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壁上觀
作壁上觀
沈伯遠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主兒,當即反問一句:“江大人急着攀咬老夫,難道是怕了,狗急跳牆了?”
他把早已拟好的奏折呈上,徐徐道來:“陛下明鑒,老夫知道這位刑部郎中手眼通天,本事了得,相比他的信口雌黃,妄圖以未發生之事給老臣定罪,請陛下先聽聽老臣查到的有關江大人的累累罪行。”
他說話底氣十足,聲若洪鐘,加上三朝元老的身份,即便江中影也不敢輕易打斷他的話:“其一,盜用城防圖,通敵賣國;其二,結黨營私,排除異己,陷害忠臣;其三,罔顧聖旨,私下以淩遲之刑處置長公主孟雲雁……”
不少大臣暗自激動,慶幸終于有人出來收拾江中影了。
徐聞随之附和,道去年江中影克扣軍饷、勾結北軍,卻被江中影一通質問:“徐将軍跟随藍錦将軍上過戰場,本官一直心存敬重,但是本官也實在好奇,藍家軍為何聽你的話?田将軍帶着虎符去的時候,藍家軍置若罔聞啊!”
徐聞翻了個白眼,掀袍朝着孟佑跪道:“請陛下聖斷!”
孟佑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門口,羽林衛整齊地立在兩旁,沒有任何聲音。心不在焉地聽他們吵了一會兒,終于聽外面傳來急報:“陛下,洪銘衍率藍家軍進都城了!”
“陛下,藍家軍包圍了江府!”
“陛下,洪銘衍聲稱奉了聖旨,進宮了!”
“沈伯遠,徐聞,你們還有何話說!”江中影厲聲指斥,對孟佑道:“請陛下降旨,立刻将這兩個亂臣賊子拿下!”
滿座皆驚,衆人紛紛喊着護駕,立刻表忠心似的把龍椅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錦衣衛接着沖了進來,把沈伯遠和徐聞擋在聖駕前面,随時等待皇上一聲令下。
“究竟誰是亂臣賊子!”徐聞神情肅然,道:“本将接陛下密旨,命洪銘衍率藍家軍進宮,緝拿奸賊江中影!”
藍家軍已經包圍了江府,一部分把皇宮團團圍住。洪銘衍亮了聖旨,帶着五千人直接沖進了皇宮。羽林衛見到聖旨,本不敢攔着,但錦衣衛早接到了江中影的命令,高呼藍家軍謀逆作亂,拔刀與他們厮殺起來。
外面已是刀光劍影,兵刃相接。殿中,江中影嗤笑一聲,怒斥徐聞:“僞造聖旨,罪加一等!”
“陛下在此,聖旨是真是假,自可明斷!”徐聞底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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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被弄得一頭霧水,一雙雙期待的目光投到孟佑身上。孟佑小小年紀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仿佛過于震驚,也許過于害怕,大臣問得越急,他越是說不出話了。
直到洪銘衍破門而入,卸下刀劍,摘下兜鍪用手托着,單膝跪在門口高聲道:“末将奉陛下旨意,前來捉拿奸賊江中影!”說罷,門外立刻進來幾個小将,豬呢比上前制住江中影。
江中影身邊卻忽然冒出幾個錦衣衛,錦衣衛統領楊冠持刀擋在他的前面,與洪銘衍的人形成對峙。
江中影冷聲道:“洪銘衍,你手中的聖旨是真是假,你看清楚!別被奸人蒙蔽,給他人做了嫁衣都不知!”
洪銘衍從未懷疑過聖旨真假,乍然被質問便慌了神。他痛恨奸臣當政,也抱怨過朝廷對藍家不公,但保家衛國之心從來不改。他望向被圍得水洩不通的龍椅方向,道:“陛下,藍家軍對陛下忠心不二,絕無異心!請陛下明示,徐聞将軍送來的密旨是真是假?”
洪銘衍心裏打鼓,他當然期待并且認為聖旨是真的,但若是假的呢?沈丞相和徐将軍一生清正,要是連他們都倒了臺,将來誰還能制得住江中影?
衆臣好奇:“是啊,陛下,現在只有您知道。”
沈伯遠和徐聞也急了,高聲道:“請陛下明言!”
江中影與上面的人對視一眼,等着他一言定乾坤。孟佑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後,在龍椅上正襟危坐。他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人,對他們的緊張和急切聽而不聞。誰生誰死全在自己的一句話,他十分享受并沉浸在這種感覺裏,并要借這個機會看清楚,誰和誰站在同一個隊伍,誰又偷偷懷了什麽樣的心思。
過了許久,他方開口:“密旨乃朕親手所寫,來人,将江中影拿下,關押天牢候審。”
徐聞覺得在意料之中,十分暢快。
沈伯遠眸光微動,脊背隐隐發涼。
江中影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十四歲小兒,他看上去是只可憐兮兮的小哈巴狗,其實是只大老虎,一口下去咬得人骨頭都不剩。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一年多以前,他也是用一句話,把長公主打入了罪無可赦的深淵。他時候他才剛剛登基,翹着雙腳坐在龍椅上,說:“皇姑姑,你前幾天跟朕借書看,在書架上翻了很久……城防圖就在那個書架上……你騙朕!皇姑姑是大人,大人怎麽可以偷東西呢?”
