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疑窦暗生
疑窦暗生
衛仙兒擺足了王妃的端莊雍容,回到宜德閣時,臉都要青了。看到白夫人的第一眼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她不施粉黛,她素衣簡飾,可她的容易絲毫不遜色……即使衛仙兒不願意承認她比自己美,但也得承認,那位白侍妾生得大氣明媚,舉手投足之間不但沒有妾室該有的低眉順眼,反而潇灑恣意,從容淡定,生生壓了她一頭。
衛仙兒氣不順,表面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忿,當即冥思苦想,精心籌謀了一整套慢慢對付紅豆苑的辦法。
藍錦卻完全沒把她放在心上,繼續在湖邊盯着扇子發呆,落座的大岩石旁放着短劍。她終是對洛璟塵起了疑心,她用扇子用得太順手了,她确定,這才是她的貼身武器。
洛璟塵根本不知道她喜歡并且擅長用扇子。
許多旁枝末節早有兆頭,從前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搓在一起,便越發覺得不對勁。
比如洛璟塵最近頻繁與自己親密,但之前沒有。
比如她來到這裏的時候,辰王府的下人全是新人,無人知道她的過往。
比如洛璟塵不大願意她單獨出門,尤其從栖霞山回來以後,王府的守衛加強了許多。
藍錦趁着洛璟塵不在府,輕車熟路地從後牆翻了出去。果然不出幾步,便發現有人尾随自己,幸好她腳步輕快,拐了幾個彎鑽到人多的地方,就把跟屁蟲甩了。
她戴了白紗帷帽,穿着寬松的衣衫,把臉蛋身形遮得嚴嚴實實,直接去了錦瑟樓後院,這個洛璟塵所謂的她長大的地方。
後院裏一片忙碌,刷碗洗鍋、人來人往。藍錦記得,上次見過的四個人叫朱雀、大偉、龍井、龍蝦,如今竟然一個都不在。
“姑娘找誰?”一個十五六歲的婢子問。
藍錦拿出一個錢袋子,道:“剛剛有人掉了錢,我追過來,找不着了。”
“他長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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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這麽高,三四十歲,長者這種樣子的胡子。”藍錦描述着大偉的形态體征。
婢子很和善,笑道:“姑娘是好心人,應該是走錯地方了,在後院打工的只有我們幾個人。”
藍錦謝過,出門時,被一個聲音止住了腳步。“姑娘買花生嗎?剛刨的,我在這兒賣了幾十年花生了,不新鮮不要錢!”
她記得,這是之前賣葡萄的老太,現在葡萄過季了,改賣花生了。
藍錦蹲下,把面紗撩到頭頂,時不時地擡頭看她兩眼。
老太贊道:“姑娘長得真俊啊。”
“大娘不認識我嗎?” 藍錦慢條斯理地挑着花生,狀似随意地問。
老太被問懵了,道:“姑娘一看就是貴人,老太我就是個做小生意的,常年在這裏擺攤不挪窩,哪裏見過貴人?”
“開玩笑的。”藍錦遞給她一粒碎銀子,拿着包好的花生,走時腳步略顯沉重。她若從小在錦瑟樓後院生活,老太怎麽會不認識她呢?
這夜,洛璟塵去紅豆苑,懊惱地發現藍錦自己躺下了,原本屬于他的半張床竟然躺了一只狗。
小茉莉像人一樣蓋着小毯子,聽到洛璟塵的腳步聲勉強睜了睜眼,一點給男主人騰位置的意思都沒有。
藍錦更過分,眼睛都沒睜開過,睡得可香了。
她最近态度忽冷忽熱、說話陰陽怪氣,對狗都比對自己好。洛璟塵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呢?
沒有任何情愛經驗的老果給辰王分析道:“女人吶,就是這樣,一段時間喜歡男人,一段時間喜歡狗,過陣子就好了。”
洛璟塵覺得這話在罵自己,但也不好點出來,問:“衛氏沒欺負她吧?”
