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離書
和離書
院子裏,秦安拿着掃帚滿院子亂跑,說是灑掃更像玩樂,但他認真幹着,小手凍得通紅。
趙順側躺在床上,一條腿微微彎曲,膝蓋高高擡起,而另一條腿則相對伸直,腳尖微微向內勾起,一下一下晃着,面前的坑幾上擺着茶壺茶碗,他優哉游哉品茶。
自從秦煙失蹤,秦卿偶爾回來,看看秦安放下東西就走了,趙順擺平秦煙這個麻煩,心裏暢快得很。
秦卿回家,看到正在院中轉圈的秦安,她跑上前把掃帚扔下,拉着他回屋,搓着他的小手,不住地哈氣,心疼不已,她把給秦安拿的小玩具拿出來,見他玩得認真,無暇顧及其他,她輕輕把門關上。
趙順在主屋裏悠閑似神仙,聽不到外邊動靜,若不是清平縣治安尚好,只怕秦安丢了他也發覺不了。
秦卿推門而入,看到卧在床上的趙順,心裏氣急,趙順本還有所顧忌,平時裝病賣慘,如今走了個麻煩,也沒人給她撐腰,連裝也不裝,身子一動未動:“你怎麽回來了,這個月月錢拿來了嗎?你們家秦安每天吃得比豬還多,你上次帶的錢可不夠。”
秦卿走上前,把坑幾搬到旁邊的桌子上,把他從床上拉下來,用手比劃着質問他:秦煙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趙順與她相處多年,明白他的意思,但只是裝作不懂:“你比劃什麽呢,我看不懂,我一會還得給秦安做飯呢,你把錢留下就趕快走,我正忙着呢!”說完又躺回床上。
秦卿雖然沒問到答案,但心裏已經涼了半截,她面子薄,之前念着名聲,她不想和離,秦煙所說她未嘗不懂,她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無助地站在床邊,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凄然。
門外左五的聲音如洪鐘般響亮:“趙順,爺又來了,快滾出來接駕!”
趙順一聽,吓得從床上滾下來,他低着身子,趴在窗戶一角向外望着,确認是左五後,他推着秦卿出去:“你告訴他,說我去外縣了,不在家。”
秦卿被他推着出了屋,左五正帶着幾個人站在那裏,她的妹妹被兩個人押在其中,秦卿跑上前去拉她,卻被左五手下推開,而後把她也抓到一旁候着。
左五把頭往主屋裏一擡,他的手下沖進屋裏把趙順揪出來,押着湊到左五眼前。
左五一下下拍着他的臉:“上次給你時間去籌錢,今兒爺心情好來你這轉轉,你趕緊把錢還了。”
趙順雖然上次一計不成,反被他們暗算,也只能忍氣咽下,他皮笑肉不笑道:“五爺,您上次可不是這麽說的,”他看向秦煙,雖不知她怎麽跑回來,但不管用何種方法,能再把她趕走最好,“您看,我家妹子那不在那嘛,你上次說拿了她抵債,那你直接把她帶走,咱們的錢不就清了。”
左五一腳踢向他的胸口:“爺想怎麽讓你還錢,你就乖乖聽話地還了,什麽時候輪得着你教我做事!”
趙順被他踢到一旁,捂着胸口還未起身,就又被人按下,生怕他跑了。
左五又道:“這父債子還,你讓你媳婦兒家妹妹以身抵債是幾個意思?”
趙順見推秦煙出去不行,他指着秦卿,慌不擇言:“那你帶她走,她是我媳婦兒,她能抵了。”
左五口風松動:“你可來真的?”
趙順心知有戲,點頭如搗蒜:“對對,真的,你把她帶走,我們的帳兩清!”
秦煙知道該她添把火了,她喊着:“趙順你個小人,你把我拐騙了還不作數,如今為了抵債竟要賣我姐姐,你還算人嗎?”
趙順哪顧得那麽多:“她既已是我媳婦兒,我想幹嘛幹嘛,若不是你整日挑撥,你姐姐會是這個樣子嗎!都是你們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秦煙看向她姐姐:“姐姐,如此你還不死心?還準備替他開脫嗎?”
秦卿如一片枯葉落在地上,失了生機,只呆望着地上,不能言語也不想言語。
左五從懷裏掏出秦煙提前備好的和離書,往桌上一放,手下遞筆過來:“你既然決定将她賣了,那她今後也不是你媳婦了,這和離書你們簽了,我帶人走。”
秦煙只想逼她一逼,但如何決定還是看秦卿的意思,手下把秦卿拉過去。
秦卿低頭看着桌上的和離書,搖着頭淺淺笑着,淚珠如串珠一樣顆顆掉落,左五見狀不忍,讓手下松開秦煙。
秦煙跑上前,伏在她身側,在她耳邊悄聲說着:“姐姐,今日之事是我不對,太過着急,這和離書全看你的意思,你若是決定了,我們自會逼他簽下。”
秦卿掙紮許久,終做了決定,她顫巍巍地提筆在紙上落下自己名字,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宛若耗盡所有氣力,最後一筆落成,癱坐在地上,眼神失了光彩,秦煙把她扶到旁邊椅子上坐下,緊緊握着她的手。
左五又命人把趙順押到桌前,送了他一只手,摁着他的頭,把筆一撂:“既然你願意把人賣了,那快簽字。”
趙順伸手去拿筆,看着和離書猶豫許久:“不行,你說簽字就簽字,我花錢娶的媳婦,那聘禮她還沒還我,何況這些年她們三的吃穿用度都是花的我的錢,這筆錢不能這麽了了,我得讓她們還了!”