誰會懷疑一個孩子的話呢?而且這個孩子是皇帝。
為虎作伥者,終被虎咬。江中影早就想到了這一天,但沒想到這麽快。他以為孟佑就算動他,至少要等要收拾了沈家以後。
一切都結束了,沈茶白一直喬裝藏在藍家軍裏,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她換回常服,匆匆趕到升平客棧,準備抱着兒子遠走高飛,疏影涕淚漣漣地跪在她面前,說:“小姐,你打死我吧,我把小滿弄丢了。”
沈茶白心下一沉,吓得臉色慘白:“怎麽丢的?”
“就是你的好朋友,你喊顧姐姐的那個,我對她沒有防備。她找到這裏,說想看看孩子……就,就把我迷暈了,我醒來後,孩子就不見了……我找了很久,找不到……”
“什麽時候的事?”
“五天前……我去府上找你,想去跟你說,我進不去……”
沈茶白,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顧青羽原本就不想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現在把孩子抱走,孩子會不會已經被她……她的心髒砰砰地跳着,深呼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猜道:她一定想用孩子威脅洛璟塵。
她立刻沖出客棧,剛下樓,便有一隊羽林衛擡着豪華的車辇,綿延幾裏而來,街道行人退讓兩側。
為首的羽林衛統領認得她,立即率身後的人呼啦啦跪下,行了大禮,道:“恭迎太後娘娘回宮!”
兩個粉色宮裝的女子走上前來,一人捧着太後的服制,一人端着鳳冠首飾,跪道:“奴婢服侍太後娘娘更衣。”
沈茶白正為兒子愁得心急火燎,哪肯願意回去?自以為隐藏地無比好,怎麽被發現了?
可是,這個身份一旦被揭開,她根本無處可逃。
羽林衛首領見她沒反應,語氣更加恭敬:“陛下聽聞太後娘娘屈尊于此,立即派屬下來迎,請太後娘娘回宮!”
羽林衛儀仗,十六人車辇,皇帝早已在宮門口等着,百官跟在身後山呼千歲。她身着金線繡鸾雲紋華衣,頭發梳成高高的淩虛髻,赤金紅寶石鳳冠熠熠生輝。這身行頭是一道枷鎖,又把她捆回來宮裏。
孟佑無比喜悅地上去扶住她,道:“母後,我說過,‘總有一天,朕要風風光光地迎你回宮,讓你成為古往今來最尊貴的皇太後!’”
沈茶白微笑:“皇帝有心了。”
“長樂宮地方偏僻,母後,朕讓人把韶華宮收拾出來,你住那裏吧?”
“皇帝的心意我領了,哀家年紀大了,喜歡清靜,就長樂宮吧。”
“朕跟母後一起過去。”
到了長樂宮,孟佑仰着小臉,一臉依戀地說:“以後沒人的時候,母後還是像以前一樣,喊我佑兒,好不好?”
沈茶白寵溺地摸摸他的小臉,輕聲問:“佑兒怎知母後回來了?”
“洪将軍是邊城守将,難以判斷密旨真僞,但他認得徐将軍拿去的舊虎符,這才敢出兵。朕就把徐聞喊來,問他從哪裏弄來的舊虎符,他說是母後給的,就住在升平客棧。”孟佑把頭靠在她的胳膊上,道:“多虧了母後出手,江中影被關起來了,朕再也不用受他的脅迫了!”
“原來是徐将軍啊!”沈茶白假笑着。她機關算盡,偏偏忘了徐聞那個大嘴巴。小滿生死未蔔,下落不明,自己又不能出去找,根本不敢想顧青羽那個瘋子能幹出什麽事來。
沈茶白以為孟佑一定有很多疑惑,比如這一年多她去了哪裏,經歷了什麽,如何又把虎符拿回來了。她在來的路上便想好了說辭,沒想到,孟佑什麽都沒問。
沒幾天的功夫,長樂宮已經被裝扮地氣派豪華,绫羅首飾、古玩珍器應有盡有,正殿便有十六個宮人。皇帝恪盡孝道,每天早上都過來請安。紅露喜不自勝地說:“小姐,咱們終于不用過以前的苦日子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可這榮華富貴的日子卻不如從前的苦日子,她落了一顆心在外面,想盡辦法卻出不去這深宮大院。
她翻出了以前抄寫的佛經,那時候為了迷惑江中影,便模仿了他的字跡。現在想來,有些事看上去水到渠成,卻經不住深思熟慮。
孟雲雁是長公主,在朝廷小有勢力,卻被一道奏折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江中影手中有錦衣衛,最擅長探聽消息,且此人敏感多疑,在朝中混了那麽多年,凡事都要未雨綢缪或留個後招。藍家軍被召來都城,他就一點疑心、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
還有,孟奕讓她殉葬的旨意,究竟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