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山
李曌是被萬家成背上山的。
天邊紅霞遍染，山路崎岖，萬家成擔心出事兒，幹脆背着李曌深一腳淺一腳的，按照李曌的指示，來到了槐樹林前。
李曌拍了拍萬家成的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來。萬家成皺着眉頭側了側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李曌放下了。
說真的，要不是因為家裏的糧食不夠，吃了上頓沒下頓，萬家成還真不一定上這鬼地方。
誰小時候還沒個好奇心呢，萬家成也不例外。那時候他還小，不懂事兒，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上了山。鬼怪什麽的倒是沒見到，但是探索槐樹林的時候，就跟老人說的一樣，無論怎麽走，到最後還是會回到原地，就跟鬼打牆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回去後他就大病了一場，差點兒下不了炕，他愣是咬牙沒敢跟家裏人說。從那以後，萬家成就對這鬼地方敬而遠之了。
長大後萬家成在地主家裏偷學了點書，倒是懂了不少知識，但對這邪門的地方，也甚是忌諱。更何況他還從老一輩的人那裏聽說，這山就是一座大墳墓，裏面鎮壓着惡鬼呢。
惡鬼·李曌：“……”^_^
萬家成煩躁的揉了揉頭發，想起在醫院躺着的小兒子，住在破茅草屋子裏的媳婦，又低下頭看了看神色自在的大女兒，咬牙道：“走！”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為了家裏能過上好日子，拼一把就拼一把。
大不了就是病一場嘛。
“妞妞在這裏等着，我先進去看看，”萬家成蹲下身，按住李曌的肩膀，叮囑道，“不準随便亂跑，聽到了麽。”
李曌直視萬家成的眼睛，“可是，仙女姐姐說要想進入槐樹林，就必須這樣那樣走，只有我知道呢。”
萬家成盯着女兒那張無辜的小臉，嘆了口氣，妥協道：“那好吧。”
……
下了山，萬家成表示，三觀盡碎，眼神已死，從此節操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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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萬家成的三觀碎成了渣渣，還不忘脫下身上的褂子把綢布袋子嚴嚴實實的蓋住，緊緊的抱在懷裏。
李曌抽了抽嘴角，無語的盯着前面不知今夕是何夕老父親的背影。夕陽西下，光着身子的“老父親”抱緊手裏的糧食，瑟瑟發抖的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嗯，也是很貪財了。
萬家成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抱着糧食回了家。
他穿上那件洗的發白的褂子，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華麗的綢緞，滿懷期待的打開了袋子。
嗯，的确是沒有看花眼，是大米沒錯！
至于說北方地區怎麽會出現水稻大米這東西，閨女說了嘛，是仙女姐姐送的。
萬家成已經完全相信了李曌的鬼話，并且對此深信不疑，把腦子裏老人家關于惡鬼的言論抛在腦後，這會兒已經開始琢磨要不要給人家小仙女上兩炷香了。
沒錯，他就是怎麽實在，誰能讓他填飽肚子，誰就是他的大神。就算是鬼，能給他送糧食的鬼也一定是好鬼！
這麽一大袋大米，少說也得有二十多斤，夠家裏人吃十好幾天了。如果拿到黑市去換成粗糧，甚至能換到讓家裏人吃一個月的糧食。
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袋子糧食真是管大用了。
萬家成自認是一個感恩的人，于是行動力爆表的他放下手裏的糧食，跑到總是挂着一把銅鎖的西屋，在裏面翻找一陣，拿出了一疊折好的燒紙。
萬家成回到屋裏，對李曌說：“既然咱們受了大仙的恩惠，至少得做點什麽。小時候聽說給神仙祭拜就是上香火，家裏的香沒了，但是過年剩下印了錢的燒紙還有，正好給仙女送去。”
李曌抽了抽嘴角，辯解道：“仙女姐姐心胸寬廣，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兒的。”
“那也不行，”萬家成意志堅定道，“人家好心是人家的事兒，咱們要是不知感恩就是咱們的事兒了。趁着天還沒黑透，咱們兩個上山，給仙女上點香火。”
萬家成沒說的是，他懷疑根本不是什麽仙女，八成是家裏的老祖宗什麽的，見他生活困苦，又見家裏的小輩多災多難，所以顯靈了。
萬家成小心的把糧食鎖進西屋，背着李曌再次上了山。
