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第 45 章
又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
整理好表情後, 池柚才若無其事地走回去,坐回小板凳上,繼續陪白鷺洲看月亮。
白鷺洲輕掠地瞥她一眼。
“回來了?”
池柚點頭, “嗯。”
白鷺洲注意到了池柚的情緒波動,雖然池柚很盡力地掩藏過, 但她此刻微微偏過去的頭和簡略到只有一個字的回答, 都在說着她有一些不願讓自己看到的痕跡。
然而白鷺洲不是很會安慰人的性格, 她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不是适合說出一些安慰的話。
因為她不适合做這個人,也不擅長做這件事, 所以她再次生疏地嘗試推開她:
“不開心的話,去和朋友玩一會兒吧。”
池柚揉了揉臉,撐起一個笑。
“沒有不開心啦,我就在這兒陪您。”
“你來旅游這幾天, 好像都沒怎麽好好和朋友玩過。”
白鷺洲抿了下嘴唇。
“第一天在船上, 我喝醉了,你光顧着照顧我。後面你睡得不好,白天沒能好好玩。海釣的時候,你還是一直陪着我, 哪兒都沒去。現在我一個人坐在這兒, 人好好的,你也不是沒精神, 你沒必要再守着我了。”
池柚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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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您要很肯定地告訴我,您要我走。然後我就會走了。”
白鷺洲眼底的光縮了一瞬。
“為什麽?”
她輕聲問。
“我情商低嘛。”
池柚低着頭笑, 眼尾皺起一點點苦澀,一如既往的過分懂事的樣子。
“我有時候分不清您是真的讨厭我, 覺得我煩,還是只是客氣兩句。我真的想留下來,但您要是覺得我很煩,我也不會非要……”
她咽了咽口水。
忽然說不出最後的“礙眼”兩個字。
白鷺洲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心尖上紮了一下。
有點疼。
池柚沒說話了,睫毛低低地垂着。
她在等待一個很肯定的指令。
白鷺洲直起身子,轉過去一點,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和你一起。”
很肯定的語氣,卻不是想象中那個殘忍的指令。
池柚倏地擡起眼。
白鷺洲站了起來,外套挂在小臂上,用眼神等着她。
“我們一起去找她們玩,可以嗎?”
“……好,一起。”
池柚彎起嘴角,頰邊笑出一個小梨渦。
白鷺洲走在前面,池柚跟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兩個人一前一後,很熟悉,卻又很陌生地一同向人群走去。
黎青她們圍成一圈蹲在淺灘裏,不知道在做什麽,時不時發出幾聲驚呼和笑聲。手電的光在水面來回晃蕩,追尋着什麽生物的蹤跡。
“小柚子,白教授。”
黎青擡眼向她們積極地招手。
“快來快來,這裏有好多小魚!”
宋七月站起來,玩得起興,也沒注意池柚和白鷺洲哪個是哪個,随便把手裏撕掉标簽的礦泉水瓶塞過去,然後就又撸了撸袖子重新蹲下。
“幫我拿一下,這個影響我抓魚了。”
白鷺洲猝不及防地握住濕漉漉的礦泉水瓶,清澈的溪水順着她的手腕往下滴。
透明的瓶身裏裝着半瓶淺灘的水,裏面已經有三、四條小魚,還沒半截手指長,正很有活力地在瓶子裏橫沖直撞。
“養不活的。”
白鷺洲吐出四個字。
黎青笑道:“抓着玩兒嘛,等會兒就放生了。”
宋七月:“就是,小柚子快一起來,表甥孫女你不愛動彈,你就負責拿着瓶子杵那,幫我們接。”
程棗棗也道:“辛苦白教授了,小柚子來這兒,這兒有好多!”
池柚的注意力果然被那些小魚吸引過去了,她蹲到程棗棗身邊,順着程棗棗的手電光看淺灘裏的小魚,眼裏一寸一寸地生起好奇。
池柚:“這是什麽魚啊?”
林慕橙:“管它什麽魚呢,抓就對了。”
話落,林慕橙一把按向水裏,先用手掌扣住一片地方,然後另一只手小心地伸進掌下,一點點摸索,找到小魚的位置捏住。
“抓到了,白教授快快快!”
林慕橙捉着魚激動地站起來,魚滑溜溜地掙紮,她一心想趕緊放到瓶子裏。
白鷺洲伸出手,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就把瓶口沖着林慕橙。林慕橙想側過去,這樣胳膊的方向好方便放魚,但她一動,白鷺洲就跟着動,像兩個對向的人都想給對方讓路似的,左一下右一下,誰也沒過得去。
哧溜一下,沒來得及放進去,魚跑了。
白鷺洲握了握瓶子,眼底閃過難得一見的一抹無措。
林慕橙崩潰:“白教授啊!!”
宋七月氣笑了:“看着那麽有逼格一人,怎麽接個魚笨笨的呢?”
