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父母愛情
第45章 父母愛情
憑沈茶白以前的脾氣,偷偷溜到江中影府上,找機會一扇子了結了他,這仇就算報了。可偏偏這時候懷了孩子,顧青羽那個天殺的又悄悄給她下藥,回到南國後,她不得不老老實實地休養了兩個月,喝了許多藥,這才把孩子穩穩地保住了。如今,仍是不敢輕易動彈。
這期間她想了很多,她要對付的不只是江中影一個人,她要把江中影一黨連根拔起,肅清朝廷。她勸說徐聞假意與江中影交好,摸清江中影的底細,徐聞經常打着吃雞的名頭來升平客棧。
年前徐聞特意來了一趟,沈茶白正拿着一把短劍切橙子,遞給他一半,徐聞嫌棄那把劍俗氣醜陋,搖頭不吃,道:“江中影昨夜來末将府上,許了一大堆好處,問末将是否知道虎符的下落,末将說不知道,真不知道。”
“虎符?出征蘭因海時我揣着了……”沈茶白細細想着,略過對洛璟塵的懷疑不提:“醒來後再也沒見過,會不會掉到海裏了?”
徐聞一臉難色。
沈茶白奇道:“虎符丢了可以再鑄一塊,非它不可嗎?”
“朝廷鑄了一塊新的,令陳橫之子前往風疊關,把兩萬藍家軍調回來充作巡防營,您猜怎麽着?”徐聞爽塊地一拍桌子,笑道:“藍家軍根本不認!他們說總兵符可調南國所有兵馬,豈是說丢就丢的,一個雜碎随便弄塊破銅爛鐵,也敢冒充虎符?”
沈茶白也跟着笑出了聲,接着換了正色,道:“藍将軍戰死沙場,朝廷連‘他’的屍骨都不去打撈,藍家軍寒心了。”
“是啊,江中影把持朝政,藍家軍怎麽可能不知道。。末将去了您說的那個地方,半年多了,跟個亂葬崗一樣,實在是難以辨認藍将軍的屍體。何況,末将也沒見過真正的藍将軍……”
沈茶白長嘆一聲,最近多愁善感得厲害,很容易難過。
徐聞眼睛一亮:“對了,如果您能再次扮成藍錦将軍的模樣,藍家軍聽您指揮,便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助力!”
沈茶白斷然拒絕:“藍大哥的屍首找不到,就當他體面地戰死在蘭因海裏了吧,我可以為他而戰,但不能利用他,也不能讓藍老将軍再傷心一次。再說,區區面具騙得了旁人,很難騙過藍家軍。”
徐聞深受觸動,起身拱手道:“末将失言。太後,請容末将僭越地問一句,您不打算回宮嗎?”
她當然不想回去,就算沒懷孕也不會回去。沈茶白擺正臉色,一本正經地說:“哀家在宮裏時處處受他脅迫,做事束手束腳。如今我們在暗,他在明處,豈不更方便?”
徐聞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頭,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些驚愕地問:“您最近似乎胖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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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茶白嘴角扯出一個和善的弧度:“你們這些五大三粗的将軍啊,最不懂女人心,不可以說女子胖的,知道嗎?”
耿直的徐聞只能點頭,心道:這家客棧的夥食确實不錯。
除夕之夜,新桃換舊符,鞭炮霹靂吧啦地炸着。疏星送餃子去的時候,沈茶白正在院子裏吐得昏天黑地,疏星要留下來照顧她,被她硬給趕走了。
她平躺着不舒服,便靠着被子睡了一夜,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桌案上有一盤粘起來的餃子,這才想起昨夜胃裏難受,一個也沒吃,便撐着身子起來去煮一下。誰知這時候,肚子裏的東西一個鯉魚打挺。
“你這熊孩子,怎麽跟洛璟塵一樣讨厭!”她脫口罵道。這是她回南國後,第一次不小心将“洛璟塵”的名字宣之于口。
孩子乖的時候,她就想:“啊,不愧是我沈茶白的好寶寶”;孩子不乖的時候,就成了“洛璟塵的熊孩子”。
北國昨夜下了一場雪,今兒新年,洛璟塵穿上了皇貴妃親手做的棗紅色圓領雲紋錦袍,外面披着銀狐大氅,銀冠将頭發盡數束起來,當真是豐神俊朗、貴氣十足。
洛璟九和他差不多一起到了重華殿,給洛非天叩頭拜年,又一起向皇後、皇貴妃等四品以上的妃子拜年問安,中午跟洛非天一起用午膳。
洛非天這個年過得不如往年舒心,總是想起洛璟軒和洛璟宇。老肖在一旁布菜,特意緩和氣氛:“咱們辰王和九殿下從小要好,就連吃飯的口味都像呢!”