若真要如此算計,恐怕三日都掰扯不清,秦家在清平縣不算貧苦人家,雖然家裏孩子多,但秦卿作為長女出嫁,都是按當地最高規格出的嫁妝,秦卿平日節儉,胭脂水粉都不舍得買,更沒有薄待過趙順。
秦煙懶得和他計較,只要姐姐同意,由不得他拒絕,她和左五交換了個眼色,左五命旁邊的手下抓着他的手,逼他寫下。
趙順手腳都被鉗制着,動彈不得,他身無四兩肉,也拗不過這些專做打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服了軟,簽完字後,他問道:“欠貨兩清,把欠條還我!”
秦煙趁他不備,上前搶了和離書收起來,生怕他萬一反悔,再毀了這簽下的契約。
她走到趙順面前:“既然你們已經和離,那你今日就離開這裏吧,這是我們秦家的老宅,自是不能讓外人住進來。”
趙順面露兇光:“好,你在這等着我呢!行,你給我記住,秦煙,會有你後悔的那天!”
秦煙怕夜長夢多,跑進屋裏把屬于趙順的東西簡單一收拾,扔到桌上:“拿着你的東西,以後離秦卿越遠越好!”
“等等!”趙順吵嚷着,“欠條還沒給我。”
秦煙之前托左五幫忙,只為讓秦卿看清他的真面目,能狠下心同他和離,他倒也機敏,念念不忘着要回欠條。
雖這賭債是趙順和左五之間的事,但若因這演戲作假一遭抹了趙順的賬,倒讓左五吃虧了,她又不好幹涉,只看向左五。
左五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唰地一抖,亮在空中,正是趙順簽下的欠條:“先帶着你的東西離開,我左五言出必行,不會故意訛你。”
他的手下松開趙順,趙順揉了揉自己被按着的胳膊,把桌上的零碎東西收好,抱着行李出了門口,在門外站着:“我出來了,快還給我!”
左五嗤笑一聲,利落幹脆地當着他的面把欠條撕了,欠條一毀銀錢兩清,這賬算是銷了,左五沒敢再多言語。
顧一跟了一路,心知秦煙是為了和離書,請左五演了一出戲,又得了命令,便先趕回縣衙。
秦卿身子乏得緊,也懶得顧及趙順,慢慢往屋裏走去,秦煙把她送進屋後,出來送左五一行。
左五和她交換過眼神,當着趙順的面又把秦煙綁了,故意道:“我還是喜歡你這小娘子,你姐姐我放她一馬,你跟我走吧!”
戲要做全套,秦煙順着他演下去,又怕鬧出太大動靜惹得秦卿擔心,就嘴上裝作反抗地被架上馬車。
她怕趙順一時反悔,坐在馬車回望,見左五留下的四個手下在自家門口守着,趙順雖然不服,但還是悻悻而走,終于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自此,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秦卿自由了。
“如何,我演得不錯吧!”左五一臉開心地看着她,等待着誇獎。
秦煙起初找他幫忙,還怕他拒絕,不曾想他不僅爽快應下,如今這事真的辦成了,她抱拳拱手謝道:“演的極好,這次多虧有你相助,感激不盡!”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萬家燈火中最亮的兩盞小燈,閃爍着興奮與驚喜的光芒。
眉頭也舒展開,剛剛的嚴肅與拘謹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自信與放松。
眼角的細紋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不經意的笑意,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秦煙想到剛剛的欠條:“你真把賬和他抵了,他欠你那麽多錢,你豈不虧了?”
左五輕咳一聲,玩笑道:“剛才只顧着威風罷了,這細想起來,我似乎真的虧了,那你打算如何彌補呢?”
秦煙知他不正經,愛玩鬧,但借他之手,确實讓姐姐脫離苦海,她從懷裏摸出十片金葉子,往前一遞:“這當做給你的答謝。”
左五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卻并未接過:“能以十片金葉子換你姐姐自由身,你對自家人是不是都如此好?”
秦煙知他玩笑慣了,扯過他的手,把金葉子給他,又發覺馬車似乎一直未停,她掀起簾子看向周圍,已經跑出城了:“你怎麽還不停下?”
左五摸着手裏的金葉子,放肆笑道:“這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啊!他既拿你來抵,你當然得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