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将計就計
将計就計
沈茶白之前想的全是女孩名兒,如今全用不上了,絞盡腦汁地琢磨了一個月,也沒想出個正經的名字。娃兒出生那天正值小滿,她覺得寓意不錯,便把小名定下了。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跟徐聞約定的日子。她做了萬全的準備,對疏星千叮萬囑,拜托她幫忙照顧幾天小滿,自己換上男裝,非常熟悉地避開了守衛,從側門溜進丞相府。
沈丞相和二夫人正在用飯,桌子上放着三五個家常小菜,外加一杯小酒,倒也有幾分其樂融融的家庭溫馨。沈茶白心想:如果是親爹娘坐在這裏等着她吃飯,她就告訴二老自己生了個孩子,倆人高高興興地接受這個外孫,該多好啊。可坐在那裏的是二夫人,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突然任性一把,小石子狠狠地彈到二夫人腦袋上,把她砸暈了。
沈伯遠正要喊人,望着邁進門檻的人,頓時愣在了原地:“茶……太後。”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爹”,被父親喊太後,聽起來瘆得慌。
沈伯遠早忘了二夫人的事,不可置信地碰了碰沈茶白的肩膀,眼神跟見了鬼一樣:“你還活着?那就好,那就好,為父還以為……”
“以為我死了?我哪有那麽容易死。”沈茶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找幹淨的茶碗倒了水一飲而盡,揚眉道:“江中影讓我去圓山守陵,一年多沒消息,你就以為我死了?哼,我死了你都不管!”
“瞎說什麽!”要是以前,沈伯遠直接把她訓斥一頓,但是現在人家身份不一樣了,便緩了語氣,道:“你去圓山後便沒了消息,我多次上書請求陛下讓你回宮,陛下說,你想在那裏陪着先皇,不願回來。”
沈茶白做嘔吐狀,道:“肯定是江中影讓佑兒那麽說的。”
沈伯遠繼續道:“我讓人去圓山查了,你根本沒去圓山,就懷疑你遭了毒手……所以,這一年多,你去了哪裏?”
沈茶白翹起二郎腿,故意吊足了他的胃口,才道:“去圓山的路上被錦衣衛刺殺,我逃了一路。”他看了沈伯遠的神色,眼睛滴溜溜地一轉:“爹,我要是被江中影害死了,你會幫我報仇嗎?”
沈伯遠的國字臉十分凝重,既沒有肯定的意思,也沒有斷然否決。知父莫若女,這種反應早在沈茶白的預料之中,直言道:“我并非求爹幫我報私人仇怨,江中影越權攬政,敗壞超綱,通敵賣國……”
“你管這些做什麽?”沈伯遠突然不耐煩起來:“你要是不想做太後就別回去了,跟前幾年一樣,愛上哪兒玩就上哪兒玩去,朝廷的事不是女人該操心的!”
沈茶白氣壞了,爹處理家事一團糟,她從小就知道,但在朝廷大事上,爹是個能臣,更是個忠臣,怎麽能對朝廷的污穢置之不理呢?
她站起來,道:“爹,你從小怎麽教育我的,如今你又是怎麽做的?任由江中影在朝廷裏呼風喚雨、無惡不作,你身為三朝丞相,百官之首,跟個縮頭烏龜一樣!你有能力這麽多年穩坐丞相之位,我不信你沒本事對付江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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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倆吵了多年,早就吵得很熟練了,生氣了什麽話都往外說,沈伯遠也不客氣,罵道:“少放屁!這些年跟江中影作對的人還少嗎,看看他們都是什麽下場!你有本事,你去一刀捅了他,率千軍萬軍把他滅了……”
沈茶白嘴角揚起弧度:“我正有此意。”
“……你說啥?”
沈茶白笑嘻嘻地虎符面前晃了晃,滿臉炫耀的架勢。
“從哪兒來的?”沈伯遠伸手。
沈茶白立刻把手抽回來,虎符藏好,神秘兮兮地道:“不告訴你。”
沈伯遠捋了會兒胡子,問:“皇上給你的?”
“嗯呢。”
“你可知帶兵剿滅江中影,稍一不慎,便會被扣上犯上作亂的罪名,到時候不只是你,就連沈家也難逃罪責。”他側目:“你想讓我跟皇上請一道旨意?”
沈茶白使勁點頭:“正是!”