洛非天拿筷子指洛璟九:“小九啊,你平時啊,要多向你七哥學!”
洛璟九不知道父皇讓他學啥,低着頭連忙應是,恨不得這頓飯趕緊結束。以前過年父皇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更別說坐下來一起吃飯了,乍然被重視,實在不習慣。
洛璟塵正襟危坐地用膳,父皇問他幾句,他便答幾句,答得沒有一點毛病。洛非天心裏發堵,覺得小七不一樣了。
小七以前私下裏會跟他撒嬌,會甜甜地喊他“父皇”,會對朝政主動說出自己的看法,讀了一本好書會跟父皇探讨,偶爾賣弄一下淵博的知識。但是現在,他對父皇沒了那種依戀、崇拜甚至敬愛,只有陌生的恭敬。
皇貴妃披着紅色鬥篷站在梅花樹下,北風把枝幹上的雪吹起來,烏黑的發髻上沾了雪粒,她輕聲一嘆,呼出的熱氣頃刻散開。兩個宮女遠遠地站着,自從洛璟塵和洛璟九請安走後,倆人還沒住嘴。
“平時看九殿下呢,好像還不錯,但是跟咱們辰王站在一起就顯得天壤之別。”
“都是一個爹生的,咱們的辰王多好看,都是因為咱們娘娘長得美!”
皇貴妃平時對下人管的少,任由她們嘴碎,思緒卻已經飄到了二十年前。
她的閨名叫王韻,打從記事起,就跟門當戶對的顧家小公子定了親。年少不懂情為何物,只知道父母之言大于天,聽聞顧家小公子高中狀元,她也跟着開心。成親當晚大紅蓋頭揭開,終于見到了耳聞多年的夫婿。
他叫顧長檐,比王韻大兩歲,生得一副好相貌,說話彬彬有禮,對她溫柔體貼。旁人都說,顧小公子年少成名,顧少夫人容貌傾城,二人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平靜的日子過了三個多月,顧長檐被調到都城任職,官封五品同知,便帶着夫人一起去了都城,進宮謝聖上賜婚。當時,端裕皇後也在。
自那之後,端裕皇後經常宣王韻進宮。皇後久居深宮,難得遇見聊的來的人,在她面前一點架子都沒有,對她溫和可親,常帶着她一起品茶對弈、撫琴賞花,時間久了,端裕皇後與她姐妹相稱。王韻雖不敢越禮,但心裏把她當作姐姐一樣敬重和愛戴。
在坤寧殿只有一點不好,就是經常碰見皇帝。比如她們在下一局棋,皇帝忽然駕到,王韻急忙告退,皇帝卻不讓她走問:“讓朕看看這局棋誰要贏了?”要是王韻快輸了,洛非天就接着她的棋盤跟皇後下,在王韻在一旁看着;若是皇後快輸了,他便接過皇後的棋子,道:“顧夫人,可否賞光跟朕對弈一句啊?”
王韻哪敢不應,戰戰兢兢地跟皇帝下棋,幸虧皇後也在一旁,讓她心裏踏實不少。在王韻的印象裏,初見皇帝時覺得他十分威嚴,她甚至不敢擡起頭來看那一身龍袍,可是來到了皇後宮裏,皇帝只穿着常服,說話也親切了許多。
原來皇上私下裏也是個平常男子,她心裏想。
區區一局棋,洛非天從棋盤談到了朝政治理,談到了國家天下。顧長檐和王韻也經常下棋,但他只把下棋當作閑時雅趣,從不與她說這些。
洛非天比王韻年長十幾歲,長相委實算不上英俊,所以更顯老一些,更因着身份的緣故,王韻把他當作尊者、長者一樣地敬重。再後來,在坤寧殿裏,琴棋書畫皆沾了一遍,洛非天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其見識之多、眼界之高、胸襟之廣,讓王韻很快就燃起了崇拜之情。
直到有一天,洛非天眯着眼說:“顧夫人,給朕跳個舞吧。”
王韻吓了一跳,琴棋書畫高雅,且是陪着皇後,都說得過去。但是跳舞是對身段姿态的欣賞,身為有夫之婦如何能為皇帝獻舞?