“那……換個人拿。”
白鷺洲擡起手裏的礦泉水瓶。
宋七月:“沒空沒空,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閑的沒事幹光拿個瓶子。”
說話間,她也捉住了一條魚,忙捂着手站起來湊到白鷺洲跟前。
“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宋七月緊張兮兮的表情惹得白鷺洲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她本來心态挺松散的,但奈何剛剛才搞丢了一條魚,又被嘲笑了笨。
于是白鷺洲不禁擡高了手,将瓶子舉到與眼睛平齊的地方,有點擔心地盯着。
撲通。
魚落進去了。
呼。
宋七月松了口氣。
白鷺洲也松了口氣。
池柚看着白鷺洲,不禁笑了。
好像還沒有見到過老師這個樣子。
宋七月又蹲回去抓魚了,白鷺洲的目光鎖在了瓶子上,沉默地看着裏面剛剛放進去的小魚,在碎石子和水草之間游動。
碎石子和水草都是她們抓魚的時候順便帶進去的,沒有刻意布置,但仔細看來,還有幾分布景的美感。
白鷺洲正看一片水草時,忽然感覺到腿彎後面有什麽東西碰了她一下。
她回過頭,看見了一把椅子。
淺灘的水很少,椅子放在這裏只淹沒了一點椅腿,完全可以供人坐下。
池柚把着椅背看她,“坐着等魚吧。”
腳踝會舒服一點。
白鷺洲望着那椅子,擡眼看着池柚,半晌,才“嗯”一聲。
喧鬧人群中,陌生環境裏,水泊溪流熙熙攘攘的微生萬物之間,她腳踝的隐痛是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關心甚至不用具體地宣之于口,只是推來一把椅子,彼此就明白了。
大腦後面有一片神經,密密麻麻的很舒服。
這陣舒服在坐下之後向下蔓延,一直蔓延到她的踝部距骨。
池柚挽起袖子,也準備去捉魚。
天太黑了,其他幾個人拿着的手電筒光基本都追着各自想找的方向,池柚只能蹭一點餘光,眼睛眯得越來越使勁。
白鷺洲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前傾了些許,打開了自己手機的電筒光,照在池柚的面前。
宋七月瞥見了,多嘴道:
“你可小心點啊,一只手拿瓶子,一只手還要打光。要是手滑瓶子掉了,我會吃人的。”
白鷺洲:“……”
黎青笑着捏了捏宋七月的臉蛋。
宋七月十分嫌棄:“咦惹,髒水。”
黎青:“不髒啊,這水可幹淨了。”
宋七月:“你怎麽知道上游是不是有人撒尿呢?”
黎青若有所思:“嘶,也有道理。”
白鷺洲:“……”
池柚忽然向前一按,眼睛亮了起來。
“我抓到了!”
白鷺洲下意識伸出了握着瓶子的手。
池柚萬分小心地捧着魚站起來,小步挪到白鷺洲面前,濕淋淋的手慢慢放在了瓶口上。
小魚在她的指縫裏掙紮,魚尾攪起細小的水花。
溪水順着池柚的手指流到瓶身,再順着瓶身,緩緩向下,流到了白鷺洲的虎口。
一條細細的水痕,在這一秒,連接起了兩個人的皮膚。
平行線以另一種方式,相交了。
白鷺洲能感覺到虎口處的水在滲入她的掌紋,溫溫潤潤的,讓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幾十分鐘前看着池柚用枯樹枝在地上劃動時的微妙感覺。
手心,手背,深處的某個地方,又開始發癢。
水有溫度,是因為白天太陽的照射。
但這溫度裏,有幾分是存蓄的陽光、幾分是曬熱的鵝卵石、幾分是未涼的夜色,會不會有一分,裏面有那麽一點點的、池柚的體溫。
無人知曉。
魚落入水中。
水滴濺起,滴答落下,水紋漸平,一切又回歸平靜。
池柚放下了濕着的手,很開心地看着瓶子裏的魚。觀賞片刻,她彎着眼睛問白鷺洲:
“老師,要不要也試着去捉一條?”
眼裏的光溫潤柔軟,明明只是在問捉魚的事,可感覺更像是在煽動着某一個人,蠱惑對方往什麽深處去下墜。
“……好。”
白鷺洲竟然答應了,她自己也沒想到。
池柚幫她拿着瓶子打着光,白鷺洲扶住腳踝蹲下去,有些生疏地去找水裏的小魚。池柚看見了,就用光幫她引路,小聲說這裏這裏,白鷺洲就順着她的指引伸出手。
探進水裏之前,她問池柚會不會不小心把魚捏死。
池柚告訴她捏魚頭就好,不會捏死。
宋七月笑白鷺洲膽小,黎青告訴白鷺洲更多的捕捉技巧。等白鷺洲試了好幾次以後終于捉住了一條,周圍人都紛紛很給面子地誇贊好棒啊好厲害啊,誇到白鷺洲的耳廓變得有點紅了才作罷。
等她們玩夠了捉魚這個游戲,她們便拍了好多水瓶的照片,放生了小魚。
之後大家拖着椅子坐在淺灘邊,脫掉鞋,光腳泡在溪水裏,吃着零食看風景聊天。
白鷺洲還是坐在最邊上稍遠一點的位置,不太參與到她們的對話中。不過這一次,她坐得也沒有特別遠了。
聊到很晚,大家後知後覺地發現已經好半天沒有聽到池柚的聲音了,一扭頭,才看見池柚坐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我帶她回帳篷去睡。”
白鷺洲起身,準備結束這一晚。
黎青有點興趣了。
“哎,你怎麽帶她回去睡?”
抱着?背着?
怎麽抱?怎麽背?是不是有貼貼畫面可以觀瞻了?
醫科大所有人包括宋七月全都坐了起來,八卦地行起注目禮。
然後她們就親眼看着白鷺洲先回了一趟帳篷,再出來時手裏拎了睡袋,走過來,熟練地用睡袋将池柚裹成毛毛蟲,端了起來。
?
“呃……”
黎青看着池柚小小的一個人被軟塌塌地裹在黑色睡袋裏,叫白鷺洲用那沒有半分暧昧的手法箍着,在這黑夜中,郁郁蔥蔥的樹林前,欲言又止。
“白教授,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樣……很像殺人埋屍。”
白鷺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