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衆人拾柴
衆人拾柴
紅豆苑裏,阿婉在廚房小火熬着藥,小茉莉坐在秋千上自己玩,洛璟塵拉着藍錦的胳膊:“小白,你怎麽還不理我啊,晚上也不讓我一起睡,你們女孩子那幾天應該過了吧……”
“你怎麽不去魏武營了?”藍錦不動聲色地拒絕他的碰觸。
洛璟塵目光裏的灰暗一閃而過,沖她笑道:“我好歹是個王爺,不能天天秣馬厲兵的,也得享享福。最近沒什麽事,不去了,想在家陪着你。”
藍錦很失望。洛璟塵把那份面具帶回來了,她一直想找機會看看面具的模樣,奈何洛璟塵無時無刻不賴在她身邊,礙事的很。
洛璟塵見她又不說話了,只好找話問:“小白,你怎麽知道父皇會派人來搜府。”
“我不知道。”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才不是。”洛璟塵往她身邊又挨近了一點,說:“你派人通知大偉把錦瑟樓收拾幹淨,定是提前料到了,怎麽想到的呀?”
藍錦沒打算主動說,現下只好說了:“衛仙兒把龍袍和信箋藏到了你的書房,我發現以後本想毀掉,想着留下更能證明洛璟軒栽贓你,便放到了她那裏……府上的卧底處理了嗎?”
“嗯。”洛璟塵笑眯眯地想道:小白雖然不知道為何心情不好,但還是為我着想的。
阿婉熬好了藥端來,洛璟塵拿着小勺子要喂她,誰知藍錦又鬧起了脾氣,一會兒嫌燙,一會兒嫌苦。洛璟塵實在哄不好,發愁了一會兒,認定是朱雀的問題。
“我身體已經沒問題了,為什麽還要天天喝藥?”藍錦問道。
洛璟塵沒有臉承認以前給她下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好道:“你在島上受了涼,滋補的。”
她故作小脾氣:“你怎麽不喝?”
洛璟塵想了想,說:“行,一人一碗。”
藍錦這下真是看不懂了,他不怕藥壞了腦子?忽然想起一事,問:“殺害城門兵的人有沒有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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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嗎?”洛璟塵喃喃道:“我誤以為是你殺的,特意讓人動了手腳。”
“……”
當所有人認為池州的事就要告一段落的時候,原本不十分嚴重的流感竟然迅速蔓延開來,死亡人數劇增,新上任池州長官立即上奏給朝廷。洛非天親自點了禦醫前往池州,又撥了許多糧食草藥過去。
直到都城也出現了一例同樣症狀的病人,症細問之下竟是從池州逃難來的。都城立刻警戒起來,下令将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群隔離。
瘟疫在都城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池州”這個地方仿佛成了不祥的代名詞,誰沾上誰就有性命之憂。可憐那幫遠道而來伸冤的池州人,太子被發落以後,朝廷給了銀兩讓他們回去。可現下,池州不能回,旁人又對“池州人”避之不及,客棧不願意收留他們,馬車不願意載他們,偶爾有人向他們投遞箪食瓢飲都得戰戰兢兢的,生怕沾上瘟疫——他們徹底淪為喪家之犬。
這時候,都城邊上一家名為“新鄉大客棧”的老板敞開了大門,他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隔着八丈遠地距離對他們喊:“出門在外誰還沒點難處,你們去二樓住着,勉強擠擠吧,別下來,我讓小二把飯菜送到樓梯口!”
世道涼薄,人心卻暖,舊鄉回不去,幸有“新鄉”。
糧食還好說,醫治瘟疫的藥材卻極貴,這下國庫是真的捉襟見肘了。大臣們在朝堂上叽叽喳喳讨論了一個時辰,皇上下了聖旨,從皇親國戚到大小官員全部捐錢捐物。為了給他們捐款增加動力,也為了彰顯皇室的仁愛百姓之心,一種叫“功德榜”的東西應運而生,就貼在鳴冤臺的大鼓面上。
功德榜按照捐款數目排列,捐款最多的寫在最上面:辰王府,九萬二千三百四十七兩。
“是誰幹的,本王非把他劈……”
老果及時截住話茬:“白夫人……王爺,您不是把府上諸事都交給白夫人打理了嘛?”
“夫人……确實心善。”洛璟塵掐着腰,大喘幾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心痛地算計着:“本王一年的俸銀一萬兩,再加上父皇偶爾賞的,府上差不多也就十萬兩的積蓄……”
老果也一臉凝重:“白夫人只留了府上日常開支的費用,其它都捐了,夫人說撐到您年底發俸祿沒問題……”
蘭夫人在牆角賊眉鼠目地聽了一會兒,咬咬牙狠狠心,大着膽子走過來,道:“參見王爺,王爺,白妹妹說這個月起給我減去十錢份例,明年再補上……王爺以前答應過我,讓我享受正兒八經的妾室待遇,白妹妹想來不知道……”
洛璟塵嫌她啰嗦,跟老果道:“把本王的份例撥出來一些,給她補上。”
蘭夫人頓時喜笑顏開、千恩萬謝。
洛璟塵邊走邊跟老果說: “捐了就捐了,本王會心疼那點錢嗎?”