洛非天見到面露難色,呵呵一笑,道:“顧夫人不要緊張,朕随口一說,開玩笑的。”
皇後幫着打圓場,笑道:“臣妾想學跳舞,就跟陛下提了幾句,沒想到陛下還記得呢!也省得請人教了,就麻煩王家妹妹以後多來坤寧殿。”
自那之後,王韻不再主動進宮,有幾次皇後派人來請,她借口身子不适推脫了。顧長檐問她:“夫人最近怎麽心事重重的,不去宮裏了嗎?”
她低聲道:“不去了。”
顧長檐擁她入懷,撫着她的長發,柔聲道:“不用理會外面的閑言碎語,你要是喜歡跟皇後娘娘說話,便去走一趟;要是不喜歡就不去了,宮裏規矩多,不如家裏自在。”
“相公……”王韻依依道:“謝謝你相信我。”
顧長檐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再次去皇宮,已是來年三月三。
三月三,上巳節,按照北國習俗,所有朝廷命婦需要提前三日齋戒沐浴,上巳節當天前往坤寧殿,親手制作蘭草香囊。再按照品階高低,從皇後開始,依次将制作好的蘭草香囊挂到祈福殿裏,祈求一年諸邪避退、除災降福。
當夜,皇後在坤寧殿裏設宴款待諸位命婦,把西域進貢的美酒拿出來共飲。王韻一不小心喝醉了,被宮女扶下去休息,醒來時,正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被一個男人緊緊地抱在懷裏。
這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顧長檐,而是,她躺的是皇後的寝殿。
她羞憤欲死,洛非天從背後攔着她,說:“你要是有罪,朕也有罪,你想死,先把朕殺了!”
王韻崩潰大哭,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皇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因為朕愛你。”洛非天的眼神帶着無限痛惜和無奈:“朕從看見你第一眼就喜歡,喜歡到食不知味、寝不能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朕只能遠遠地看着你,不能靠近,不能擁有。你不願意進宮,朕發了瘋一樣地想你,每日每夜地煎熬着……”
“不可以,不能這樣,我嫁人了,我已經成親了……”王韻驚魂未定,她一遍一遍地重複“我已經成親了”,字字句句像針紮進洛非天的心裏。
除了被迫失身的憤怒、對丈夫的歉疚和無法挽回的痛苦,她還意識到了更嚴重的一件事——皇上對她瘋狂表達愛意的時候,她竟然有些暗喜。
這個念頭把她推入更深的泥沼裏,她想抽身而退,卻發現身和心俱已泥濘不堪,怎麽都洗不幹淨了。昔日那些自以為是的尊敬、崇拜、欣賞,只不過給這場不能見光的男女之情當了遮羞布。
端莊賢惠的皇後走進來,替她穿上衣裳,好言道:“妹妹,你這樣子,陛下會很傷心的。”
王韻的眼神帶着疏離,絕望道:“皇後娘娘,你騙我。”
“陛下飽受相思之苦,本宮心疼。”皇後拿着手絹給她擦眼淚,王韻扭過頭去。
洛非天已經由宮女服侍穿好了衣裳,幾欲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麽,對皇後道:“你好好勸勸,她想要什麽,都依她。”說罷便去上朝了。
在皇後的花言巧語下,王韻終于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外面宮女來報,顧同知一大早就在後宮外面等着了,要接夫人回家。皇後做事周到謹慎,昨晚幾位朝廷命婦都喝多了酒,皇後便安排她們在坤寧宮的偏殿分別安歇了,王韻這時候回去,沒有任何不正常。
王韻什麽都沒求,只求以後永遠不要再踏進皇宮一步。待情緒穩定一些,皇後出面解釋幾句,便由顧長檐帶回家了。
她有年輕英俊的狀元夫婿,本可以與他舉案齊眉地過一輩子,可是偏偏遇見那人,才知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情感,不是來自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無關身份地位和年齡相貌,而是情出肺腑、情不自禁。
自那之後,王韻再也不願意與顧長檐有任何身體接觸,她覺得自己髒,從內到外髒得徹徹底底,配不上顧長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