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跟我走
跟我走
秦煙簡單打扮一番後,扮作男子,帶着仆從去了春風樓。
她上次來時,豔娘一直把她藏于幕後,唯一一次登臺帶着幂籬,因而春風樓裏認識她的人不多。
她此次扮作男子,雖然極大可能騙不過她們,但只要躲着豔娘,見到左五也足夠了。
她先讓仆從進去查探,确保了豔娘不在前方主樓,她才大大方方走進去,迎面一個姑娘拈着帕子走來:“這位小少爺,今兒是看戲還是聽曲呀?”
她走得近了,覺出不妥,神色一變:“喲,這位姑娘,模樣倒好生俊俏,我還以為是個白淨小生呢。”
秦煙笑道:“我們來找左五爺,不知道他在何處,還請姑娘明示。”
姑娘把絲帕一揚,語氣不滿:“那你先候着吧,我去通傳一聲。”
秦煙等不起了,她攔着她:“不勞煩姑娘了,我突然想起五爺告訴我了,我這一急忘了,姑娘先忙。”
說完帶着人往裏走。
春風樓的貴客一般都安排在後樓的翠香閣,正巧新來了客人,姑娘被來人纏住,顧不得照顧他們,既是熟識,就随他們去了。
秦煙一面四下留心着豔娘,一面貼在各個雅間門口走着,注意聽其中的動靜。
左五一貫嗓音雄厚有力,人多的場合說話聲音也會不自覺提高,應是不難找他。
她本想兵分兩路,更加方便,但那仆從生怕她溜走,寸步不離跟在她身旁。
秦煙一間一間尋着,已經快把翠香閣走遍了,但還是沒有找到他。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豔娘嬌嬌豔豔的聲音:“客官,慢走呀~有空再來。”
秦煙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頭也沒回,轉身往反方向走。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嘴裏小聲祈禱:可千萬別發現我。
能來這翠香閣的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貴客。
豔娘看着遠處的白衣小生背影,面生得很,她生怕怠慢了人家,不自覺地追過去,見她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更覺可疑,她喊道:“前邊的小公子可是迷路了?我為你引路呀。”說着追上去。
秦煙記得豔娘會功夫,若她繼續如此躲下去,一定會正面沖突,萬一她一招呼把人喊來,恐怕她想跑也跑不了。
店裏的仆從察覺到這邊動靜,慢慢往這方靠過來。
前方,已有兩個仆從往這邊走着,後面,豔娘一直在後跟着她,讓她站住。
她身子繃得直直的,仿佛輕輕一觸就會斷裂。
心髒不住地狂跳,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耳邊轟鳴,帶着一種近乎讓人窒息的律動。
呼吸變得急促而淺短,像努力從幹涸的井底汲取一絲濕潤掙紮着的魚,卻總是不能滿足那份對氧氣的渴望。
汗水開始悄悄滲出額頭,沿着臉頰滑落,喉嚨發幹,吞咽口水都變得困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讓她難以透氣。
耳朵裏似乎充斥着嘈雜的聲音,但又感覺嗡的一聲,周圍的一切變得異常安靜,只能聽見她內心的雜亂。
身後的豔娘越來越近,秦煙閉着眼深吸一口氣,轉身打開右邊雅間的門,鑽了進去。
她反手把門關上,側耳聽着外邊的動靜,豔娘親眼見她進來,但卻沒有跟來,甚至也沒有詢問。
她就如此躲過一劫
她長舒一口氣,算是躲過一劫。
此刻她才覺察到這間屋子的異樣,沒有任何歌舞之聲,靜得可怕。
她的面前圍了一圈外邦男人,其中一個正拿刀抵着她,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他開口,嘴裏是她聽不懂的話語。
他偏過頭對身側的人說了些什麽,之後沒有片刻的猶豫,揮起刀向她砍去。
秦煙四周已被他們的人堵死,她抱頭蹲下身子大喊:“大哥,我只是店裏的仆從。”
屏風後傳來左五的聲音:“慢着!”
混亂中,她只聽得幾聲外邦語,而後落下的刀停在她頭上三寸,刀氣蕩開她額間秀發。
她再次擡頭,左五匆匆跑來,擋在她的身前,向他們解釋雲雲:這是她的內人,不想讓他來此,不放心才來看看,諸如此類。
那人收了刀,并未道歉,只是聽着左五一番言語,不再計較。
魏國和番邦常有貿易往來,只是這些外邦人大多會在邊城之地,很少來內地。
之前在大梁她見過不少,到此後這是她第一次得見外邦人。
番邦和中原本就經常交惡,彼一時他強此一時他弱,常年征戰相互制衡,夾雜在其中的外商也不好做。
難怪剛剛豔娘到了門口卻遲遲未入,她應該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剛才持刀人的身側還站了一個老翁,那外邦人說完之後,他譯成中原話告訴左五,是個譯官。
左五拍拍秦煙的肩,對他們說道:“我媳婦兒估計剛剛吓壞了,咱們談事讓她先回去吧。”說着就推秦煙往外走。
秦煙知道氣氛不對,不多做糾纏,準備離開,被他們攔下。
譯官把他們的話翻譯過來:“既然來了就留下,聽說你們中原女子都是巾帼兒女,留下一起喝一杯。”
秦煙自是不懼,她随着左五一同入座,後又進來幾個姑娘伴舞,他們的話題也不過是各國文化不同,也不再議其他。
秦煙坐在他身側,低聲道:“我今天派人來找你,我有事想飛鴿傳書回去,你可知道?”
