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高水遠
山高水遠
洛璟塵的毒順利解了,皇貴妃走了之後,掙紮了幾下後發現站都站不穩,只好抓着老果的胳膊道:“快派人把小白找回來!”
老果為難地說:“王爺,白夫人自己要走,即便找到了,用繩子捆回來嗎?”
她人走了,心也走了。洛璟塵再也沒說過話,一張臉耷拉得厲害。
老果從沒見過他這樣子,為了調動起主子的情緒,說:“王爺,六皇子在牢裏服毒自盡了,對外聲稱‘病逝’。”
洛璟塵沒有反應。
“陛下懷疑您裝病,誤會您故意不救六皇子。”
“陛下把魏武營交給九殿下了。”
“娘娘帶來的婢女裏有一個叫秀兒的,多次靠近王爺的藥湯旁邊,被屬下當場抓獲後咬舌自盡了,我從她身上搜出一包藥……”
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朱雀看不下去,高聲來了句:“白夫人懷孕了。”
老果驚訝地張開了嘴。
洛璟塵随後才反應過來,眸中突然綻放了光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朱雀。
朱雀道:“屬下在紅豆苑發現裏面有幾包藥,能治失憶之症,還能使人滑胎……。”
洛璟塵眼裏的光消失了,比之前更加暗淡了。他垂下雙眸,經過幾天劇烈疼痛的身體微微顫抖,啞聲道:“原來她早就恨我了……”
“堕胎……疼嗎?”隔了許久,洛璟塵慘白着臉,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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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經驗的老果認真地回答:“肯定疼。女人只要跟孩子的事摻和上,沒有不疼的。”
朱雀被老果搶了話,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道:“王爺,你現在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七日斷腸散的毒性霸道,這幾日吃的止疼藥也是傷身的,必須要好好調理,半年內不宜練武、不宜出遠門、不宜情緒波動太多……”
沈茶白昨夜找了棵樹想歇歇腳,一不小心竟然在樹上睡着了,醒來時已經天光乍明。
最近實在是太能睡了,早上天涼,她又犯起了惡心,扶着大樹幹嘔了半天,想到已經将近兩個月沒來葵水,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她沒有去找顧青羽,特意去了醫館,心情忐忑地進去,又心情無比複雜地出來了。
大夫一臉凝重地說:“你吃了滑胎的藥,幸虧劑量不大,不然孩子可就保不住了啊!”
沈茶白吓出了一身冷汗。
顧青羽多次給她診脈、逼着她喝藥,又稱藥物涼性會延後葵水時間……原來是堕胎藥!
轉過一條小巷子,沈茶白猛然擡頭,一個人堵住她的去路,森冷冷地說:“你為了洛璟塵,騙我解藥。”
沈茶白也語氣不善:“你恨洛璟塵,給我下堕胎藥。”
“你都知道了?”顧青羽質問道:“你不會想生下這個孽種吧?”
“我的孩子,什麽時候成孽種了?我的孩子,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決定生死了?”沈茶白怒道。
“你要是敢生下它,就別認我這個姐姐!”
“我會把他生下來,養他長大,不告訴他父親是誰,跟洛璟塵一點關系都沒有,它只是,我的孩子。”
顧青羽嗤笑道:“你養他,你憑什麽養他,以什麽身份?皇太後懷孕了,聽起來像話嗎?或者不回宮,你孤身一人養孩子,如何面對風言風語?”
這正是沈茶白所擔心的,但是不管多艱難,顧青羽都不該擅自奪走孩子的性命。她道:“我心意已決,冤有頭債有主,你恨洛璟塵便去找他報仇,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所幸孩子無事,不然,不用顧姐姐來與我生分,我也不會顧念姐妹之情。”
“你讓我很失望。”顧青羽強壓着怒意。
“那便各走各的路吧。”
顧青羽拉住她:“你要上哪兒去?”