在槐樹林前，萬家成放下李曌，蹲下身，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帶來的燒紙。在燃燒的火光中，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回頭，見李曌無動于衷的站在原地，着急的說道：“你這孩子，快給大仙磕頭。”
萬一不給磕頭變成惡鬼什麽的，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也是很有想象力了。
李曌被萬家成拽了一下，順着力道跪在了地上，看着老爹緊張的樣子，抽着嘴角給自己磕了三個頭。
很好，早上才剛剛給自己鞠了一躬，晚上就輪到自己給自己磕頭了。人這一輩子都無法完成的事，一天就讓她給做了一個遍，也是很有本事了。
李曌木着一張臉表示，這樣的本事誰愛要誰要，她是不會喜歡的。
萬家成等黃紙燃盡，确定連一丁點火星都沒有了，才背着李曌下山。這一來一回的，時間也不早了，回到家的時候，月亮和星星都挂在了天上。
吃了晚飯，萬家成又去西屋檢查了一遍糧食，确保無誤之後，才安下心來鋪被睡覺。
李曌看見萬家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略帶調侃的提議道：“既然這麽不放心，幹脆抱着睡好了。”
李曌這一句話當然純屬打趣，畢竟萬家成實在是太緊張了，一副把那一小袋大米當成命根子的架勢，讓山珍海味、金銀珠寶從來不缺的李曌心裏有點好笑。
誰知萬家成聽到這句話，卻是眼前一亮，如同當頭棒喝，醒悟過來，激動的手都哆嗦了，一握拳道：“對诶，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靈芝和軍軍又不在家，就咱們兩個，這炕也有空，把糧食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話還沒說完，就腿腳生風的下炕抱糧食去了。
李曌瞅了瞅鋪到一半的被子，木着臉，張了張嘴，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任勞任怨的給鋪好了。
老爹這行動力夠可以的，趕得上以前在她禦前當差的侍衛了。
萬家成這一晚上是抱着糧食睡的，準确的說，是他把一袋大米用自己的衣裳裹得嚴嚴實實的，放在自己的腋下，用手臂攬着睡了一夜。
等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理所當然的，胳膊已經酸的擡不起來了。萬家成托着顫顫巍巍的胳膊，哆哆嗦嗦的做完了早飯，就要出門了。
李曌放下碗說道：“仙女姐姐昨天晚上跟我托夢，說是謝謝爸爸給她上香火，以後她每天晚上的時候都會在槐樹林裏放一袋糧食，讓咱們放心吃，以後絕不餓着咱們。”
明明有一袋子糧食了，早上卻還是吃的苞米粥，看來這一世的爹還挺有憂患意識的。
“對了，”李曌忽然想起了昨天奶奶的叮囑，“爸，我的上學年齡到了，你什麽時候給我報名啊。”
“诶？！”萬家成摸了摸腦袋，笑眯眯道，“放心放心，妞妞上學的錢我早就存着呢，等忙過這一陣兒，我就去給你報名，絕對耽誤不了。”
“還有就是，”萬家成說道這裏，明顯激動壞了，語無倫次道，“老祖宗真是真的說每天都來給咱送糧食？！那咱們豈不是永遠有吃不完的糧食。擱不住怎麽辦，要不咱把糧食賣點兒？哎呦，要是送到供銷社別人懷疑怎麽辦？要不還是到黑市去賣吧，賣的錢還能多一點，錢多了就能早點蓋上房子了……”
李曌趕緊打住萬家成的腦洞，“爸，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去醫院把我媽給替回來吧。”再這麽念叨下去，她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還有，“老祖宗”是什麽鬼，她不記得說仙女姐姐是萬家的老祖宗，她明明就是李家的老祖宗好嘛！請不要亂認祖宗啊。
萬家成這才意猶未盡的停止了碎碎念，轉而感慨道：“妞妞也到了這時候了呢。上了學就是大孩子了，就不能讓爸爸幫着穿衣服洗臉了。”像是想到了這個場景，萬家成心酸極了，“诶，真是苦了妞妞了。”
“不，我一點都不辛苦，”我巴不得這樣兒呢，李曌木着臉道，“您還是快點出門吧，要是去的晚了，大伯騎着自行車出了門，那您就得走着去了。”
“沒事兒，我早就跟你大伯說好了，這幾天都要用自行車的，”萬家成拍了拍用蛇皮袋子裹住的大米，“原本我打算把這袋大米換成粗糧，但既然老祖宗發了話，那我今天就把這袋糧食留下。等有多餘的糧食了，再賣出去貼補家用。”
心思還蠻精細的，竟然是粗中有細的類型嘛，李曌若有所思的點頭，對這一世的爹性格又了解了一些。
以及，莫名對房子有很大的執着。
既然不決定換糧食了，萬家成又把大米鎖進了西屋，臨走前還殷殷叮囑李曌道：“自己一個人在家一定要好好看門，把門從裏面拴上，要是出門也一定要把門給鎖上，鑰匙帶好。午飯還是去你大娘家吃。”
直到李曌乖乖的點頭答應，這才放心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