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才少年
天才少年
孟佑讓所有人都退下,留自己一個人在龍涎宮裏,打開窗戶,望着滿天星辰發呆。
他還是小孩子心性,看到天上的一顆星星對他眨眼睛,忍不住喚了一聲:“娘……”
十歲的時候,娘親死在爬滿蛛絲網的冷宮裏,他不管不顧地沖進去,見了娘親最後一面。
他的娘親已經面無血色,仍是對他笑着,說:“佑兒,該殺的娘都殺了,江山是你的 。”
孟佑說:“可是還會有新的皇子出生的。”
許美人替他撥弄着鬓邊垂下來的發,柔聲道:“那就不要讓他們生出來。”
孟佑點點頭:“兒子記住了,要未雨綢缪,把所有的隐患殺死在未發生之前。”
冷宮屋頂的一角漏了,孟佑的方向能看到天空。許美人阖上雙眼的時候,一顆星星從天空墜落。
“佑兒聽您的話,當上皇帝了,娘,你能回來嗎?”他跪在小板凳上,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
這樣好的星辰夜晚,明天定然是個春和景明的好天氣。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他要未雨綢缪,早作打算。
孟佑睡得很晚,第二天依然是卯時之前起床,這樣就能在早朝之前讀半個時辰的書,有時連用早膳的時間也在看書。等下了朝,他先去長樂宮請安,帶着純真的笑臉與沈茶白聊些家長裏短,回來時,夏太傅已經在重華殿等着了。
夏太傅行臣子禮,孟佑行學生禮,在書桌前乖乖坐好。
夏太傅道:“陛下,昨天我們學了《六國論》,您便以史為鑒寫了這《未央興亡論》,洋洋灑灑寫三千字,臣自诩年少成才,二十多歲的時候也寫不出這樣的文章啊!”
孟佑卻沒有露出任何喜悅,斂了神色,道:“朕拜你為師,是讓你教朕,指出朕的不足,而不是拍朕的馬屁。”
夏太傅連連稱“是”,道:“但裏面仍有見解偏頗之處,人雲‘讀史以明志’。《資治通鑒》篇幅過長,生僻字較多,臣原本擔心陛下嫌他晦澀難懂,難懂其中深意,所以一直沒教。但眼下看來,陛下天資高……”
孟佑知道他又要拍馬屁了,打斷他的話,起身道:“朕先背誦一遍,若有錯漏,請太傅指正。”
“《資治通鑒》第一卷(周記):周威烈王二十三年……”
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夏太傅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聽孟佑背完了五卷《周記》,趁着孟佑喝水的間隙,問:“陛,陛下……您全背過了?”
“背得不太熟。”孟佑眉頭緊鎖,看上去對自己很不滿意。
夏太傅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懷了十足的敬畏之心,問道:“陛下日理萬機,什麽時候背的呀?”
孟佑不能說是被生母逼着學的,随口道:“小時候覺得好玩,看了就記住了。”
他學習的時候,除非有緊急軍國大事,否則不允許旁人打擾。小胡子在外面急得跳腳,不知這算不算大事,終于等到陛下授課結束,急慌慌地道:“陛下,先皇的陵墓被炸了!”
“哦?被炸了……”孟佑揚了揚眉毛,似乎覺得很好玩,居高臨下地撫摸着小胡子低下來的腦袋,勾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道:“朕以為是什麽大事呢,瞧把你急成這樣。”
小胡子被摸出一頭冷汗,生怕下一刻小腦袋就挪地方了。
“炸成什麽樣了?”
“來禀報的人說,墓碑粉碎,地表上面基本化為灰燼,墓下面本來問題不大,只炸開了幾道口子,但是早上下了雨,石頭混着泥水漏下去,只怕會擾了龍棺……”小胡子戰戰兢兢地回答。
“挺好,甚好。”孟佑在大殿裏興奮地拍拍手,道:“不壞怎麽修呢,朕正愁沒有機會給父皇盡孝心呢!”
沈茶白聽聞這個消息,把宮人遣出去,只把紫沐留下,憋了好久的笑意終于噴薄而出。
“他昨晚的‘另有要事’,原來是這個。”她道:“幹得漂亮。”
紫沐道:“太後知道奴婢的身份了。”
沈茶白托着腮打量她一會兒,問道:“進宮幾年了?”
“回太後,八年。”
“八年前,他才十六歲。”沈茶白意有所指地說:“有志不在年高啊,人們總是習慣仗着年歲資歷,輕視了比自己年紀小的人。有人活了一輩子稀裏糊塗,有人年紀輕輕便機關算盡,利用這份‘輕視’,輕而易舉地把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紫沐忙跪下解釋:“太後贖罪,主子讓奴婢暗中幫您,絕沒有欺瞞之意。”
沈茶白知道她會錯意了,溫聲道:“起來吧,呃……他現在應該回去了吧?”
