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28章
霍則衍本以為銜霜還要考慮上許久, 不曾想她只是咬了一下唇畔,幾乎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我答應陛下,我願意留在宮中, 但求陛下能夠放了徐文州。】
看着她這樣果斷的回答, 他卻并沒有自己預想中的滿意與高興,心下反而更生氣了。
他也不知,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倘若銜霜真的依舊不知好歹地拒絕了自己,他知道,自己定然會暴跳如雷。
可她如今這樣幹脆利落地答應了自己,他仍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拒絕自己,是因為不再喜歡自己, 不願意再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邊。
而忍痛答應自己,則是為了救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就這樣值得她奮不顧身麽?
他攥緊了拳, 問她道:“想好了?”
見她點頭, 他剛想要說些什麽,裏面的徐文州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銜霜,不要!不要答應他!”徐文州雙手放在獄檻上, 有些激動地同她喊道, “我不需要你這樣犧牲自己來救我,犯了錯的本來就是我一個人,我自己一人受罰就是, 又何必要搭上你!”
銜霜望向他,忍着淚搖了搖頭。
若不是徐文州, 她和歲歡,當年恐怕就要溺命于那湍流的江水裏了。
是他救了她們, 是他和徐文蓉予了她一片容身之處,陪着她一點點地振作了起來,幫着她照看教導歲歡,讓她重獲了新生。
她無以為報便也罷了,卻萬萬不能因為自己,連累了他們。
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徐文州去送死,看着他的餘生葬送在诏獄裏,看着徐文蓉承受喪兄之痛。
Advertisement
更何況此事本就是因她而起,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救他,也一定會救他。
霍則衍看着這兩人都是一幅想要舍棄自己,只為彼此考慮的模樣,咬緊了牙關,拳頭也攥得咯咯作響。
他今日帶着她到诏獄裏來,可不是為了看他們二人郎情妾意,夫妻團聚的!
看着眼前這副溫情脈脈的情景,他仿若才是那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是那個拆散恩愛夫妻的劊子手。
“既是如此,還跪在這兒做什麽?還不準備同朕回宮?”
他說着,将地上跪着的女子猛地拉了起來,一邊拽着她靠近自己,又一邊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雙漂亮的眼眸裏,很快就又只剩下了畏懼。
看出她似乎還有話想說,霍則衍松開了手,問她:“怎麽,又反悔了?”
【不是。】銜霜趕忙搖了搖頭,指了一下裏面還鼻青臉腫着的徐文州,又同他比劃道,【他身上還受着傷,陛下能不能......先給他找個大夫看看?】
看着她的比劃,霍則衍覺得,自己真的很想直接殺了徐文州。
他當初在诏獄受了刑罰後,可沒有什麽大夫會來給他醫治。
而徐文州壓根就沒受刑,不過是自不量力同他厮打後,落下了幾處小傷。
就這點小傷,哪裏還需要大夫特意來醫治麽?
但想着銜霜很快就會同他回去,永遠留在他的身側,他便也忍下了這份直接殺了徐文州的沖動。
“去給他找個大夫吧。”他咬着牙,吩咐守在一旁的獄卒道。
他一刻也不想讓銜霜在這地方多留,更不想看到她和那個男人繼續共處下去,丢下這句話後,就拽着她往外走。
“銜霜,你記住了。”将她放進回宮的馬車裏時,霍則衍惡狠狠地開口道,“今後你若是再敢絕食或是尋死,朕第一個就殺了他。”
回宮和路和來時別無二致,馬車內的氛圍卻截然不同。
看着安靜地縮在馬車角落,垂着頭微微發抖的銜霜,霍則衍似是意識到自己适才的語氣太重,便放緩了聲音,同她道:“朕已經命人将你的女兒接進宮了,今後她便也留在宮中陪着你,可好?”
見銜霜聽到歲歡時有了些反應,擡目望向了自己,他又道:“你放心,她雖非朕親生,但朕也不會苛待了她。”
“只要你好好留在朕身邊,朕會将她視若己出。”
他覺得自己已經竭盡全力做出了最大的妥協,說出的話卻在不自覺間帶了些威脅的意味。
“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不會有事,那個人也不會有事,好不好?”
銜霜聽着他的話語,心中卻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惆悵。
昨日在客棧時,她刻意隐瞞了歲歡的身份,便是知道,如若霍則衍知曉歲歡是他的女兒,一定會帶歲歡進宮,從她身邊奪走歲歡。
只是那時她沒想到,霍則衍竟會不擇手段逼迫自己留在宮中,也沒想到在陰差陽錯之下,歲歡也還是進了宮。
她一面高興有女兒在身側,不至于母女二人分離,卻又一面止不住地憂慮,歲歡那樣天真活潑的性子,卻和她一樣進了壓抑的深宮,被條條框框的規矩所束縛着,究竟是福還是禍?