“山高水遠,想去個沒人算計我的地方。”
天下之大沒有她的港灣,她早已經失去了來時路。她從不敢奢望會有人會全心全意地對她好,父愛經不起挑撥,友情摻雜着傷害,愛情是一場騙局,更是一場侮辱。
沈茶白想生下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了期待。如果能做選擇,她想生個女兒,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她,把自己不敢奢望的溫暖和幸福,都給她。
“阿嚏!”在樹上應付地睡了一晚,居然着涼了。她立刻意識到,這個身體裏有個娃兒,以後可不能這麽糟踐自己了。
沈茶白走了,顧青羽繼續留在北國,一刻也沒閑着。
杜騰從外面回到他們落腳的院子裏,慌忙道:“主子,幾個兄弟被抓了,朝廷恐怕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南風門散布謠言逼死洛璟軒,又進一步蠱惑民心,打算把朝廷的形象在民間敗個一幹二淨。顧青羽嘆了口氣,道:“我說過,經不住嚴刑拷打,就把辰王供出來。”
“不好了!主子,被抓的兄弟們……屍體,屍體就挂在城門口!”
顧青羽攥緊拳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下令道:“撤,分散回南國!”
洛璟九在魏武營焦頭爛額地熬了許多天,得了空立馬蹿到辰王府上,差點被寝殿裏濃重的藥味熏出來。他攢了太多話,小嘴叭叭的:“七哥,誰給你下的毒啊?身體好些了嗎?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怎麽沒見嫂子,她不是跟你夫妻情深形影不離嗎?”
洛璟塵剛剛恢複一點的臉色又不好了。
朱雀拆下洛璟塵肩上的紗布,正在敷藥,道:“九殿下,王爺身體大傷,不能說太多話。”
“啊好,七哥,我不問了,你別說話,聽我說就好了。”洛璟九悄悄瞅了他的傷口一眼,感同身後地‘嘶’了一聲,待朱雀換完新的紗布後,才坐到他的旁邊。
“七哥,六皇兄在牢裏自盡後第二天,父皇就把我喊去了,讓我去魏武營裏磨煉。我哪是這塊料啊,啥也不懂,鬧出了好多笑話。等你的身體好了,父皇肯定把軍權還給你,到時候我就自由了。”
洛非天把魏武營的軍權要回去,哪有再還回來的道理?洛璟塵說話有氣無力,道:“既是磨煉,就好好學,別偷懶。”
“七哥,六皇兄死了,再也沒人跟你争儲君之位了。我跟着七哥混,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我。”洛璟九喜滋滋的,抱着他的胳膊,下巴枕在他的小臂上。
洛璟塵順勢摸摸他的頭,頗有些頹廢地說:“做不做太子、當不當皇帝,也沒什麽關系。”
洛璟九驚訝地張開嘴,伸手試洛璟塵的額頭有沒有發燒,道:“這是我七哥說出來的話嗎?”
從來沒有一個皇子是跟皇帝老子擺在明面上争的,洛璟塵有自知之明,也争累了。他覺得,就算萬裏如畫江山到手了,也沒什麽意思了。
“不行!”洛璟九起身道:“你不争,我也要幫你争,魏武營我先給你看着,朝廷的事我也幫你盯着,誰都不能搶我哥的東西!”
洛璟九走後,老果低聲道:“九殿下真是憨厚,陛下現在就剩兩個兒子,還有誰能跟王爺搶?”
洛璟塵瞪老果一眼,讓趕緊閉嘴。
一轉眼,入冬了。
“回王爺,南國的朝堂風平浪靜,小太後沒有回皇宮。”老果怎麽都沒想到,他家王爺辛辛苦苦布局了那麽多年,在南國皇宮裏埋了不少暗探,如今全都大材小用來打聽沈茶白的下落了。
洛璟塵聲音低沉:“你叫她什麽?”
“回王爺,南國的朝堂風平浪靜,白夫人沒有回皇宮。”處變不驚的老果重複了一遍。
洛璟塵心想:憑她那不受拘束的性子,應該不願意回深宮大院;但她嫉惡如仇,會不會為了對付江中影回去,那就不好說了。
朱雀怼老果:“還用得着你去查,從這裏到南國都城至少得走一個月,堕胎後女子恢複元氣也得一個月,哪有那麽快。”
老果看了看王爺的臉色,瞪道:“你還提這事兒!”