“太後恕罪,奴婢不知主子的行蹤。”
“嗯……刑部和工部的人應該都在龍涎宮了吧。”
“是,陛下得到消息,立刻傳了幾位大人過去,”
刑部要去查毀壞陵墓的人,工部負責修繕陵墓,等陵墓修補好了,皇帝、皇太後要帶着滿朝文武去圓山拜祭。沈茶白忘記了剛剛笑得多麽開心,換上正色,道:“先皇陵墓炸損嚴重,哀家甚是痛心,讓工部把修繕前後的圖紙拿來,哀家到時要親自過目。”
紫沐領命,不多時,道:“太後,沈大人來了。”
沈茶白看到父親一臉嚴肅,猜測又發生了什麽事,卻聽他道:“江府确有蹊跷……”
“哦,我已經知道了。”沈茶白一臉雲淡風輕。
“你怎麽知道?”沈伯遠眼神微動,說:“不要再查了,再查下去,整個沈家都會被你連累!”
沈茶白習慣了,他不擔心自己在皇宮的處境,卻擔心自己連累沈家。
洛璟塵回南國的路上,問老果:“小白沒有提起本王嗎?”
“提過。”
洛璟塵兩眼放光:“她怎麽說的?如實轉達,一個字也不許錯!”
“屬下先告罪。”老果屏氣凝神,拈起蘭花指,學着沈茶白的語氣:“好他個洛璟塵!”
“……”洛璟塵不甘心:“沒有別的?”
老果想了想,說:“有,王妃問小茉莉怎麽樣了。”
回到攝政王府,六十斤的小茉莉立刻激動地撲上去,非要洛璟塵抱。洛璟塵不想理它,把旁邊的念卿抱起來玩了會兒。小茉莉吃了一肚子醋,圍着倆人搖尾巴轉圈圈。
他笑言:“是不是我的錯覺,怎麽覺得念卿跟本王越長越像了?”
老果道:“好看的人總有雷同,不好看的人各有千秋。咱們王府有王爺在,人傑地靈,念卿也跟着沾了光,越長越水靈,瞧瞧這張小臉,真俊啊!”
念卿被他逗得咯咯笑,吐着小奶音對洛璟塵說:“我想王爺了,想出去找王爺,蘭姨不讓我出去。”
“你想去哪裏找本王呀?”
“不知道啊,使勁找呗。”念卿昂着小臉說。
蘭夫人在不遠處看着,躬身道:“拜見王爺。”
念卿剛來的時候又黑又醜,洛璟塵嫌棄過很多次,但總算良心未泯,照樣讓人給他請乳母和專門照顧的侍女。蘭夫人不願意錯過這個好機會,鼓起勇氣對王爺說:“我以前給鄰居看過孩子,會照顧小孩,能不能讓我照顧他,把請侍女的錢給我……”
洛璟塵:“……也行。”
這三年,洛璟塵雖喜歡念卿,但就跟喜歡小茉莉一樣,想起來就逗逗他、抱抱他,不會管他一頓吃了多少飯、一天拉了幾次屎。後來念卿逐漸長大,會說話了,洛璟塵才發現原來養孩子跟養狗是有區別的,小孩子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比狗好玩,也比狗氣人。
蘭夫人則像一位質樸的老母親,全心全意地照顧念卿,念卿發燒感冒全是她在一旁守着。養孩子雖然勞累,但她對這樣的生活無比滿足,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衣食不愁,不用幹苦力活,拿着雙份的份例,沒有受生育之苦,白白撿了個兒子養……夫複何求啊!
洛璟塵放下念卿,對蘭夫人道:“本王有話問你。”
蘭夫人戰戰兢兢地随着洛璟塵去了書房,看他臉色不善,難道是念卿說錯了話,怪到自己身上來了?
洛璟塵顧不得一身風塵仆仆,在椅子上坐下,開門見山道:“七年前無望山上的事,你跟小白提過?”
蘭夫人搓了搓手,說:“沒有啊。”
洛璟塵直視着他的眼睛,道:“此事除了本王、你、老果,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蘭夫人害怕光聽他的聲音就覺得吓死了,更不敢擡頭看他,忙跪下道:“王爺,我真沒說。”
“還不說實話!”洛璟塵怒喝。
蘭夫人被他拍桌子的氣勢吓得身體一抖,口不擇言道:“她好不容易把那事忘了,我怎麽會主動告訴她?”
洛璟塵沒聽懂她的話:“什麽?”
蘭夫人這才發現說漏嘴了,慌忙捂住口,一張臉吓得慘白。
“老果!”洛璟塵揚聲道:“拉出去,砍了!”
老果要把蘭夫人拖出去,蘭夫人屁滾尿流地癱在地上,泣聲道:“別砍我,我說,我說實話……”
老果默默地退下,把門帶上。
她抽泣道:“王爺當年要找的人不是我,我是冒充的,我看你是個有錢人,想跟着你過好日子,就騙了你……”
“給本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蘭夫人用袖子抹了兩把眼淚,道:“我住在無望山的時候,早上去河邊洗衣服,看到一個姑娘躺在岸上,起初以為是個死人,後來發現還有一口氣,就把她帶回了家。她身上的衣服破了,我就給她換上我的衣服,看到她身上的傷口和痕跡,我猜她肯定是被哪個男人給欺負了,不想活了……”
洛璟塵臉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