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各懷鬼胎
各懷鬼胎
南國安賢太後皇太後沈茶白,遵先皇旨意殉葬,葬身于圓山。聖德塔被燒,地下陵墓被炸,且不說孟奕的屍身,連皇太後的屍身也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建這座墓的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工部的幾位大人站在廢墟上望洋興嘆了一番,愁的幾夜沒睡好覺。
孟佑被擡回皇宮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一直沒有上朝,龍涎宮的宮人、太醫院的太醫被杖斃了十幾個。
太醫和宮人不過丢了一條命,孟佑失去的可是半條腿。
朝廷上下因此緊張了許久,待孟佑熬過最痛苦的十幾天後,蕭百威才戰戰兢兢地禀報:“陛下,江府遭到襲擊,,讓江中影逃了。”
“廢物!”龍榻旁的小架子上放着剛熬好的湯藥,孟佑早膩了那股味道,不顧燙手拿起來砸到蕭百威的身上,高溫灼傷着衣服底下的肌膚,蕭百威忍着劇痛,跪道:“請陛下降罪。”
孟佑稍稍一動,腿部的傷口又開始流膿水,把紗布染成了紅黃交替的顏色。他也漸漸意識到,因為身體的緣故,最近脾氣過于暴躁。
妃嫔們來問安,他說:“假惺惺的,一個比一個能裝,趕緊滾。”大臣們請示如何重修陵墓,他罵回去:“你們是不是巴不得朕也趕緊死?”
徐聞沒抓到在圓山搗亂的賊人,他一怒之下把徐聞打了個屁股開花。他才不信徐聞的狗屁鬼話,要不是那幫藍家軍野蠻難馴,一般人對付不了,早就想把他換了。
慢慢的,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也意識到不能破罐子破摔。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任意發洩自己的脾氣了。好不容易拿捏住了這些臣子,不能讓他們對自己都存下怨恨。
孟佑垂眸瞧着蕭百威,緩和了聲音,道:“起來吧,那幫賊人身手了得,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救走母後,絕非江湖雜碎。朕信不過徐聞,讓你去查他們,你才疏忽了江府,不怪你。”
“謝陛下不罪之恩。”蕭百威躬身道:“陛下所料不錯,末将按照您的意思查了去往北國的幾個關卡,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果然是北國人。”
“人雖然不多,但各個都是好手,訓練整齊有素,不遠千裏來到我南國鬧事。”孟佑眯起眼睛,斷定道:“有這個能力的,只有皇室。”
蕭百威覺得太過滑稽,奇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後跟北國皇室中人有交情?這也太可怕了。”
“朕早就疑心過,戶籍制是北國前幾年創立的,母後如何那麽清楚?她當年離宮到回宮的那段日子行蹤不明,號稱一直被江中影追殺。”孟佑邪氣一笑:“追殺她的錦衣衛是朕派去的,母後早就逃之夭夭了。朕能确定,那段日子她一定去了北國。”
“北國會不會借機對我國發難?”蕭百威有些擔憂。
“當然不會,他們圖母後的幾分姿色罷了,有哪個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真正沖冠一怒?除非北國本來就有出兵的打算,以此為借口。”孟佑眼底閃過一絲陰沉。
蕭百威默默想道:這些年陛下一直醉心于清除各種勢力,搞得朝廷人人自危,文臣不敢直言進谏,武将自覺削兵保命,藍錦将軍戰死後,朝廷一個像樣的将軍都拿不出來了。若是戰事來了,南國如何抵擋?
正當他發愁的時候,孟佑突然笑了起來:“北國雖然有攻打我國的實力,但是北國絕不敢出兵。你想想,北國有一個窩囊皇帝,還有一個是總攬大權的攝政王,誰敢主動提出兵?洛璟九要是把兵權交到洛璟塵手裏,他還剩下什麽?洛璟九絕不會同意出兵。”
“陛下聖明啊!”蕭百威豁然開朗,對孟佑佩服地五體投地:“自古皇權面前無兄弟,等不到出兵,他們就內鬥起來了。”
“母後這個人啊,不管自己有多大的怨恨,都不會拿她摯愛的天下蒼生開玩笑。她不但不會為了報仇挑起戰争,還會拼命阻止戰争。”孟佑的眼裏帶着涼薄,沉聲道:“北國不足為慮,集中精力捉拿江中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陛下!”
蕭百威領命而去,門外的小太監才敢進來收拾地上摔碎的藥碗。孟佑斜斜地掃了他一眼,道:“朕怎麽沒見過你?”
那小太監躬着身,細聲細氣地道:“回陛下,奴才叫小盆兒,是胡總管從儲秀宮調過來的。”
龍涎宮的奴才快死沒了,小胡子只好從別的宮裏挑了一些過來。
孟佑坐在床榻上,沒好氣地沖他吼道:“朕要出恭!”
小盆子點頭哈腰地忙過去伺候。
南國陰雲密布,北國卻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家三口泛舟湖上采蓮蓬,老果還是負責劃船。
沈茶白和洛璟塵卯足了勁兒讨好兒子,花言巧語、極盡溺愛下,終于哄得念卿甜甜地喊了一聲“娘”,又羞澀地喊了一聲“爹”。
老果在旁邊和氣地笑着:“少爺,還可以再喊聲‘父皇’和‘母妃’。”
洛璟塵對沈茶白道:“陛下已經答應了,日子讓咱們自己挑,挑好了他好寫到冊封攝政王妃的聖旨上……禮部拟來了幾個日子,太早了容易準備不周,太晚了……唔,本王又有些心急,下月十八怎麽樣?”
