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奪命饅頭
奪命饅頭
“他吃了饅頭!”尹大人身後的年輕男子忽然大喊。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人吓得趕緊扔了手裏的饅頭,大部分人仍抱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饅頭不松手,朝廷發的饅頭怎麽會有問題呢?
“你放屁!”洛璟軒氣得罵起了髒話,準備喊人将這口出狂言之徒拿下,誰知,他還沒來得及吩咐,又有幾個人相繼出現了這個症狀,接連倒下。
百姓們領了饅頭,有的餓了當場吃了,有的舍不得當場吃,有的打算帶回去給家人吃。方才暴斃的幾個人有個共同點——都吃了饅頭。
“娘!”
“哥!”
“我的兒!”
百姓們吓得扔了手裏的饅頭,剛吃了一口的掐着嗓子吐了起來,沒領到的也不敢去領了,凄凄慘慘的哭聲叫聲此起彼伏,官兵橫着長戟已經阻擋不住悲憤的人群,場面徹底亂了。
洛璟軒怎麽也料不到發生這樣的事,搖頭大喊不可能,非要吃一口給大家看看,吓得尹大人趕緊從他嘴裏摳了出來。
親手發出去的饅頭,又被百姓們砸了回來,衙兵們已經阻攔不住百姓的怒火。尹大人脫了官袍給太子遮腦袋,狼狽地聽着凄厲慘絕的叫聲,穿過推推嚷嚷的人群、像兩只過街的老鼠。
府衙大門一夜緊閉,人們在門口披麻戴孝地號喪,讓朝廷給一個交代。洛璟軒掀翻了餐桌,罵道:“恩将仇報的刁民!本宮要是不來,他們早淹死餓死了!”
車向榮右腿傷口沒能及時處理,醫療條件又跟不上,傷口幾度惡化,出門只能扶着拐。他安撫下洛璟軒暴躁的情緒,讓尹直先講。
“一共死了四十三人,出自二十六戶。大夫查驗了三十個饅頭,九個有毒,其餘無毒。這批饅頭是太子殿下提前定下的,數量巨大,來自萊州和清州的八家饅頭鋪,再往深了查,只怕要從面粉供應、小麥供應、水、工人各個環節查起……”尹直面露愁苦:“太子,我們沒有人力、物力再去查了啊!”
洛璟軒跌坐在榻上:“完了,完了……”
車向榮用胳膊窩夾着拐,拱手道:“太子,此事必有奸人作祟,微臣建議立即告訴陛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無法給冤死的百姓一個交代!”
Advertisement
“不行!”洛璟軒的心髒跳得砰砰的,他才剛剛當上太子啊,怎麽能……怎麽能沾上四十三條人命呢!
他陰着臉問:“水災死了多少?”
“目前報上來的有八十九個……”尹直道。
洛璟軒扶着車向榮坐下來,車尚書不敢受他這麽大的禮,還是被他請在梨花椅上坐了。
尹直等人在外面戰戰兢兢地等着,一輪幽月懸挂天邊,帶了些妖冶的味道。不一會兒便聽到裏面吵了起來,加上連日來的忙碌、恐懼,外面的無休無止的鬼哭狼嚎,他快要崩潰了。
但梨木方椅突然倒地的聲音還是讓他回了精神。
都城外的營帳裏,老果服侍洛璟塵脫下戰甲換上常服,道:“王爺,天色已晚,明早考察他們的射箭功夫,要不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
洛璟塵撇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孤家寡人,你懂什麽?”
老果本以為,洛璟軒成了太子,他家王爺定會很長一段時間萎靡不振,至少很受打擊吧。奇怪的事,除了當夜大醉一場差點吓跑白夫人,之後便一直心情不錯,經常莫名其妙地樂起來。
老果提醒道:“王爺,其實您要實在難舍難分,白夫人也是一位将軍呢。”
“不是沒想過帶她來軍營,可是,南國是她的故鄉,我豈能……罷了,南國太後的畫像還沒畫好嗎?”
