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35章
霍則衍感覺到, 銜霜近幾日,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據他派在蘭溪苑侍奉的內侍回來同他禀報,這幾日來, 她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終日離郁郁寡歡, 不再時常對着窗外出神,面色也不再總是黯然無色。
她的氣色與精神較起先前, 更是顯而易見地好了許多。
而他這幾日來蘭溪苑的時候,銜霜待他,似乎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抵觸了。
今夜就寝前,她竟還主動問他,明日晚上能不能來蘭溪苑, 陪她一同用晚膳。
見她這樣問自己,他心中又驚又喜, 想也沒想地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暗自猜測着,或許是銜霜在宮中過了這麽些時日後, 也終于想通了, 願意從今往後好好地留在宮中,陪在他的身邊了。
這個猜測,讓霍則衍本就因為她的主動相邀而雀躍的心, 更是欣喜不已。
看着銜霜安穩平和的睡顏, 他的內心依舊平靜不下來。
他過去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有一天竟也會因為一句簡簡單單的話, 而激動到徹夜難眠。
雖說是幾近一夜未眠,但翌日清晨起來上早朝時, 霍則衍比起往日,卻是更要神清氣朗。
看了一眼身側還在睡着的女子, 他輕手輕腳地從榻上起了身,又低聲囑咐宮婢不要吵醒她。
走出蘭溪苑時,他想起了什麽,對身後跟着的福順道:“今日在蘭溪苑用晚膳。”
福順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陛下,今個可是您的萬壽,按照往年的慣例,宮中今晚會舉行宴席,尚膳監和司樂坊那邊,也都早早地準備打點好了,您看要不,奴才一會兒去同蘭溪苑那頭說一聲......”
“那便将晚宴取消了。”霍則衍只是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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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福順的面色有些愕然,猶豫着還想要說些什麽,“陛下,這,這怕是......”
“除去往年應有的賞賜外,今年再多賞尚膳監和司樂坊每人一年的月錢,其餘宮人則每人多賞半年。”霍則衍打斷了他将說未說的話,淡聲吩咐道。
福順趕忙應了一聲“是”,又賠着笑臉行禮道:“那奴才替尚膳監和司樂坊的宮人,謝過陛下恩典。”
見霍則衍“嗯”了一聲,邁開步子向前面走去,他也連忙跟了上去,心中一面感慨着這突如其來的潑天富貴,一面又覺得,陛下這樣的反常,擱在今日也實屬正常。
果然,還得是為了蘭溪苑的那位銜霜姑娘。
傍晚還未至時,霍則衍便早早地來了蘭溪苑。
銜霜也沒有想到,他竟會來得這樣早。
她心中不免有些意外,比劃着同他道:【晚膳還未好,還請陛下等候片時,奴婢這就去小廚房準備。】
“要準備什麽?”霍則衍問她道。
【自是為陛下準備壽面。】她微微揚了揚唇角,對他道,【今日,不是陛下的生辰嗎?】
見他沒有說話,銜霜壓下了心裏的幾分緊張,又牽着唇道:【陛下......應當不會嫌棄奴婢的廚藝不精吧?】
霍則衍反應了過來,忙出聲道:“當然不會!”
【陛下不嫌棄奴婢就好。】她略微放了些心,對他道,【那奴婢這就去了。】
看着銜霜走遠,霍則衍仍是有些微微發怔。
他剛剛應該沒有看錯吧?
她适才是說,要親手為他的生辰準備壽面嗎?
她适才,是不是還朝他笑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看見過銜霜的笑容。
或者說,自他強行帶着她回宮以後,就再沒見她的面上展露過這樣的笑意,更遑論還是對着自己。
看來,她果真是已經徹底地想通了。
願意就此放下從前的那些不愉快,也願意忘了和徐文州那三年多的過往,和自己重新在一起了。
霍則衍想着,面上也不自禁地浮現出了一縷遮掩不住的喜色。
看着銜霜端着壽面朝自己慢慢走來時,他仍覺得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切。
“陛下,奴才來為陛下試毒。”見壽面端了上來,站在霍則衍身後的小內侍走上了前,恭敬地對他道。
聞此,銜霜悄悄在衣袖下捏緊了手,她的神情雖不顯,心中卻立時變得忐忑不安了起來。
糟了,糟了!
離宮不過也才三年多,她怎麽就把宮中的規矩給忘了個一幹二淨,霍則衍用膳前,宮人可是要提前試毒的!