洛璟塵知道,沈茶白定然極不願意聽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派人去尋只會給她徒增煩惱,他可以找不到她,但她一定要平安無事,便道:“盯着江中影,萬一小白被發現了,護她周全。”
老果地嘴角默默抽了幾下,應道:“是,王爺。”
正說着,午膳到了。自從他大病一場,皇貴妃對他忽然呵護備至起來,每日定要親自炖了補湯粥品,砂鍋外裹上厚厚的套,小太監從宮裏送到辰王府上時,還是熱乎的。洛璟塵覺得一定是自己的病讓母妃心疼了,知道疼兒子了,冰霜般的心緒裏總算泛起一些暖意。
今天的是板栗香菇炖雞湯,同往日一樣,朱雀先檢查一遍。洛璟塵想起一事,道:“秀兒是母妃的侍女,母妃不會害我,能指使秀兒的,還能有誰?”
老果不敢相信,朱雀也不敢相信:“那藥喝了能使人半身不遂,陛下怎麽會害你呢?”
“是啊,所以我也不信。”洛璟塵輕輕搖頭,端起碗一飲而盡。
朱雀心裏一直有一事藏了疑問,趁着今天王爺心情稍微好一點,便道:“池州爆發的瘟疫一開始是流感,但後來去池州的太醫查出,有人在河裏井裏投毒,所以才引發了第二次疫情。那麽多太醫,費了那麽多力氣才配出解藥……”
“你想說自己比他們強?”老果怼她。
朱雀無視他的話,繼續道:“王爺中的毒極為複雜,外面買不到,白夫人也不精通醫術。屬下在想,劍上的毒是哪裏來的?制造池州瘟疫的人,給白夫人毒藥的人,會不會是同一個?因為這人絕對是個用毒高手,用毒水平在屬下之上。”
“你不是說自己天下第一……”老果側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強的沒多少。”朱雀咬牙回答:“所以,屬下才敢猜測,可能是同一個人。”
洛璟塵鼓勵自己的下屬:“你把本王的毒解了,還是你強。”
朱雀咽了一口唾沫,和老果互相使了個眼色。
“劍呢,怎麽還沒拿來?”朱雀把粉色小短劍拿去研究毒藥,洛璟塵醒來後催過多次,朱雀每次都忘記。
朱雀知道瞞不住了,跪下道:“屬下該死,屬下……把它弄丢了。”
“什麽時候丢的?”洛璟塵厲聲問。
“王爺醒來的前一天晚上。”
“放肆!”洛璟塵勃然大怒:“找不到,你就別回來了。”
朱雀跪着不敢起來,老果只好也跟着跪下,替她求情:“王爺息怒,屬下知道白夫人的東西對您來說很重要,但東西再重要也比不上人重要啊,朱雀為了研究解藥幾天不眠不休,一時疏忽……”
“解藥不是屬下研究出來的,是別人送來的。”
洛璟塵道:“你說清楚。”
朱雀道:“短劍被人偷了,第二天晚上就有人送來了解藥,還提醒小心秀兒。屬下沒見到那人,老果說,可能是白夫人。”
老果糾正:“屬下沒有親眼見到,屬下只見到一個女子去紅豆苑偷狗,被屬我發現後立刻跑了。”老果思路嚴謹:“但是偷劍的人不一定是送藥的人,送藥的人不一定是偷狗的人,偷狗的人背影跟白夫人很像,晚上太黑……”
洛璟塵打斷他,冷冷道:“除了她,誰會大晚上來偷小茉莉?”
老果哽住。
“無論用什麽辦法,把那把劍找回來,滾!”
在辰王的疾言厲色裏,倆人連忙滾了。
洛璟塵故意用冰冷地言語支開他們,獨自一人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覺:小白,送解藥的,是你嗎?
他深思熟慮了很久,最終得出一個喪氣的結論:不管解藥是誰送的,首先排除沈茶白。
但偷狗的肯定是她。
她對狗的感情都比對自己深。
這個臭女人。
洛璟塵想通了這些,立馬拖着一身病軀去了紅豆苑,把小茉莉抱回自己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