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思反蠱
第20章 相思反蠱
藍錦這一覺睡得紮實安穩,醒來時日頭已經有些高了。酒意盡消,她以手扶額,嘆道:“怎麽又做了那樣的夢,竟是想他想瘋了麽?”
平時春夢了無痕,但她這次發現了很多不對勁,漸漸也回憶起昨夜的點點滴滴。
門被輕輕打開,藍錦掀開一角簾子,來的是阿婉。“夫人,您終于醒了,今早奴婢進來過幾次,見您睡着便沒敢吵您。扔在地上的衣服想是您不願意穿了的,已經拿去洗衣房漿洗了。哎呀,夫人,您的脖子上怎麽這麽大一個印子,被蚊子咬了?”
“快入秋的蚊子吸血格外狠,衣服放這兒,你去拿些藥草來熏熏蚊子。”藍錦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洛璟塵這只大蚊子,趕緊穿好衣服,生怕被阿婉發現什麽。
洛璟塵這一天過得也不安生,一邊避着不敢去見藍錦,一邊吩咐人給藍錦送去了一大堆補品,假裝不經意地打聽白夫人今上午過得怎麽樣、好不好,有沒有經常提他的名字。
分明自己查不出她的身世過往,分明是自己欺騙來王府做妾;分明是自己情不自禁地動了情,趁她酒醉把人家吃幹抹淨了,現在嫌棄她不是完璧。
不是小白的錯,我在膈應什麽呢?他想。
他有嚴重的精神潔癖,哪怕現在把道理都想明白了,還是做不到毫無芥蒂地面對她。
老果已經在湖邊等了好久,見自己王爺始終靠着欄杆面對湖邊發呆,一直沒敢打擾。但是他已經呆了快半個時辰了,老果猶豫再三,走過去輕聲喊:“王爺!”
冥思苦想中的洛璟塵沖他吼道:“喊那麽大聲做什麽?本王聾了嗎?”
“屬下知罪。”老果道:“王府外果然被人盯上了,但他們警覺得很,一被我們發現就撤了,我們的人去追,轉了條巷子,他們就不見了。”
他們随時易容,找起來難如登天。洛璟塵把腿從欄杆上拿下來,正了身子,道:“查小白的身世。”
“王爺有新眉目了嗎?”
洛璟塵頗不自在地開口:“她應該嫁過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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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果聲音很大,洛璟塵直接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捂上了,目光兇狠地警示道:“此事爛在你的肚子裏,若敢洩露出半個字就把你送進宮當太監!還有,本王說多少你就聽多少,不該問的別瞎問!”
老果使勁點頭,大喘幾口粗氣後,道:“出身不凡又嫁過人,從上往下數,北國皇後嫔妃、皇親國戚、诰命夫人……”
“孟佑才十三歲,哪來的皇後!”洛璟塵今天尤為暴躁,順手敲了老果的腦袋,自己卻一個激靈,一個大膽卻極有可能的想法浮上心頭:“南國倒是有一位太後,年紀跟小白差不多……”
老果問:“傳聞中當了三天皇後、把孟弈克死的安賢皇太後?”
“把皇帝克死,自己還能活得好好的,沒點本事可不行。”洛璟塵摸着下巴,徐徐道來:“這位小太後是南國丞相之女,沈伯遠是文官啊……去查,想辦法弄到小太後的畫像,不要驚動江中影。”
老果走了兩步又回來,一臉難色地問:“王爺,容屬下多嘴,如果白夫人真是南國小太後,您……”
洛璟塵毫不猶豫地回答:“她是本王的人。”
“王爺,請恕屬下再多嘴一句。”
洛璟塵有些不耐煩:“說。”
“您當時跟朱雀交代,讓白夫人心甘情願地聽您的話,對您充滿信任、對您死心塌地……朱雀就研究出了‘夢蠱’,又叫‘情蠱’,還叫‘相思蠱’,顧名思義呢就是……”
洛璟塵聽出了不對勁,抓住他的衣領,“快說明白!”