那,那她往壽面裏放的那東西,會不會也就這麽被人給發現了?
這下子可該怎麽辦才好?
聽着小內侍的話,霍則衍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
銜霜怎麽可能會給他下毒?
她好不容易才放下了之前的那些芥蒂,并願意在自己生辰這日,為自己親自下一次廚。
現下卻聽見了這樣的話,不說寒心,多少也總歸會有些不高興的。
他想着,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銜霜的面色,見其無異才放下了心,又側過了頭,對那個小內侍吩咐道:“不必再試毒了,你先退下吧。”
見那小內侍應聲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了她與霍則衍二人,銜霜高高懸起了心才總算慢慢地落定了下來。
只是她剛放松不過須臾,便聽見霍則衍忽而開口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她的大腦立刻又重新高度緊張了起來,不過還是強裝鎮定地擡起眸望向了他。
“銜霜。”他看着圓木桌上擺放的壽面,忽然有些鄭重其事地對她道,“這是朕收到過最好的生辰禮。”
聽着他的話語,她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發虛,但仍舊是擠出了一抹笑容:【陛下言重了,這不過只是一碗壽面而已。】
霍則衍搖了搖頭。
面前這碗熱氣騰騰的壽面,讓他不禁回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漫天飛雪的冬天。
那一年的冬日極冷,雪亦下得極大,她背着受了賊人暗算的他,在大雪皚皚的山上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才在山下的小鎮上,找到了一家醫館。
在那裏,她為他求醫,上藥,也為他端來了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
當年那碗素面的味道,他其實已經記不清了,但在後來數不盡的日子裏,他卻想念那碗素面,想念了很多年。
其實後來到了宮裏後,銜霜也曾是為他下過素面的。
只是那時,他卻覺得她是在故意提醒自己勿要忘了往事,因此猜忌于她。
後來他才知道,那碗素面,其實也是她的壽面。
而他,不僅沒能陪她吃完那碗壽面,還在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失去了吃到她最後一次親手做的膳食的機會。
先前他從歲歡口中知曉,她時常為徐文州下素面時,心中說不出來是嫉恨徐文州多一些,還是怨恨當年的自己多一些。
他想念了那碗素面三年多,可他所日思夜想的,卻正是旁人在這三年多來輕易間便能夠得到的。
那日他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同她提出,想要再嘗一嘗她的廚藝。
看着她那時極不情願的樣子,他還以為,以後都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見霍則衍凝眸看着那碗壽面,銜霜手心緊張得滲出了汗,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麽端倪,小心翼翼地問他:【陛下,怎麽了?】
霍則衍回過了神,搖頭道:“沒什麽。”
他說着,又順口問她道:“歲歡呢?”
給霍則衍下藥這事到底太過涉險,歲歡畢竟年紀還小,她也不想萬一到時有個什麽吓着歲歡,便讓珠兒先帶着她避了開。
不過這話自不能對霍則衍說。
銜霜想了想,對他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我想單獨陪着陛下,就讓珠兒帶着歲歡在宮裏頭逛了逛。】
霍則衍聽了她的前半句,哪裏還聽得進去後面。
她這樣明晃晃的示好話語,讓他心中歡欣不已,聲音也難掩欣喜:“銜霜,只要你願意,朕今後,日日都可以這樣陪着你。”
銜霜勉強笑了笑,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不自然,委婉地同他道:【陛下,快趁熱嘗嘗吧,這壽面若是放得久了,怕是味道就不好吃了。】
他點着頭,溫聲應了一聲“好”,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玉箸。
将那面放進口中時,霍則衍的面色微不可查地變了變,不過一瞬,便恢複如常。
他看着銜霜,不動聲色地将那面咽了下去。
見他已經吃了一口面,銜霜的心安了些,為了讓自己看顯得更自然些,便又笑着問他:【陛下,這面的味道如何?】
霍則衍拿着玉箸的手頓了頓,輕聲問她:“你在裏面都放了些什麽?”
銜霜心下登時一緊,卻仍裝作什麽都聽不懂的樣子,問他道:【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朕只不過問你都放了些什麽佐料。”他輕笑了一聲,看着她道,“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見霍則衍好似并未察覺出什麽異樣,銜霜的心略微放松了些,盡量自然地比劃着問他:【也就是蔥、姜這些尋常佐料,可是有陛下的忌口嗎?】
“沒有。”他搖搖頭,又低頭吃了一口面,同她道,“味道很好,朕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