“畫好了,在路上了。”
“說說這位太後的情況。”
“沈茶白,南國丞相沈伯遠的獨女。六歲喪母,十二歲離家出走,偶有歸家會遭到沈伯遠和繼室的嫌棄,過得不太好。今年冬天,沈伯遠稱病把沈茶白騙回家,沈茶白進宮成了皇後,不到三日孟弈駕崩,沈茶白被長公主孟雲雁多方刁難。”
“重點的在後面。”老果提示一臉憂色的王爺:“沈茶白自請去給孟弈守陵,由錦衣衛護送。但是,屬下派人去皇陵偷偷查看了,沒有小太後的行蹤。”
“有兩種可能,一是江中影把她殺了,但殺她有害無利。還有一種可能……”洛璟塵擡眸,丹鳳眼角微微上挑:“就是這個女子一點也不柔弱,她有能力從錦衣衛的手上逃出來。”
他激動地站了起來,盡管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但一切都合理起來,幾乎就能确定她的身份:“一個女孩子從小離家出走,學得一身好武功才能保護自己。小白長得那麽好看,孟弈看上她在情理之中;小白手裏有聖旨和虎符,尋常人哪能拿到這些東西,如果是太後從小皇帝手裏拿到這些,就說得過去了……”
老果不可置信地說:“王爺……您的意思是……白,白夫人是南國太後啊。”
洛璟塵皺眉,慢慢地坐下。如果所料不差,小白曾經嫁過的男人是孟弈,是那個年老昏聩、殘暴好色的南國皇帝。她呵護備至的小白,在南國受了那麽多欺辱和委屈。
回到王府,洛璟塵的目光掃過,道;“王府周圍的眼睛好像少了。”
“是啊,屬下一直派人盯着他們,最近十幾天了,他們突然沒了動靜,奇怪。”
已經三更了,紅豆苑的燭火沒有熄,洛璟塵心裏暖暖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半月後,太子從池州回來了,他是穿着白衣服、帶着靈柩回來的。皇帝提前接到了他的折子,在這天親自出門相迎,太子淚灑長街,百官素服含淚。
欽差副使、工部尚書車向榮在前往池州赈災、修築堤壩時,不幸卷入漩渦,溺亡而死。君臣大感其德,皇帝下旨給他死後恩榮,恩及三代。
洛璟軒殿前沉痛上表,道池州因水災造成三百餘名百姓喪生,沖垮房屋、毀壞農作物無數,幸虧皇恩浩蕩、救援及時,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百姓對朝廷感恩戴德。
洛非天拍拍他的肩膀,道聲“皇兒長大了”,與戶部尚書陸明德合計一番,免池州三年賦稅,增援糧食五千石。
洛璟軒拖着疲累的身軀回到太子府,四仰八叉地癱在床上,唾道:“總算回來了!一幫刁民,不用些狠手段還真治不了他們。”
太子妃陸秋波端着水進來,蘸了毛巾給他擦臉,輕聲問:“殿下,您剛剛說什麽?”
洛璟軒對她沒有好顏色,奪了毛巾自己随便擦了擦,就攆她走了。想起這些日子的不痛快,他突然坐起身喊住她:“太子妃,跟你爹說,給池州的糧食不用太好,陳芝麻爛谷子都能當飯吃。”
陸秋波駐足道:“殿下,妾身覺得此舉不妥。”
洛璟軒的脾氣“騰”地上來了,娶的這個女人不但沒有姿色,還經常板起臉來教訓他,果然醜人多作怪,沒好氣道:“朝堂是男人的事,你懂什麽?”
陸秋波也脾氣不小,道:“女眷不可參政,恕妾身不能向父親轉達殿下的話。”扭頭便走了。
距離皇城一裏處有個鳴冤臺,臺上放着一個大鼓,敲起來聲若洪鐘。但他也不是人人都能敲的,否則小打小鬧的都來鳴冤,豈不亂套了?所以它有三個要求:非罪及皇親朝臣不得敲、非涉及人命不得敲、非關于國運不得敲。只要敲上九十九下,皇上必須立即召集文武百官上朝,皇帝親審冤案,百官旁聽。如果是小打小鬧或者誣告,直接拖出去打死。很多年過去了,鳴冤臺上的鼓從來沒有響過。
可是這一夜,它忽然響了。
只響了一聲,再也沒動靜了,好多人以為聽錯了。
洛非天聽到的回禀是:“陛下,昨夜的風太大,鼓槌掉下來砸到鼓面了。”
畫像到洛璟塵手上的時候,已經是幾日後的事了。他在軍營裏展了畫軸,随口問:“怎麽這麽慢?”
老果攢了一肚子事,一口氣說不完,有些亢奮地說:“王爺,先看畫,這次找埋在南國皇宮的卧底畫的,畫技不怎麽樣。”
洛璟塵已經打開了,盯着畫良久,畫裏的人穿着黑色金紋曳地鳳尾裙,披着長發,眼睛旁有一顆淚痣,面無表情,身影孤寂,站在院子裏望着天空。
“果然是她。”
他随口給她起了小白的名字,竟然巧妙地貼合了她真正的名字——沈茶白。
她說過,如果找到了她的家人,要接納她的家人。可沈茶白都什麽家人?
堂堂丞相府的千金小姐,從小被迫離家出走,爹不疼娘不愛,進了皇宮飽受折磨。誰算他的家人?沈伯遠不算,孟弈、孟佑……這些更不算。
她的身份連自己接受起來都有些難度,何況是她?洛璟塵想着,還是找機會慢慢告訴她吧。
他擡眸:“還有什麽事?”
“王爺剛剛問畫為什麽這麽慢,送畫之人經過塗州時,見街頭巷尾有不少流民,一問之下才知都是從池州逃難過去的。他覺得情況有異,轉道去了池州,王爺猜怎麽着?”
“別賣關子。”洛璟塵隐隐有了猜測。
老果換上正色道:“池州瘟疫橫行,餓殍遍野,已是人間地獄。”
洛璟塵大驚。
老果溫聲道:“送畫的人是大偉手底下的,大偉怕他沾了瘟疫,讓朱雀給他診了好幾次,确定身體沒事,才把畫送來給王爺,因此耽誤了幾天。”
洛璟塵今日回去得早,與匆匆回府的阿婉正好打了個照片,阿婉道:“王爺,夫人說有要事,請您忙完後去妙手醫館一趟。”
洛璟塵急忙問:“小白怎麽了?”
“王爺放心,夫人無事。”阿婉道:“夫人今早上抱着小茉莉去集市買鈴铛,路過賢兒胡同時,小茉莉突然跳下去朝着破竹筐叫起來,夫人拿開大竹筐,發現裏面竟藏了個人,半死不活,渾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