“哎喲王爺,王妃嬌弱,哪能欺負得了白夫人,她那身功夫能把王妃的頭給擰下來。”
洛璟塵道:“小白是個嬌柔的女子。”
這話讓老果聽不下去,直言道:“王爺,憑良心說,王妃娘娘長得不比白夫人差。”
“是嗎?”洛璟塵真沒細想過這事。
衛仙兒是個大美人,她每次出現在人前都是無可挑剔的,衣飾美豔、妝容精致,說話細聲細氣,動作輕柔和緩,連神态舉止都是小心翼翼的,美則美矣,就是看着累人。
小白就不一樣了,她巧笑嫣然,顧盼神飛,既能淡妝濃抹都相宜,也能嬉笑怒罵各有可愛。她的美大方自然、渾然天成,帶着洛璟塵的偏愛深深紮根在心上。
他收起微揚的嘴角,對老果說:“兵部尚書雖然比不得戶部尚書,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他給洛璟軒當了那麽多年走狗,手中果然有東西,等大偉來了信兒,本王親自去。”
“此去兇險,王爺要不要多帶幾個人?”
“讓龍井龍蝦跟着就行,他們兩個機靈,一般人不會對小孩子設防。”
洛璟塵帶着老果出了門,臨行前哄着藍錦在家乖乖着,萬事不要委屈自己。藍錦趁機去了他的舊府,門外兩只石獅子,棗紅色的大鐵門緊緊掩着,她跳進去逛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人,這裏的一景一物都陌生的很,調不起她任何記憶。
離開時,看見一個老頭提着菜進了側門,原來是留在這裏看門的。她提步跟上,揭下面紗問:“大叔,我渴了,能借點水喝嗎?”
大叔掃了她一眼:“行,進來吧。”
藍錦喝了水,羨慕地掃了一圈,說:“大叔,這裏的房子真大啊。”
“這是辰王以前的府邸,移府之後王爺把原先的人都遣走了,我沒地方去,想跟着王爺去新府,王爺不願意啊,讓我在這兒看家……也行啊,這兒清淨,瞧,這麽大的地兒都是我的。”大叔原本心情苦澀,說着竟自己笑了起來。
太久沒人跟他說話,他打開了話茬,自顧自地發起了牢騷:“新人哪有舊人使喚得順手,哪有換府也換人的道理?小老兒我伺候你那麽些年了,走了也不帶着我。”
藍錦确定了一件事,這位大叔不認識她,她從來沒有在這裏住過。
回到紅豆苑時,她被裏面的架勢吓了一跳。衛仙兒端坐在中間的座位上,眼神不怒自威:“本王妃回家省親,帶了些果脯回來想送給白侍妾嘗嘗,沒想到在這兒等了半個時辰。”
藍錦連忙低頭認錯,道:“剛剛在湖邊睡着了,是我的不是,請王妃恕罪。”
“是嗎?阿香說沿湖找了,沒看到白侍妾。還有,你不懂規矩嗎?”衛仙兒揚眉。
阿香狗仗人勢:“在王妃面前,白侍妾不該自稱‘我’。”
“那該自稱什麽?”
“自稱‘賤妾’。”
藍錦心情很差,想揍人,但理智告訴她不合适。
衛仙兒一雙美目盯着緊,似乎非要等她說出這個詞才肯罷休。
阿香一腳把藍錦踢到了地上,斥道:“白侍妾聾了?”
藍錦的臉青紅交接,良久,低聲道:“賤妾知罪。”
衛仙兒終于滿意了,欣賞着手上剛塗好的蔻丹,漫不經心地說:“阿香啊,白夫人出身下賤,不懂王府的規矩,若是不好好管教就是本王妃的失職。”
她趁着辰王不在,越發放肆起來。給紅豆苑和香蘭院發了一本《女德》,讓她們每日抄寫兩遍,還要每天去宜德閣聆聽兩個小時教導,期間沒少被刁難。藍錦想要出門,轉而發現被阿香盯得嚴嚴實實的,當真是“閻王易鬥,小鬼難纏”。
說來也怪,藍錦每次被衛仙兒刁難的時候,經常碰上九殿下過來。衛仙兒要在外人面前維持高貴的形象,不願落下壞名聲,只好放她們一馬。
在無人處時,小九還會找機會關心一下“七王妃沒有為難嫂子吧?”
藍錦回到紅豆苑,小茉莉沒有像往常一樣歡歡喜喜地跑過來,而是在縮在窩裏發抖。她連忙抱起小茉莉檢查了一番,它的腿已經站不穩了,身上有好幾處傷口,血跡透過皮毛沾到她的手上。
“怎麽回事?”
