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年特輯
裝飾華麗的大廳,紅氈鋪地,爐火融融,李曌穿着一身簡單的月白齊胸襦裙,光着腳眯着眼懶洋洋的側卧在軟塌上。
下人來報:“軍師裴芫求見。”
李曌随手扔掉手上的書籍,捂着嘴神情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啞聲道:“宣。”
此時乃是寒冬,裴芫身披鶴裘大氅,頂着一身的風雪進了殿。她剛一進殿就解開大氅,随手把價值千金的鶴裘擲在地上,神情焦急道:“主公,不可啊。”
李曌神色不明的瞥了她一眼,起身穿上鞋,踱步到書桌後的太師椅上坐下,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有何不可啊。”
裴芫行了一個禮,恭聲道:“明日的宴會,主公還需三思而行。”
皇帝老兒雖然屢屢暗示将來的帝位會交給主公,但是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培養齊貴妃兒子的勢力,更沒有明确的表示過會立主公為皇太女。
主公一日不為皇太女,一日不為女皇,皇帝便不可不防,齊貴妃母子更是不可不除。
裴芫有些話雖沒說,但跟她相處多年的李曌卻是全都明白了。她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道:“裴芫,你說,我該怎麽做呢?”
明日父皇在宮中設家宴,既是為了慶祝新年,也是為了迎她凱旋。她在遼東整整打了三年,終于把那群高句麗攆回了老家,也趁勢壯大了自己的兵力。
如今她所掌的兵,三三倆倆的加起來,竟是要比父皇還要多了。父皇趁機敲打于她,這是她早就想到的。
至于說更甚于……
李曌垂下了眼簾,白皙光滑的臉在在黑暗中被火光打下大片的陰影,聲音在飄忽的火光下也顯得陰森了許多。她拿起硯臺慢斯條理的磨着墨,重複道:“裴芫,要不,你教教我?”
聲音不辨喜怒。
裴芫心裏咯噔一聲,知道自己逾越了。她登時一撩前袍,跪在地上,口中連連稱道:“屬下不敢。”
膝蓋咚的一聲觸在堅硬的地面上,要是以往,李曌定舍不得如此寡待自己的心腹手臂,早就急急忙忙的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如今卻是眼睜睜的看着她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裴芫就知道,主公怒了。
Advertisement
裴芫跪在地上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心道主公的心還是太軟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他們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麽差錯,那可真就是……
蠢。
“起來吧。”李曌淡淡的吩咐道,眼睛瞧也不瞧裴芫,似是心神全都凝住在了手上的墨。
裴芫道了謝,姿态優雅的從地上起來。她從容不迫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溫聲道:“殿下這是又何必呢?”
何必還念着陛下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親情?
李曌不答,提筆蘸墨伏在案上,揮毫而就,不知寫些什麽。
裴芫無奈,知道自己怕是勸說不了殿下,只得妥協道:“殿下即使去赴宴,身上也得帶上一兩件防身的兵器。”
她所追随的這位主公,文治武功,無一不精。在她二十七歲那年一刀劈死號稱“天下第一武将”的宇文之後,戰場上再難逢她一合之敵。
因此,裴芫有信心,即使陛下會在宴會上發難,只要主公手上有一件兵刃,定可全身而退。
李曌放下手上的筆,拿起桌上的紙吹了吹,她從身上解下一個香囊,拿出香囊裏随身攜帶的小印,蘸了朱砂印在了紙上。
李曌起身,把這張印有她私印,可随意調動十萬大軍的紙扔到裴芫身上,輕飄飄道:“你見機行事吧。”
說完後,她閉了閉眼,像是有些乏了,揮了揮手,示意裴芫不必再說,可以退下了。
裴芫就着屋裏的火光,清楚的看到了紙上的內容。她心裏一定,不再多說,行了禮,就要退下。
行到門口,李曌的聲音忽在耳邊響起:“這事兒我都還不曾下定決心,你又是從哪裏聽說的?”說完這話,還不待裴芫回話,她又自顧自的輕笑出聲,無奈道:“我知道是誰了,你退下吧。”
裴芫仔細瞧了瞧李曌的臉色,發現她并無不悅,這才暗暗的松了口氣。大事解決了,她也有了心思跟李曌開開玩笑,緩和一下兩人之間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帶着三分調侃七分善意道:“範大人也是好心,還望主公海涵。”
範胄在軍中還擔了個有名無實的監運官,大小也是個官職,裴芫叫他範大人,也無不可。
李曌輕笑一聲,擺手道:“我自有主張,你退下吧。”
裴芫這才退下了。
裴芫走後不久,範胄到了。
範胄不比裴芫,乃是隴西範氏大商人範軌的嫡出二公子,在外人眼中,更是鎮國長公主李曌的面首。李曌曾對下人明言,公主府無範胄不可去的地方,因此未經通報,範胄就到了書房重地,李曌臉上也無不悅之色。
範胄比李曌還要大上兩歲,只見他穿着一身月白長袍,長身玉立,整個人文質彬彬,眉眼柔和,唇色淺淡。進了房,他徑自走到李曌身邊,溫聲道:“事情談完了。”
李曌無奈而寵溺的瞅了他一眼,“談完了。”
範胄眼睛一亮,興沖沖道:“殿下可是下定決心了。”
李曌點頭,“嗯。”
“殿下明日的禮服可選好了?”範胄興奮的來回踱步,絮絮叨叨,“殿下眉眼豔麗,着紅衣最是奪目。更可況明日家宴,紅衣也顯得喜慶些。”
“你不必管我,”李曌擡手,話還未說完,便被範胄紅着眼睛打斷了,“殿下可是嫌我管得寬了?”