“屬下前幾天聽朱雀說的,出一滴血的人叫蠱主,喝下這個蠱的人叫宿主。宿主會對蠱主産生莫名的好感,經常做一些……嘿嘿……春夢,日久天長就會情不自禁地愛上蠱主,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洛璟塵熊熊燃燒了好幾天的心涼了半截,小白說她經常做與他有關的夢,原來是蠱的影響。小白會為對他笑、對他臉紅,會為他赴湯蹈火……到頭來,他以為的兩情相悅居然是一廂情願!
老果覺得有必要為朱雀說句話:“您說要一種讓藍将軍對您死心塌地的藥,除了以情蠱相控,尋常藥物哪能有此等效果。再說,這蠱只對宿主起作用,對您沒有作用,您只要不陷入其中,這對您來說是好事啊!”
洛璟塵陰沉着臉,說:“把蠱停了,退下吧。”
他望着湖裏日漸蕭條的荷花出神好久,回去時經過白玉拱橋,随着越來越靠近拱橋中央,從只看到一個腦袋到慢慢露出全部身影,兩人終于止步不前,凝眸相對,久久無話。
突如其來的遇見,洛璟塵還沒想好怎麽面對他,像個羞羞答答的大姑娘,在戰場上的英雄氣概當真是一點都不剩了。
藍錦自然也有些拘束,發現洛璟塵比自己還要拘束,心裏就輕松了。她穿了水藍色紗裙,發髻也梳得好看,雙手負在身後,腳步輕快地蹿到他跟前,歪了歪頭,爽朗笑道:“昨晚我喝醉了,辰王殿下也喝醉了?”
洛璟塵心裏亂七八糟的,嘴唇蠕動了好幾次,不鹹不淡地問了句:“你怎麽出來了?”
“來跟你偶遇呀!”藍錦嘻嘻笑着,自然而然地雙手穿過他的腰間,環住後背。
她想告訴他:昨晚你說的我都聽見了,我也喜歡你。
洛璟塵的目光閃爍幾番,手擡起又放下,最終将難得主動一次的美人狠狠推開——跟有病似的。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兩情相悅,而不是在相思蠱的催動下表達的愛意。
藍錦沒有任何防備,腳下失重,順着拱橋的坡度一路滾落下去。
白玉橋表面質地堅硬,身體與之接觸并不舒适,她的心比身體還要疼。
“小白!”他失聲喚着,急忙躍下去,撈了她一把,奈何拱橋坡度太大,下墜速度太快,無法做到立即起身,只好與她一起滾落下去。
他一只手墊在她的腦袋後面,另一只手墊着她的後背——還是熟悉的姿勢。
起身時,兩人已經從橋中央滾落到了橋尾,兩人半坐在地上。他急道:“小白,傷到哪裏了?快給我看看。”
“滾。”藍錦罵道。
“對不起,小白,對不起,我錯了,我剛才鬼迷心竅,我腦子被驢踢了,小白,你看看我好不好?”
藍錦一臉頹敗之色,說:“你剛才……好像是無意識的行為。”
“嗯!”
“無意識的行為才出自本能。”
“不是,沒有!”洛璟塵斷然否決。
自己騙了人家,占了人家便宜,又犯毛病嫌棄人家不是第一次。
自己派人給她下了蠱,又嫌棄人家對自己不是真情實意。
他扪心自問:洛璟塵,你是不是人啊?
他抓過藍錦的手,幹脆果決地說:“小白,你打我。”
藍錦把手抽回來,她才不吃這一套,幼稚!
洛璟塵再次抓過藍錦的手,這次直接掄到了自己臉上,一聲“啪”清脆而響亮,不知道他的臉疼不疼,反正藍錦的手疼了。
“你既然讨厭我,直說就是。”她站起身,語氣冰冷,看上去卻快哭了。
“不準走!”洛璟塵死死地把她拽回來,道:“不嫌棄,我喜歡你,真的!”
藍錦身體顫抖,經歷巨大的失落和突如其來的告白之後,眼裏落下一顆淚。
洛璟塵抱着她的腦袋狠狠地親了起來,舌頭越過唇齒,直到把她的嘴唇親腫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臭不要臉地問:“小白,你說‘相濡以沫’是不是就這個意思?”
藍錦一腳踹到他身上,擦了擦嘴,說:“滾遠點!”
她本要潇灑不羁地離去,走了幾步,越想越覺得窩火。昨晚郎情妾意,今天又不分青工皂白把她推開,而且剛才……她居然沒拒絕!