馬車再次在蘭溪苑前停下。
銜霜剛一下車,一道熟悉的小身影就朝她飛奔了過來,撲進了她的懷裏。
“娘親!”
是歲歡,真的是歲歡。
雖只是一日多未見,銜霜卻感覺日子像是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甚至半年。
看到歲歡的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心中這一日來的陰霾,和适才對歲歡的擔憂全都散去了,只餘下了見到女兒的無盡歡喜。
她蹲下身,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小人,過了很久才松開。
再站起來時,她才發覺,霍則衍早已不知在什麽時候離開了。
這一發現,讓銜霜心中更輕松了些許,她牽着歲歡的小手走進了屋裏。
想起這一日多的分離,又想起尚在诏獄裏的徐文州,她比劃着問歲歡:【娘親昨日走後,有沒有人欺負你?】
見歲歡使勁搖頭,她稍微放心了些,又問道:【那你這一日,是怎麽過的?】
“娘親被那個壞人帶走後一個時辰左右,爹爹就回來了,爹爹問我那個壞人長什麽樣子,今天上午就去找娘親了,我就在屋子裏等爹爹和娘親一起回來。”歲歡一邊慢慢回憶,一邊對銜霜道。
“可後來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見你們回來,再後來,來了幾個穿得很漂亮的大姐姐,說是帶我去找娘親。”
【所以你就跟她們走了?】
“嗯嗯!”歲歡剛應聲,想了想又趕緊給自己打補丁道,“我知道娘親告訴過我,讓我一個人不能跟着陌生人走,但那幾個大姐姐看起來很和善,一點都不像壞人!所以我才跟她們走的......”
【壞人是不會把‘壞人’這兩個字寫在自己臉上的。】銜霜摸了摸歲歡的頭,溫和地對她道,【這回便罷了,下回不許再這樣了。】
“我知道,但我這回真的見到娘親了!”歲歡高高興興地在屋子裏跳了跳,聲音也很興奮,“娘親,這裏好大,好漂亮啊!有好多好多個房間!”
【你喜歡這裏嗎?】銜霜看着歡歡喜喜的女兒,問道。
“喜歡!”歲歡點了點頭,“娘親,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裏了嗎?”
不及銜霜回答,她便又問道:“那爹爹和蓉姨呢?他們什麽時候過來?”
【......他們不會來的。】銜霜的面色黯然了些許,同她比劃道。
“為什麽?”歲歡眨巴着眼睛問道。
她還小,不明白銜霜為什麽不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也不明白許多事情,但卻看得懂銜霜眸中似有若無的哀傷。
“娘親是不是不喜歡這裏?”她蹭在銜霜懷裏道,“那我也一點都不喜歡這裏了!我只想和娘親、爹爹,還有蓉姨在一起。”
【我們不會一直待在這裏的。】銜霜摸了摸女兒還不算長的頭發,告訴她道。
終有一日,她會帶着歲歡一起,離開這裏,離開京城。
三月春朝,天色依舊暗得較早。
晚膳後約莫一個多時辰,歲歡就嚷着困了,銜霜将她哄睡後,抱進了隔壁早已為她布置好的寝房裏,自己也有些疲乏了。
躺在榻上,正是睡意朦胧之時,她卻忽而聽見有人輕輕地推開了門。
帷帳被掀開的那一瞬,銜霜登時睡意全無。
雖背着身朝着裏側,卻也不難猜到,那個在自己身側躺下的人是誰。
霍則衍怎麽來了?
他夜裏來蘭溪苑是為了什麽,從前經歷了多次,銜霜現下心中也自然有數,身子立時便繃得僵硬極了。
要繼續裝睡麽?就當不知道他來了?
可是徐文州還在他手上,他雖答應放了徐文州,卻也絕對不會動作這樣快。
怎麽辦?
要在那事上順着他些嗎?
銜霜閉着眼躊躇了半晌,才終于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慢慢地轉過了身,伸手抱住了身邊的人。
霍則衍被她抱住時,怔了一瞬。
他猜到了銜霜還未睡去,卻沒想到她竟會主動來抱自己。
原本顧念着她這兩日狀态情緒不佳,今夜便想着暫先和衣而眠,此事再緩上一緩。
但......
他垂目看着身前主動抱住自己的女子,遲疑不過須臾,很快便反客為主地擁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