阿婉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您去宜德閣的時候,阿香過來了,要把它帶走炖狗肉。奴婢求了半天,說它是王爺送給夫人的,阿香說小茉莉亂叫影響王妃休息,必須給它些教訓……”
此時,阿香領了份例,正好和蘭夫人狹路相逢。阿香嫌棄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說:“跟豬似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兒,真不知道王爺怎麽看上你的!”
蘭夫人氣得臉通紅弄,拿着手絹指着她說:“我好歹也是王爺的侍妾,你……你別欺負人!”
阿香掐着腰:“我呸,狗屁侍妾!本姑娘現在就算賞你一巴掌,你都得忍着。”
“啪!”清脆的一巴掌打到臉上。
挨巴掌的卻不是蘭夫人,而是阿香。
“我賞你巴掌,你得忍着。”來者把她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正是藍錦,目光陰冷地盯着阿香。
“你敢打我!”她捂着火辣辣的半張臉,就要動手讨回來,可是自己的手還沒伸出去,左臉又挨了一耳光。
藍錦當着一堆人的面,幾十巴掌下去,阿香的臉腫成了豬頭。她長呼一口氣,幾天來的憋屈和不爽終于順了些。
“小茉莉活着,我饒你一命;它要是有三長兩短,你下去賠罪。”藍錦警告完,不管她撕心裂肺的叫喊聲,若無其事地回了紅豆苑,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衛仙兒踹開紅豆苑的門,後面氣勢洶洶地跟着一幫人。
“來人,把她給我捆起來,杖責一百!”
身後的侍衛都不動彈。
“沒聽見本王妃說話嗎?”衛仙兒的聲音又高了一截。
良久的寂靜後,一個侍衛出聲:“王妃,王爺有吩咐,府上任何人不得為難白夫人,屬下不敢違逆,請王妃恕罪。”
衛仙兒的神色變了幾圈,覺得受了莫大的侮辱,焉能忍下這口氣,道:“你們不敢,我敢!”說着便要親自掌掴藍錦。
藍錦冷眼瞧着她盛氣淩人的模樣,準備不客氣了。
誰知,那幾個侍衛居然站成一排擋在藍錦面前,冷聲道:“王爺臨行前交待過,任何人不得為難白夫人,自然也包括王妃您。”
藍錦心中一動:他竟然……這樣護着自己嗎?
是夜,月黑風高,藍錦駐足在書房外,裏面還是黑漆漆的,他已經走了三日了。
她心裏發沉,想道:洛璟塵,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對我的情意到底是真是假?你騙了我多少?
侍衛過來,拱手道:“白夫人,王爺說如果順利的話,明天上午就回來了。”
“嗯。”
藍錦願意相信洛璟塵對自己的情意……若非真情實意,洛璟塵圖她什麽呢?
她回去時,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蹑手蹑腳地去尋,發現屋子後面,兩個婢子在灑火油、堆柴火。
宜德閣裏,衛仙兒正坐在銅鏡前描眉毛,打扮得光鮮亮麗。
一道黑影逼近,一柄扇子從背面拍了她一下,她肩膀聳動一下,興高采烈地回頭:“燒死了嗎?”
然後,大驚失色。
“你想幹什麽?來人啊,來人!”
藍錦嫌她聒噪,拿起銅鏡前放的帕子,捂住她的嘴,道:“帕子是濕的,大半夜穿得這麽整齊,還化了妝,準備去救火?”
衛仙兒被堵着嘴,“嗚嗚”地說不出話來。藍錦怕她憋死,見她稍微消停點了,才拿下帕子,她的嘴唇周圍露出不一樣的顏色。
藍錦皺眉,不知道是好奇還是故意惡作劇,用帕子把她整張臉擦了一遍,脂粉胭脂基本擦了個幹淨,她驚道:“衛大仙,你卸了妝怎麽變樣了?”
不算醜,至少中上等,但跟化妝前判若兩人。
衛仙兒可以容忍辰王不喜歡她,但不能容忍別人比她漂亮,尤其不能容忍別人說她醜——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藍錦不理解她突如其來的暴躁情緒,按住她,幽幽道:“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一句話。”
“什……什麽?”這幾個字是從衛仙兒牙縫裏擠出來的。
藍錦輕啓朱唇,話語擲地有聲:“任何陰謀詭計、鬼蜮伎倆,在實力面前都不堪一擊。”
衛仙兒弱弱地問:“啥意思?”
藍錦低下頭,聲若蚊蠅,卻清晰無比:“意思就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你若再不知好歹,我随時擰了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