“是,王爺不差錢。”
“還捐得有整有零的……”洛璟塵小聲嘀咕,語氣幽怨。
所謂上行下效,不只是朝廷權貴,都城許多百姓可憐池州冤屈,自發籌集起了善款。據說,有一家快要倒閉的鴻運衣坊捐了一千兩銀子,百姓覺得這家老板人不錯,蜂擁去店裏買衣服買鞋,原本冷清慘淡的生意頓時紅火起來。
“‘為衆人拾柴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方大老板人不錯。”藍錦接過阿婉遞來的藥,惆悵起來。
她讨厭那股濃濃的藥味,朱雀給她配的藥不好喝,現在換了顧青羽給的藥,不僅不好喝,喝完總有種胃裏翻湧的感覺。
阿婉歪着頭問:“夫人怎麽知道鴻運衣坊的老板姓方?”
“她幫過我。”回想剛來到辰王府的時候,她不願接受妾室的身份跑了出去,大街上被人為難,這位方老板熱心幫了她一把,藍錦一直記得。
民間的謠言在黑暗裏滋生,朝廷用盡了辦法想把它壓下去,沒想到,越是壓制,它越是蓬勃生長,甚至被擺到了陽光下上。
民間說,池州瘟疫乃是天怒,因為罪魁禍首還活在世上,地底下的亡靈不得安生,就連車大人都沒能平冤昭雪。
罪魁禍首是誰,不言而喻。
随着瘟疫中不斷有人死去,謠言形成一股更強烈的呼聲,他們說洛璟軒就是瘟神,從池州到都城,街頭巷尾處處能聽到“殺洛璟軒、保北國安”的呼聲。
氣急敗壞的洛非天掀翻了桌子,把辰王傳到宮裏,劈頭蓋臉便是一頓大罵:“璟軒是你的親兄弟,你非要對他趕盡殺絕嗎!”
洛璟塵愣在了原地。
“璟軒做壞人,你就做好人,你的計謀好哇!”洛非天的氣不打一處來:“煽動百姓把璟軒趕下皇位,制造謠言逼朕不得不要了他的命,現在舉國百姓稱贊辰王仁義無雙,接下來你要怎麽做?收攬天下民心,自己做皇帝?”
“父皇,我沒有……”洛璟塵無力而絕望。
他如墜冰天雪地,一顆心冰冷到了極點。
趁着洛璟塵去了宮裏,藍錦悄悄離開了王府。
雅致的小院子裏,顧青羽正拿着小刀在玉簫上刻字,已經刻好了一個“南”字。
“我沒想到你真能在辰王府待得住,洛璟塵是南國的仇人,你不會現在還不信我的話吧?”顧青羽冷聲說。
藍錦心情也不太好,甚至有些氣沖沖的模樣,道:“我來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說。”
“劉大明是你從錦瑟樓劫走的?”
“他可不是我找人假扮的,劉大明是貨真價實的池州人,我可憐他有天大的冤屈,決心幫他一把,便給他出了敲鳴冤鼓的主意,沒想到陰差陽錯被你救了去。洛璟塵安排的庸醫不行,劉大明在那裏半死不活,我只好把他撈出來,妙手回春。”顧青羽順便欣賞了自己的纖纖玉手。
藍錦又問道:“制造毒饅頭、鼓動災民進城、殺洛璟軒的謠言,也是你幹的?”
顧青羽放下手中物件,她想了想,輕描淡寫地回道:“後兩件是。”
“毒饅頭不是你幹的?”
她明明神色得意,卻故作無奈地模樣:“我已經承認這麽多了,何苦多瞞你一件。哦,對了,池州最近爆發出來的瘟疫也是我左的。”
藍錦憤怒地站起身來,質問道:“你何苦跟無辜百姓過不去?”
“無辜百姓?”顧青羽與她雙目相對,仿佛聽到了巨大的笑話,神色跟她幹淨利落的氣質毫不相符,惡狠狠地盯着藍錦:“色令智昏,為了男人連本都忘了麽!北國百姓無辜,呵呵,你別跟我說,你跟死在北國刀下的南國将士說!”
“下令攻打南國的是北國朝廷,跟百姓有什麽關系?開疆拓土是帝王的意志,百姓求的是有飯吃有衣穿,他們才不願意去打仗丢性命!”
顧青羽意識到剛才的情緒過于激動,在椅子上坐下來,拿起小刀子,又在玉簫上刻了一個“風”子,“南風”二字用的都是行楷,寫得俊逸出塵。她吹了上面的粉末,忽然道:“你說的對,罪在北國朝廷,現下就有一個不牽連無辜百姓的好辦法,由你來做最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