的眼眸,也似是即将要滴下淚來。
她的手微微顫抖着,比劃着問霍則衍:【為什麽?你為什麽偏偏就是不肯放過我?我對你來說,明明只是一個累贅!】
看着銜霜比劃出“累贅”這個字眼時,霍則衍心中泛起了一陣陣鈍痛。
他動了動唇,剛想要說些什麽,又看見她問自己道:【你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裏,究竟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我只是......想對你好。”他看着她,輕聲道。
對她好?
打亂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平靜下來的安穩生活,逼迫她去做一些她本不願意做的事情,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對她好嗎?
聽着這樣冠冕堂皇的話,銜霜笑得有些凄涼,【陛下若是當真想要對我好,就不該強行讓我和歲歡留在這個地方。】
霍則衍卻是搖了搖頭:“銜霜,朕旁的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個不能。”
他望着她,又放柔了聲音,似是在哄她一般,“只要你肯留下來,只要你好好的,朕可以立你為皇後,今後不論你想要什麽,朕都會給你。”
皇後?
她将才應當沒有聽錯吧?霍則衍竟說要立她為皇後。
銜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同他道:【陛下說笑了,我不過只是個出身低賤的啞奴,連妃位都堪不上,如今又如何當得起皇後的位置?】
霍則衍呼吸一滞。
當初他在畫舫上和高遜說的那些話,她果然,全都聽到了。
他看着早已安然無恙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靜了良久方艱難出聲道:“當初的那些話......是朕不好。”
“對不起,朕當時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朕只是......”
這是霍則衍有生以來,頭一回和人道歉服軟,那些本該簡單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也變得無比困難。
只是什麽?
他說到一半,卻又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只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自己真的像高遜所說的那樣,喜歡上了一個低微的啞奴嗎?
銜霜看着沉默下來的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道:【我明白,陛下只是看不上我低賤的出身,想同我玩玩,卻又一時還沒有玩膩。】
她比劃着,頓了頓又道:【只是陛下,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玩膩呢?一個月,還是一年?】
【而我,是不是也得等到你徹底玩膩,才能夠離開這裏呢?】事情左右已經鬧成了這樣,她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地問出了一早就想問的問題。
“不是的!”看着她的比劃,霍則衍終于按捺不住,急急地開了口,“朕從未這麽想過!”
“銜霜,你相信朕,朕對你......是認真的。”
他說着,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本來早就應該讓她知曉的事情,終于在此時說出了口:“朕也從未将你視為過玩物,朕将你留在身邊,只是因為......因為喜歡你,不願意讓你離開我。”
銜霜以為是自己聽錯,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他一遍:【陛下适才是說,陛下喜歡我?】
“是。”霍則衍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正色同她道,“朕的确,傾心于你。”
聽着他俨乎其然的話語,銜霜宛若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她實在忍不住當着霍則衍的面笑了起來,笑得小腹都隐隐有些發酸。
“銜霜,你......”看着她異乎尋常的反應,他微微擰了擰眉心。
她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對他道:【陛下這笑話,說得也着實太過好笑了些。】
霍則衍怔了怔。
她竟是覺得,自己适才是在和她說笑麽?
他搖搖頭,有些無措地同她解釋道:“銜霜,朕說的都是真的。”
“大概很早以前,或許是你在大雪日裏背着我四處尋醫的時候,或許是你為我煮面上藥的時候,又或許是你說無論生死都會追随我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細數着過去的那些時光,霍則衍的面色不自覺地染上了些許懷念。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到從前,那個只有他與銜霜兩個人的從前。
那段落魄的過往于他而言,本該是極其不堪的,可因着有她的不離不棄,因着有她堅定的信任和喜歡,如今回想起來,竟也覺得分外美好。
“銜霜,我知道,你一直介懷當初在畫舫上聽到的那些話,但那些,并非是我的真心話。”他阖了阖眸又慢慢睜開,神情中帶了幾分痛苦。
“我那時......太過愚蠢,也太過懦弱,未曾發覺自己對你的感情,不敢面對,更不敢承認這份喜歡。”
他說着,聲音中也夾雜了些許酸澀,和不易察覺的悔恨。
因為不敢承認,所以他故意在高遜面前說了那些違心之語。
仿佛話說得越狠,就越能夠證明,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她似的。
回想起那些曾從他口中說出的傷人話語,他的心口處又開始隐隐泛疼。
那些傷人的話語,不止成了紮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亦成了深深剜在他心上的一顆釘子。
這些年來,每每回憶起當年在畫舫上的情形,他都恨透了當時的那個自己。
霍則衍靜了少時,才慢慢壓下了心底傳來的陣陣疼痛,再度開口道:“過去的種種,所錯在我。”
“我從前,不知道如何才算是愛一個人,更不知道如何去愛,讓你受了許多委屈,是我不好。”
他望着她躲閃的眼眸,對她道:“可是銜霜,我後來,也有在慢慢學着怎麽去愛,學着怎麽去對一個人好。你回宮後的這些日子裏,我是真的想要對你好,和你重新來過的,但我知道,我還是沒有做好,弄巧成拙,讓你不開心了。”
“銜霜,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試着喜歡我一次?”他的指節有些發白,手心卻緊張得滲出了汗水,“你能不能和我重新開始,讓我今後,好好地補償你,補償那些從前犯下的過錯。”
銜霜擡眸看向了他,心中卻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她自然不會相信他說的天花亂墜的這些話語。
從前她聽到的那些不是真心話,這些,難道便是所謂的真心話了嗎?
她不知霍則衍現下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但對于他的喜歡,她從前自不量力地奢求過,也曾為此撞得頭破血流過。
事到如今,她早就已經不敢再要,也不想再要了。
比起這樣虛妄無情的帝王之愛,她更想和她的歲歡,平平靜靜地過屬于她們的安穩日子。
【我與陛下,沒有今後的。】她比劃着,明明白白地告訴霍則衍。
【我也不需要陛下的什麽補償,不過,陛下如若真心想要補償于我,就請放我和歲歡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