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34章
兩人相視不過須臾, 下一瞬,她就被霍則衍緊緊地擁入了懷裏。
銜霜的身子僵了僵,一時竟也忘了推開他。
事實上, 她也壓根就推不開他,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根本容不得她從中掙脫。
過了很久, 她才感覺到那人慢慢地松開了自己。
瞧着霍則衍看起來不太好的面色,銜霜猶豫了一下,比劃着問他:【陛下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點了點頭,聲音中仍帶着些從噩夢中驚醒的低沉:“夢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陛下, 夢都是反的。】她對他道。
霍則衍“嗯”了一聲,面上的神色卻有些怔忪。
他看着她, 忽而開口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問她:“銜霜, 你今後......不會再離開朕的, 對吧?”
不知是不是銜霜的錯覺,她竟從霍則衍的聲音中,隐隐聽出了幾分害怕與忐忑。
毋庸置疑, 她的确, 是想要離開他,離開這座皇城的。
如果今後有這個機會的話,她也一定會帶着歲歡, 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這些壓在她心底的想法,自然不能讓霍則衍知道。
她想嘗試着點頭, 至少令霍則衍暫且打消對自己的疑慮,卻做不到違背自己的本心。
見銜霜沉默了下來, 霍則衍也沒有再繼續逼問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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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想看着她說出,自己不願意看到的答案。
他靜了片時,才輕聲對她道:“适才是朕吵醒你了麽?早些睡吧。”
聽出霍則衍并沒有什麽旁的意圖,銜霜總算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擔心他接下來會反悔,立刻就拉着錦被躺了下來,阖上眼睛開始裝睡。
裝着裝着,竟也真的就這麽睡着了。
霍則衍看着閉着眼,安靜地睡在自己身側的女子,心中仍是洶湧澎湃,始終安定不下來。
他适才,又做了那個可怕的噩夢。
夢中依舊是三年多前的那一日,也依舊是那個熟悉至極的場景。
他看着銜霜面色蒼白地站在船舷旁,身形單薄,搖搖欲墜。
看着她毫無留戀地轉過身,越過了那層舷欄,縱身跳進了江水裏。
而他慌促地朝她奔去,卻也只拉住了她的一片輕飄飄的袖角。
看着她落入江水裏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霎時一片虛幻,一時間什麽也顧不得再去想,只是難以置信地一聲聲喚着她的名字,下意識地就想要跳下去救她。
可他将越過舷欄,卻被身後的高遜死命地攔住。
高遜一邊高聲喊着讓他千萬不要沖動行事,一邊讓畫舫上的那些侍衛随從來幫忙攔住他。
他聽不清身邊那些七嘴八舌的吵鬧聲音,耳邊江水拍打着江面的聲音卻愈發清晰。
眼睜睜看着她被湍急的江水吞沒,他踹開了那些攔着他的人,不管不顧地跳了下去。
只是在冰涼的江水裏,他始終沒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噩夢,在這三年多裏,他曾做過無數次。
這些年來,他每每從這個噩夢中驚醒之時,皆是頭皮發麻,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夢裏那種痛苦與絕望交加的感受,于他而言更是清晰不已。
但這一回從這個夢中醒來時,他身邊不再是空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他的身側躺着她,是那個真真切切的她。
她的懷抱柔軟,溫暖,真實,一點一點地安撫了他夢中那股絕望至極的心情。
她沒有離開,她還好端端地活着,還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他心中仍是有些不安。
他知道,銜霜其實并不願意留在這裏,所以克制不住地害怕,她有一天還會離開他,就像先前那樣,杳無音信。
而他問她時,她沉默的态度,令他心中更加不安。
看着身側熟睡的女子,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輕輕撫摸着她的發絲,他心中的那縷不安卻仍未消散。
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讓她再次離開他的。
他不會讓這麽一日到來,也不會讓這件事情再次發生。
他想。
四月過後,京城裏接連下了好幾場滂沱大雨,天氣也在一日日間逐漸由涼轉熱。
回到宮中的這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光,于銜霜而言,卻是度日如年。
霍則衍除卻政務過于繁忙時,幾乎每晚都會來蘭溪苑,而後順理成章地留宿在這裏。
落在旁人眼中,銜霜不過只是一介出身低微的啞女,卻有幸能得聖上鐘情,如今榮寵萬千,聖眷優渥,也算是天大的福分與運氣,令人豔羨不已。
但銜霜卻仍是終日裏郁郁寡歡。
她每日除了陪着歲歡外,大多數的時間,都坐在窗邊,望着窗外湛藍的天出神。
而歲歡也總是會時不時地問她:“娘親,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呀?”
