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半鬼燈
夜半鬼燈
沈茶白私下裏問過徐聞,有沒有把她扮成藍錦上戰場的事抖出來,徐聞拍着寬闊的胸膛說:“太後娘娘您放心,不該說的末将絕對不說。”
沈茶白巴不得把他挂樹上揍一頓,臉上卻扯起十足的笑意,說:“哀家對你自然是放心的。”
“末将謹記太後的話,真正的藍将軍死在了戰場上。藍将軍死戰前把虎符托付給太後,但太後一直被江中影追殺,所以沒能及時回宮……嘿嘿,末将就是這樣跟陛下回話的。”
沈茶白點點頭,憶及過往,不禁傷情起來:“可那北國辰王卻完好無損地回去了,每每想到這裏,哀家便覺得十分遺憾,顧青羽也是。她這個人啊,特別愛國,一心想殺了那辰王,哀家真怕她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不知顧軍師現在何處?”
“大概去北國了吧。”沈茶白扶了扶頭上的鳳尾串珠步搖,不經意道:“哀家幼時便與她交好,以前她很照顧我,現在輪到哀家擔心她了。”
徐聞算是聽明白了,拱手道:“末将這就派人前往北國尋找顧軍師,請太後寬心。”
沈茶白倒了一杯龍井茶遞給他,道:“有勞徐大哥了。”
一輛馬車往北疾行,即将抵達北國都城,顧青羽抱着小滿坐在馬車裏,腦子裏想了無數種折磨洛璟塵的辦法。
方法一:用小滿威脅洛璟塵,先虐他一頓,再逼他自殺。想了想覺得行不通,洛璟塵生性自私,定然先顧自己,才不管別人死活。
方法二:讓他親眼看着兒子被殺,卻什麽都做不了。尚且可行,但不夠狠辣。
駕馬車的杜騰隔着車簾問:“主子,辰王知道自己有這個兒子嗎?沈姑娘懷孕時,自己都不知道,辰王能知道?”
這給顧青羽提了醒,是啊,洛璟塵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兒子。
一個更加酸爽的主意由此誕生:不告訴洛璟塵小滿的身份,把小滿置于危險之中,洛璟塵能救卻不去救,事後再追悔莫及。等沈茶白知道洛璟塵不救兒子,必将對洛璟塵恨之入骨,不殺之難消此恨。
讓洛璟塵先活在悔恨裏,再慘死在最愛的女人手上……顧青羽臉上的笑容逐漸深邃起來。越想越覺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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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府燭光搖曳,小茉莉被逼着洗了澡,趴在軟榻上睡了,肚子随着淺淺的鼾聲此起彼伏。
“江中影下了大獄,居然沒有掉腦袋,朝中仍有人給他求情,最終判了終身軟禁,這輩子恐怕出不來了。孟佑把白夫人迎回宮了……”老果欲言又止,急忙轉移了話題:“王爺,南國虎符不是在您手裏嗎,怎麽會到了徐聞手上?”
洛璟塵道:“虎符在劍裏。”
“劍果然被白夫人拿走了,怪不得朱雀怎麽都找不到,怪不得您生那麽大的氣……您早就把劍送給了白夫人了,也把虎符送她了。”
“本就是她的。”洛璟塵說完,又沉默了。
老果記得,白夫人在府上的時候,王爺經常笑嘻嘻的,會說很多話,會跟他鬥嘴開玩笑。但是如今,他很少笑了,有時一天都不吭聲。
他唯一的情緒就是在小茉莉面前罵白夫人,什麽“無情無義”“最毒婦人心”“負心薄幸”……全罵過。
老果問:“王爺,您今晚宿在書房還是紅豆苑?”
洛璟塵沒有睡意,讓老果先出去。
在書房,他會想起母妃在床邊喂藥陪伴的日子,去了紅豆苑,他又會想起小白。如今,他生命中這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一個與他生離、一個與他死別,如在他的心上刺了千瘡百孔,不但沒有愈合,反而越來越痛,讓他夜夜不能安枕。
他敬愛了二十年的父皇,不立他為太子便罷,竟趁着他中毒之際,讓秀兒在藥裏下了半身不遂的藥。若非僥幸沒有喝下,此時他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二十年的父子之情就此煙消雲散,除了上朝和必要儀式,洛璟塵很少進宮,外人只當辰王因永俪皇後之死傷心欲絕。
他不再奢求父皇給自己什麽,也不再刻意去争。在心如止水、與世無争的外表下,他懂得“無為勝有為”,只需事事做好、步步拿捏,朝臣便對他趨之若鹜。
如今,已經有近一半的朝臣願唯辰王馬首是瞻,新上任的吏部侍郎也為女兒惦記上了辰王妃之位。一來他們為自己求個将來安穩,二來覺得辰王有明君之資,于公于私跟随辰王都是一條正确的路。
洛璟九也已經今非昔比,但一點想争大位的意思都沒有,偶有朝臣有心攀附,他卻把那些人推到了辰王這邊。
老果關了書房的門,正要離開,茫茫夜色裏忽然傳來了一陣簫聲,曲風詭異邪氣,如鬼魅魍魉夜間作惡,聲音由遠而近,顯得駭人又瘆人。緊接着,一只巨大的孔明燈在書房上空冉冉升起,孔明燈裏傳來孩子的嗚咽哭聲,讓人聽了起一身雞皮疙瘩
王府侍衛拔了刀劍嚴陣以待,卻找不到敵人在何處,只有橘黃色的孔明燈懸在半空中飄飄悠悠,燈籠的八面畫了骷髅頭像,一團又一團的紙錢從裏面飄出來,帶着幽幽香氣。
“小心有毒!”老果大喝一聲,已經有不少人倒下了,距離紙錢遠的人急忙捂住口鼻。弓箭手蒙住口鼻,拉好箭弩,齊齊對準孔明燈,蓄勢待發。
詭異的簫聲終于停止了,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洛璟塵,你的死期到了。”
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底下的人找不到聲音的來處,只有孔明燈一個目标,老果便朝着孔明燈做了個手勢:“放箭!”