沈伯遠似有猶豫:“陛下從未說過想要處置江中影。”
“唉,他敢挂在嘴上說嘛!佑兒悄悄跟我說過,他讓我把虎符帶出去,希望藍錦将軍擊退北兵後,誅殺奸臣。”
沈伯遠來回踱步,陷入了更深的思考。為官二十餘載,歷經三朝,孟原和孟奕都不是明君,心思全用在疑心朝臣、算計私欲上,把朝廷裏不多的耿直忠良風氣都快磨沒了,自己也跟着消極避世起來。當今皇上孟佑才十四歲,表面對江中影惟命是從,私下裏卻幾次對自己哭哭啼啼,抱怨這個皇帝當得像傀儡一樣。
一聲尖銳的啕叫把他的思緒拉回來,沈伯遠低頭一看,剛才想的太投入,忘了二夫人還在地上躺着。
二夫人吹着被踩的手,慘兮兮地叫了會兒,這才發現沈茶白,當即翻了白眼,不屑一顧道:“喲,這不是大小姐嘛,還知道回來。”
沈茶白沒說話。
二夫人覺得不對勁,利索地跪下:“賤婦恭迎太後娘娘聖駕,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沈伯遠向來疼愛這位二夫人,這次下了嚴令讓她一個字都不準提,讓茶白在府裏老實呆着。沈茶白不放心二夫人那張嘴,更為了掩飾身份,扮成貼身丫鬟緊緊地跟在她身邊,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女人史無前例地親密無間、同吃同睡,令沈伯遠啧啧稱奇。
不知沈伯遠用了什麽方法,幾天後,朝廷下了明旨:命骠騎大将軍徐聞為特使,攜虎符前往風疊關召兩萬藍家軍,編入巡邏營。
還有一道密旨:藍家軍直入都城,緝拿奸臣,清君側。
徐聞從沈伯遠手裏接過密旨,又驚又喜:“不愧是沈大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本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沈伯遠和沈茶白都有點犯嘀咕,事情進展得……實在太順利了!這麽大的動作,江中影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是,藍家軍不會有問題,他們不可能是江中影的人。任江中影有十八般武藝,在兩萬大軍面前,他能怎麽蹦跶?
龍涎宮裏,孟佑兩手交疊放在桌子上,下巴枕在手上,說話帶着點小奶音:“江愛卿,你這主意行不行啊?”
“臣剛剛得到消息,藍家軍已經從風疊關啓程了。藍家軍對陛下的旨意聽而不聞,徐聞一去就聽話了,看來是陛下的密旨起了作用。”江中影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他坐在下側,這個位置是他獨一份的,每次來他都坐那裏
“你不去查過徐聞嗎?”
“沒查出問題不等于沒問題,陛下看,這不就出問題了嗎?”江中影揉着太陽穴,看上去很傷心:“臣對他真心實意,他卻背着臣跟沈大人勾搭上了,天堂有路他不走,偏偏要闖地獄。”
孟佑拿過旁邊的糯米糕咬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好,厭惡地扔了回去,道:“只要朕不認,徐聞便是僞造聖旨,犯上作亂。”
江中影順着他的話,接道:“沈家謀逆,罪無可赦;藍家軍發現被騙,只能唯陛下之命是從,藍家軍盡歸朝廷,陛下以後可以安枕無憂了。”
孟佑長舒一口氣,目光誠摯地說:“江大人,謝謝你。”
江中影拱手道:“陛下言重了。”
沈茶白被沈伯遠關在府裏,好幾次想跑出去都被攔住了,沈伯遠忍不住把她罵了個狗血噴頭:“周圍全是眼線,你前腳出去,江中影後腳就知道了,學了點三腳貓功夫了不起了?你很能嗎?就你本事大?”
沈茶白面露苦澀,心裏更加苦澀,一個月沒見兒子了,心裏惦記啊。
未央338年六月初七,雲彩有些重,天空忽陰忽晴。徐聞進宮待命,藍家軍守城将領洪銘衍帶着二萬兵士駐紮在城外。
江中影被傳到宮裏,孟佑說:“江愛卿,朕好怕,我們能成功嗎?”
“陛下放心,臣都布置好了。”江中影拱手。
孟佑看上去依舊充滿了憂慮,深呼一口氣,對貼身太監道:“小胡子,替朕更衣,準備上朝。”
沈伯遠手中早有江中影的不少罪證,沈茶白又給他湊了一些,可謂是證據确鑿,只待朝堂呈給皇上,把江中影的罪責公之于衆。站在那座熟悉的金光燦燦的大殿上,沈伯遠忽然覺得不踏實,早已打好的腹稿呼之欲出,又欲言又止。
江中影卻搶先一步出列,高聲道:“臣有本啓奏。當今丞相沈伯遠同骠騎大将軍徐聞勾結,意圖謀反!”
百官大氣不敢出,心道:這次輪到沈大人了。
孟佑長高了一點,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雙腳還是不能完全着地。他作吃驚狀,一臉無辜道:“沈丞相一向清正忠誠,江愛卿,沒有證據的事,你不要亂說。”
江中影義正嚴詞道:“微臣沒有證據,但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據。二萬大軍駐紮在城外,只待沈大人一聲令下,立刻便能打着清君側的名號圍剿都城、殺進皇宮!”
“不……不可能吧。”小皇帝一臉吃驚,無辜地看向沈伯遠。
沈伯遠知道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了,他已然看不明白,現在誰是刀俎,誰是魚肉,更看不懂坐在高座上的小皇帝究竟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