她輕輕地捏了捏歲歡的臉頰,問道:【你也不喜歡這裏嗎?】
歲歡搖了搖頭,但很快又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同她道:“就算這裏再大再漂亮,但畢竟也不是我們的家呀。”
她默了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比劃着同歲歡承諾:【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的。】
其實早在估算着徐文州已經回到了關川鎮後,銜霜便開始計劃着帶歲歡離宮。
只是即便做了再詳盡的計劃,到頭來,也還是繞不開霍則衍的令牌。
她也曾思量過,自己可以當霍則衍宿在蘭溪苑時,在他沉睡後,再去他的外袍裏翻找令牌。
然而她發現,霍則衍夜裏總是睡得太淺,就連有時自己悄悄掰開他的手的輕微動作,都會驚醒他。
更遑論越過他的身子,掀開帷帳,去木架上挂着的外袍裏翻找令牌了。
若是能讓他徹底地熟睡上幾個時辰就好了。
這樣自己不僅能輕易從他那裏拿到令牌,還能趁着他沉睡的這段時間,帶着歲歡盡快一同出宮。
但她為着此事,一籌莫展了好些時日,也沒能想出個既不牽連宮人,又萬無一失的周全辦法。
這日珠兒端着茶水走進來,看着坐在窗側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銜霜,輕輕地将杯盞放在了桌案上,卻并未同往常一樣退下。
銜霜側過頭,留意到站在自己身邊的珠兒,見她神情似是有異,便比劃着問她:【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珠兒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地點了點頭,她面色有些緊張,卻仍是堅定地對銜霜道:“姑娘,奴婢願助姑娘一臂之力。”
擔心銜霜聽不懂自己的意思,珠兒想了想,又補充道:“姑娘若是決意離開這裏,奴婢願意幫姑娘。”
聞言,銜霜将将拿起杯盞的手頓了頓,險些弄灑了茶水。
回宮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未同珠兒透露過,她有意離開的心思,其一是不想來日事發時牽扯到她,其二便是擔心她會将此事告知霍則衍。
她也并非是不信任珠兒,她知道,珠兒一直待她很好,她也早就将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只是珠兒到底是霍則衍派來自己身邊的人,忠于的人,自也當是霍則衍。
她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
是以她現下也不免驚詫,珠兒為什麽會知曉此事,又為什麽竟會願意冒險幫她。
珠兒似是也猜出了銜霜心中的想法,同她道:“奴婢入宮前就知道,宮中的主子,都是不把奴才當人看的,只是奴婢從未想過,自己能在宮裏頭遇上姑娘這樣好的人。”
“姑娘不僅會記挂奴婢的傷勢,為奴婢敷臉,還會親自下廚,為奴婢下陽春面......”珠兒說着,眼眶微微有些發紅,“說句不敬的話,姑娘在奴婢心裏,就猶如奴婢的長姐一般。”
“看着姑娘自回宮以來,一直悒悒不樂,奴婢心中也很是難受。奴婢雖力薄,幫不上什麽太大的忙,但從宮外為姑娘弄來一劑蒙汗藥,還是能辦得到的。”
銜霜看着珠兒,心中一半是感動,一半是擔憂。
她明白珠兒的意思,蒙汗藥的藥效,足以讓人沉睡上六個時辰,趁着霍則衍昏睡,她便可從他身上拿到令牌,帶着歲歡出宮。
只是蒙汗藥是宮中的禁藥,待霍則衍醒來後發現這一切,必然會怒不可遏,也定會徹查此事,勢必會牽出珠兒。
她雖有些心動,但仍是搖了搖頭:【珠兒,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可我若是真的就這麽走了,你又該怎麽辦?】
“姑娘只管帶着公主離開,不用擔心奴婢。”珠兒忙道,“奴婢能保全自身,不受此事牽連的。”
【你怎麽保全自己?】銜霜搖着頭,問她。
“奴婢......奴婢總會有辦法的。”珠兒吞吞吐吐,急得漲紅了臉。
【你既把我視為長姐,我就絕不會抛下你不管。】銜霜定了定神,對她道,【若要走,我們便一起走。】
離宮的計劃就這麽在那日徹底敲定了下來。
收好珠兒交給自己的那一劑蒙汗藥後,銜霜在心中慢慢地盤算着下一步的安排。
“姑娘,再過三日,就是陛下的萬壽,宮中諸事應接不暇,來來往往之人也會較之往日更多,姑娘若在那時行事,想來勝算更大。”珠兒對她道。
聽着珠兒的話語,銜霜才隐約想起,原來三日後,就是霍則衍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