這口氣她咽不下,轉身,原地站住,對洛璟塵命令道:“你過來。”
洛璟塵高興地像只哈巴狗一樣,過去了。
藍錦說:“打一架吧!”
“啊?”
一開始兩人只使出了三成功夫,在外人看來皆是些花拳繡腿,實則彼此試探,暗暗較量。藍錦正兒八經地與他大家,洛璟塵卻一會兒想去抓她的手,一會兒想去摸她的臉,又故意在目光相接時眨眨眼睛,利用一切機會眉來眼去。
藍錦飛身蹿到不遠處的柳樹上,動作利落地摘下兩根柳條,扔給他一根,說:“武器!”
洛璟塵很不情願,這樣太不方便摸手手摸臉臉了,喊道:“拿着這勞什子做什麽,萬一傷到你我會心疼的!”
藍錦不待他喊完,已經一柳條子甩了出去,洛璟塵雖然嘴上沒個正經,身體卻敏捷無比地躲過一記柳鞭,又趁勢出手将柳鞭直指她的面門。藍錦哪會讓他如意,身體輕輕後仰避開,洛璟塵上前一步正好把手覆上她的楊柳腰。
藍錦足尖輕點,靈活地旋轉兩圈逃離他的掣肘,覺得這柳鞭比劍用着可順手多了。但洛璟塵不擅長使用這麽長的柳鞭,又滿腦子想着打情罵俏,藍錦連連進攻兩招,他便稍微有些落于被動。
“七哥和嫂子都好俊的功夫啊!”是洛璟九的聲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藍錦用餘光瞄了一眼洛璟九,他一手搖着折扇,另一只手提了一把劍,心道來得正好,張開雙臂前去奪了洛璟九的扇子和劍,揚聲道:“九殿下,借你扇子一用!”
洛璟塵前些日子讓老果給軍器監送了圖紙,洛璟九今日路過軍器監時正好見到它完工,便順路捎了過來。
洛璟塵見她主動拿了特意給她鍛造的寶劍,心裏很是滿足,誰知藍錦稍稍掂量了幾下,竟然覺得不大行,随手丢給洛璟塵,說:“我用扇子,你劍。”
洛璟塵雖然順手接住了,不服氣地喊:“你劍!”
洛璟九幸災樂禍地大喊:“罵人不好,七哥七嫂,你們快打呀!”
折扇被藍錦捏在手中,拇指、食指、中指熟練地捏着扇柄在手中轉了一圈,手指連帶手腕的力量将扇子甩了出去。紙扇旋開、旋轉、前進……這樣的感覺,好熟悉。
洛璟塵執意不願意那把劍,一來那是她給藍錦的禮物,自然要給她全新的;而來劍鞘是粉色的,大男人怎麽能用這種粉粉嫩嫩的東西!
那扇子飛來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要狠,他只得借用方才的柳鞭阻擋,扇面的邊緣與柳枝碰撞,發出“咔吱”一聲。
扇子完好無損,柳條斷成兩截,斷口處光滑如平面。藍錦歪了歪腦袋,面頗為驕傲地對洛璟塵說:“你輸了。”
洛璟塵搶過紙扇來看了又看,抱怨道:“小九,你這扇子不會是鐵做的吧?”
“七哥,真的是紙做的。”洛璟九實話實說。
藍錦已經忘了剛才跟洛璟塵鬧矛盾的事了,自言自語:“我一直沒有趁手的兵器,本想找人打造一把劍,現在看來不用那麽麻煩了,回去做把扇子去。”
洛璟塵的臉青了又青。
藍把扇子還給洛璟九,道:“方才一時勝負欲攻心,搶了九殿下的扇子,請殿下恕我無禮之罪。”
“無妨無妨。”洛璟九笑得春風得意,道:“這柄扇子被嫂子使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嫂子若是不嫌棄,且收下本王這一把。”
洛璟塵的臉快要綠了,他在糾結先把手裏的劍捏碎,還是先用這把粉劍把小九揍一頓。
“九殿下謬贊了,既是殿下的扇子,我豈敢奪人所愛,多謝殿下。”
洛璟九的神色黯淡了幾分,只好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