“住手!”站在窗前觀望的洛璟塵出聲阻止,一個弓箭手沒有收住,手抖了一下,箭弩已經竄到了半空中,把孔明燈的一面骷髅頭像刺穿了。
燭光熄滅,熱氣流頃刻間散開,孔明燈像斷了線的風筝搖搖欲墜,一個東西從裏面滾落出來,伴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
老果時刻保持着警惕性,猜想又是敵人的詭計,大喊一聲“小心”,守衛們立即向周圍散開,緊張兮兮地看着那東西墜落。
卻在千鈞一發之際,那東西即将落在地上時,他們王爺破窗而出,飛身而過,貼着地面将那東西抄了起來。
洛璟塵翻了翻懷裏的粉藍色小褥子,皺眉道:“果然是個小孩兒。”
老果的眼睛瞪得老大:“王爺,小心有詐!”
“能有什麽詐,聲東擊西罷了。”洛璟塵随手把孩子扔給老果,負手望着門口,說:“正主該登場了。”
老果被迫接了孩子,一時沒地方放,只能手忙腳亂地繼續抱着。且看眼下,能打的侍衛大部分中了迷香,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只有少部分勉強撐着;弓箭手擅長射箭,近身打鬥的本事卻差了些,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但他知道氣勢不能輸,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何方妖魔鬼怪,速速現身!”
府門被破開,幾十號人蜂擁而入,皆是做江湖人士打扮,武功不低。洛璟塵大概猜到了他們的來路,把老果手裏的孩子拿過來,說:“交給你了。”
自己卻進了屋子,把孩子扔在小茉莉的軟塌上,隔窗觀戰。
他冷眼瞧着,這堆綠林好裏有一個人武功不高,周圍幾個人一直護着她,便是他們的頭頭——栖霞山上要置他于死地的女子。他很詫異,辰王府和南風門無冤無仇,為何非要緊盯着他不放呢?
“不必戀戰,給我取洛璟塵的狗頭!”外面的顧青羽隔着刀劍碰撞的聲音,扯了嗓子朝裏面喊:“洛璟塵,你這個縮頭烏龜,不愧是洛非天和王韻生出來的雜種!你別躲着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裏邊!”
洛璟塵目光中的殺意一閃而過,他打開門,故意站在一個顯眼的地方,四周搖曳的燭火和刀劍反射的光芒映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他沉聲道:“你若不能取本王的命,本王定取你的命。”
目标出現,無數刀劍便改了方向沖他而來,洛璟塵佯裝受傷,一手扶着門框。顧青羽心頭火起,見自己人穩穩地占了優勢,奪了身邊人的刀便要沖過來,剛走幾步,一張巨大的網從天而降,把所有人蓋在了裏面。
洛璟塵再擰一下機關,網一收,誰都插翅難飛。
鋪天蓋地的玫瑰花紛紛揚揚地灑落,絢麗多姿,五彩紛呈,美得像春天一樣。洛璟塵一怔,險些忘了還有這個。
這網織得極為柔軟,絲毫傷不到人,從裏面也劃不破,只是把人絆住,若非有人從外面解開,裏面的人無論如何都出不來。除了幾個弓箭手一直貼着牆,沒有被蓋在裏面,其它人全部猶如困獸。
顧青羽的位置在正中間,被玫瑰花糊了一臉,雙手雙腳也被網絆住了,氣得罵起了髒話:“什麽破玩意兒,洛璟塵你是不是犯病!簡直變态!”
洛璟塵道:“留下活口。”
老果第一個被解放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贊道:“幸虧王爺未雨綢缪,早就在王府布下了天羅地網。”
小孩子在裏面哭得厲害,洛璟塵嫌吵,心不在焉地往屋內走着,随口道:“本是用來抓小白……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