“冊封沈茶白為攝政王妃……”沈茶白笑得一臉燦爛,道:“我沈茶白是何等威名,這道聖旨一旦昭告天下,南國非得炸了。”
“炸了正好。”洛璟塵摟着她的肩。
沈茶白接過念卿遞來的一束荷花,親親他的小臉:“謝謝兒子。”
她繼續道:“孟佑要是知道我有了英明神武的攝政王做靠山,與我夫妻情深,會引起戒備。眼下他在明處我在暗處,正好。江中影怎樣了?”
“逃出江府後,不知所蹤。他那樣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等着看好戲就行。”
沈茶白道:“我曾經以為江中影是獨攬朝綱的權臣,以為孟佑是年少無助的小皇帝。後來我才漸漸發現,孟佑才是真正的獵人,江中影只是陪他演戲的走狗。但我還是有一點想不通,孟佑不可能派錦衣衛殺藍錦。”
“只有一種解釋,江中影表面歸順了孟佑,還是有自己的算盤。殺藍錦的錦衣衛是他偷偷派去的,他不希望藍錦去戰場,一心想亡了南國江山。”洛璟塵側目道:“那場大戰前,江中影寫密信給我,告訴我他暗中阻攔了糧草,還勸我不要小瞧藍錦。”
“這樣就解釋地通了,兩人表面狼狽為奸,原來各懷鬼胎。錦衣衛跟了江中影多年,所以這些年孟佑一直重用羽林衛,對錦衣衛反而沒那麽信任了。”沈茶白望向捋了捋鬓發,道:“孟佑雖然登基時只有十三歲,但天資卓絕,做事狠辣,心智比年長的人還要成熟。”
念卿剝了一顆蓮子放在嘴裏嚼了,做苦臉狀開始吐舌頭。洛璟塵樂得前仰後翻,沒耽誤跟沈茶白聊天:“你對孟佑評價這樣高?”
“嗯。”
“我卻不然。”洛璟塵懶懶道:“孟佑成也聰明,敗也聰明。你爹那樣樸實的老臣坐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即便什麽建樹也沒有,也會像一個定海神針一樣,安穩朝臣的心。但是孟佑太過小心謹慎,換言之就是心胸狹窄,他容不下任何勢力的壯大,稍微有點苗頭就要掐死在萌芽之中。”
沈茶白非常認可地點點頭:“言之有理,任何策略矯枉過正,過猶不及。他不能容忍權臣名将,只有庸碌無能、絕對沒有威脅的人才能活下去。他再聰明也只是小聰明,沒有君王的胸懷和格局,一旦有外敵入侵,無文臣敢出對策,無将軍能戰沙場,江山岌岌可危。”
“我們要的,就是讓他們自己瓦解。”洛璟塵眉目一揚,扯回正題:“所以孩兒他娘,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天下未定,何以為家?待山河一統,四海升平,我們理直氣壯地辦一場豪華奢侈的婚禮,好不好?”
“格局這麽大啊。”
沈茶白柔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們一家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你去軍營已是十分勞累,難得有休息的時間,先不要為婚事勞心勞力了。”
念卿看着他倆膩歪,沒人管自己,站到船中央開始跺腳,覺得不過瘾,又開始蹦蹦跳跳,把船踩得東倒西歪。
“危險!”沈茶白吓得不行。
“哈哈哈!”念卿最近恃寵而驕,越發放肆地大跳起來,船頭的老果一個沒站穩栽到了水裏。洛璟塵一把将念卿倒着提起來,頭挨近水面,威脅道:“小子,知錯了嗎?”
“洛璟塵!”
重華宮裏。
“陛下,如今攝政王幹涉朝政,在朝堂上頗有威望和人心,如今您又把軍政大權全部交到了攝政王手上,說一句權勢滔天實不為過。”刑部侍郎馬會苦口婆心地勸着。
洛璟九一直正襟危坐,拿着一本《未央百年史》沉迷地看着,抽空擡了個頭,沉聲道:“哦,朕有出兵南國的打算,所以把兵權給七皇兄了。”
馬會為陛下突然熱愛讀書感到欣慰,更為他朝政上的決定感到心焦:“陛下,萬萬不可啊!攝政王拿了軍權,到時征戰南國立下赫赫軍功,誰也制約不了他了!”
“七皇兄擅長領兵作戰,朕才把軍權給他的。怎麽,難道你懷疑七皇兄想篡位?”洛璟九好像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陛下!”馬會急得快要跺腳了,懇切道:“就算攝政王如今對陛下忠心耿耿,還顧念着兄弟情誼。可是權力會讓人蒙蔽了雙眼、忘記了初心,再過上幾年,攝政王一旦有了反心,陛下該怎麽辦?”
“那正好讓七哥當皇帝,朕樂得清閑”
馬會被噎得夠嗆,但他要做忠心耿耿的臣子,即便陛下不喜歡聽,他也要繼續說:“陛下在看史書,那您看看,有哪個退位的皇帝得善終的?”
洛璟九兩眼望着天,賣萌似的轉了一圈。
博聞強記的馬會提醒道:“陛下,第一百零三頁,裕章皇帝的典故。”
洛璟九卻把書阖上,往桌子上一摔,沒好氣道:“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馬會跪下身子,道:“請陛下斬草除根,防患于未然啊!”
“斬草除根,哼,你的意思是讓朕殺了七哥?”洛璟塵憤怒地起身,順手拿過那本《未央百年史》砸到馬會頭上。
書籍掉落,書頁在馬會的眼前散開,他不記得這本書裏有插畫,拿眼偷偷瞄去,竟是一副美人像,題目是“北都十大美人第七名——慕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