李曌錯愕道:“怎會?”
範胄破涕為笑,“那明日殿下可否穿我為殿下選的衣裳?”
李曌無奈的搖頭,道:“我衣裳已經選好了,倒是你,你的衣裳可選好了?”
範胄愣住了,不敢置信道:“殿下……殿下的意思是?”
李曌拉着他的手,溫聲道:“既是家宴,那你也是要去的。”
範胄淚流滿面,他猛地扭過身子,背着李曌哽聲道:“殿下不是騙我吧?”
李曌扭過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何時騙過你。明日的家宴,你與我一塊兒去吧,也好讓父皇和母後知道他們未來的女婿究竟長什麽樣兒?”
“殿下……”範胄瞧着對面那人的臉,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無名無分的跟了她十二年,這是她第一次承認他的身份。他知道,只要過了明天那一關,從今往後,她便會是他的妻,他便是她的夫。
于他而言,李曌從不是什麽尊貴的公主殿下,更不是什麽即将等位的女皇陛下,從來都是泸水河邊救了他的少年将軍,更是紅燭帳下面色羞紅的铿锵娘子。
但這些話,他從來都只在心裏說說,到如今,是要成真了嗎?
直到臉頰被李曌掐痛,範胄這才回過神來。李曌笑眯眯的取笑道:“高興壞了?”
範胄呵呵傻笑兩聲,沒有反駁。
“如明日事成,我座旁的位置,就是你的。”李曌認真的承諾,“若我兵敗,你便去投靠你父親,父皇看在他的面上,也會對你網開一面。”
範軌乃是隴西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更是傾家之産舉力支持父皇,看在他的面上,父皇不會對他的兒子如何。
李曌摸了摸範胄的臉,認真道:“此生,是我對不住你。”
範胄搖頭,溫柔的笑道:“殿下待我很好,胄已經知足了。若殿下兵敗,胄也不願留在世上,随殿下去也就是了。”
李曌猛地抱緊了他,沉聲道:“好。”
範胄輕輕的拍了拍李曌的被,溫柔道:“夜深了,殿下也該歇息了。”
李曌猛地擡頭,不懷好意的瞧了瞧對面那人白皙的臉,壞笑道:“相公這是在暗示什麽嗎?”
範胄猛地羞紅了臉,“相……相公?殿下這是在叫我嗎?”
李曌反問道:“難道這裏還有第二個人不成?”她輕輕的拽了拽男人的袖子,溫聲道:“小時候家裏人給我取了‘朝華’這個名字,你便叫我朝華就好了。”
“朝華,”範胄拉住了李曌的手,道:“我……”
還不待繼續說下去,李曌便捂住了他的嘴,噓了一聲,道:“有什麽事兒,明日再說吧,現在,咱們回房吧。”
兩人回了房,紅燭帳暖,一室春宵。
清晨,天還沒亮,範胄起身,伏在李曌上方,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角,柔聲道:“娘子。”
他最希望喊得,其實是這個啊。
範胄心滿意足的穿好衣裳,興致勃勃的選好了晚上要穿的衣裳,待午飯過後,傍晚将至,兩人乘着馬車進了宮。
李曌挽着範胄的手,坐在了陛下下首左手邊第一位。
既是家宴,殿中主人全是親戚,而坐在李曌對面的,就是齊氏的兒子,也是李止戈唯一的兒子。
他今年不過八歲,只不過是個光頭皇子,頭上沒有爵位,卻是大大咧咧的坐在右手邊的第一位,這要是沒有父皇的默許,李曌打死都不信。
李曌握緊了手上的金樽,面上不動聲色,心卻是沉了下去--父皇啊父皇,你終究還是戲言了。
範胄從容的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與李曌碰了碰,柔聲道:“殿下,請!”
李曌舉杯,一飲而盡,範胄亦如此。
兩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在酒裏下毒。
範胄仰頭噴出一口血的時候,李曌懵了。她猛地把人抱到懷裏,啞聲道:“你如何了?”
範胄費力的擡起手拭去李曌唇邊嘔出的鮮血,有氣無力道:“有……有毒。”
這便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三個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小天使們,大吉大利,萬事如意!以及,又長了一歲!當然假期也要注意保暖啊,千萬別美麗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