左五飲下一杯:“當然知道啊,你想讓人來救你,我可不傻,這上都不比那清平縣好,你在這我不會虧待你。”
秦煙裝作為他倒酒:“我有要事,不是想尋機會回去。”
左五眼睛一亮,很是高興:“那你不走了?”
秦煙白他一眼,知道和他說不出個究竟,轉了話鋒:“這幾個人是怎麽回事?”
左五:“談生意啊,他們就是脾氣差了點,愛喝酒,不過出錢很是闊綽,我喜歡和他們做生意,比中原的人爽快許多!”
秦煙:“你自小在清平縣長大,你不是中原人麽?”
左五淡淡笑着,并未正面回應她,只一杯一杯喝着,酒過三巡,外邦人興致缺缺,三三兩兩先走了。
左五仍一杯杯添着酒,一改往日調笑樣子,大口喝酒并不言語,眼底似有說不出的愁緒。
秦煙怕他醉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杯:“人都走了,別喝了。”
搖晃的雕花金盞杯中酒,灑到他身上。
酒香濃烈卻化不開他內心的愁緒。
似是沒料到秦煙的動作,他唇角一鈎,抓住她的手,秦煙想抽回已是不及。
粗粝的手感微微用力,磨得她的手腕紅印斑斑,心下一恍,她猛得被拉到左五面前。
酒氣噴了她一臉,聽得他帶醉的聲音:“不想當我媳婦兒,就別管我!”
窗戶上印着他倆的身影,旁人看了只怕是郎情妾意,缱绻交錯。
窗外吵嚷聲起:“你竟還有臉來我這兒,快把上次欠的銀子還了。”
接着一道淩厲劍氣破空而來,隔着房門把屏風劈成兩截。
秦煙被他下意識推開,伏在桌旁,那劍氣卻直直沖他而去,左五躲閃不及,生生接下一招。
雖是虛招,但來人出手狠辣,他的肩部頓時皮開肉綻,這一劍絲毫不留生路。
還沒看清來人是誰,一襲黑色大氅蓋落在秦煙頭上,還帶着絲絲溫度和淡淡沉香,她被蒙個全套,眼前黑漆漆一片。
又因着她縮在桌旁,遠遠看去只像個小土丘,若她不動,沒人會以為這是活物。
她擡起手想揭開頭上衣物時,豔娘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來:“上次沒教訓你,你竟敢找上門,還壞了我店裏東西。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秦煙放下自己擡起的手,她還是這樣老實呆着最好。
門外刀劍聲不止,豔娘的仆從雖然有些是練家子,但如何也比不過衙門裏的人,何況顧一等人武功之高,對付他們綽綽有餘。
豔娘看着勢弱,語帶哭腔,大喊道:“你和我是有什麽仇怨,上次帶着我的人跑了,讓我白白賠了那麽多銀子,如今又帶人來鬧事,不如你一劍把我解決了。”
秦之行讓顧一他們停手,又掏出銀票給豔娘:“這是今日賠你的銀兩,我還有事,顧一帶人下去。”
豔娘數着眼前的銀票,賠她今日損毀的東西三倍都有餘了,但念着上次的事,心裏還是不痛快。
如今滿地都是她的人,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她不知外邦人已走,本就不想得罪他們,喊了幾個幫手擡人走了。
秦煙看不得眼前發生何事,但聽聲音也聽個大概,門外的人漸漸散了。
她一動不動縮在一旁,腿已有些麻木,她動動身子,試着站起來,卻被一只手拉了個踉跄,頭頂傳來秦之行的聲音:“跟我走。”
左五肩膀還流着血,酒意也消減不少:“等等!”他伸手去拉,卻只一把扯下蒙在秦煙頭上的大氅。
他撲了個空,又快走幾步拉住她,卻望向秦之行,話語間不帶一絲商量:“我讓你帶她走了嗎。”
秦之行不自覺用力,隔着衣服拉着秦煙的手腕:“你私搶民女,按律該拿你歸案,你有何資格留下她?”
左五不慌:“證據呢?”
秦之行低頭看了眼秦煙:“人證物證俱在,跟我走一趟。”
顧一一衆要去拿左五,卻對上他的手下。
左五:“這是上都,你一個清平縣的人管到這兒來了?”
眼看他們誰也不落下風,為免他們打起來,秦煙甩開他倆的手,跑到秦之行身側先穩住他,把遇到徐良的詳細經過告訴他。
秦之行:“嗯,我也是得了消息來此,可惜在這附近跟丢了。”
和秦之行交代完,秦煙面向左五:“我買的那些物件都堆在隔壁廂房,沒有打開過,若是可以退,你安排人退了吧。”
她雖然心中氣他私自帶她來上都,但見到徐良也算一個不小收獲,何況自己這幾日也沒少折騰。
左五肩上的傷血流不止,浸染了他半截衣袖,她有一絲不忍:“你去看看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