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栖霞貓叫
栖霞貓叫
洛璟塵收起目光裏的驚豔，裝似冷漠地問：“你怎麽穿着我的衣服？”
藍錦努努嘴，眼神帶媚地湊到他旁邊，用男聲低低道：“璟塵，你的衣服，我竟穿不得了嗎？”
洛璟塵服了氣，這個女人不但裝扮男子無比相像，連聲音都沒有破綻，能模仿得了鐵血将軍，也能扮得了白面小生，一張臉顯得英氣俊俏，神态舉止不見女兒之态。要不是認識她，壓根看不出男扮女裝。
他的目光從臉挪到脖頸，再往下，嘴角抽了抽，湊在她耳邊低聲問：“你不嫌勒嗎？”
藍錦目光含情，幽幽道：“你不是最喜歡我身材嬌小嗎？”
“……”洛璟塵轉身回了雅間，覺得今天這戲八成要黃。
楊雙兒和藍錦也跟着去了雅間，鬧事的大漢被踢了腦袋還在地上暈着，店老板喊人将他拖走了。
楊雙兒覺得這倆人分開是兩種絕色，湊在一起便有點天造地設的感覺，不知為何會産生這樣的錯覺。她很有禮貌地問：“不知公子是何方神聖？”
藍錦伸手挽了洛璟塵的胳膊，媚眼如絲地看着他：“璟塵，你說我是你的什麽人？”
洛璟塵快要愁死了。
楊雙兒聽過不少市井傳聞，知道有些男子喜好男風。且看他倆，一個英俊陽剛，一個俊美嬌小……她越想越覺得惡心，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藍錦依然滿臉委屈，繼續道：“我們的關系見不得人麽，璟塵？”
洛璟塵：“……”
一個是能征善戰、煞費苦心才拐回來的将軍，一個是中書令的寶貝女兒；一個能助他掃平南國，一個能助他成為北國儲君。手心手背都是肉，洛璟塵卑微地意識到，兩個女人誰都得罪不起。
楊雙兒覺得這個名字好生熟悉，終于想透了，蹭得站起來：“你是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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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流星錘穿過珠簾，準确無誤地朝藍錦的方向砸去。
當時，洛璟塵在面對門位置，楊雙兒坐在他的對面，藍錦坐在兩人中間。門外鬧事的大漢不知何時又回來了，他看準了藍錦的方向，準備報方才的一腳之仇。誰曾想楊雙兒突然站起來，流星錘就要砸到她的後腦勺上。
洛璟塵第一時間喊出“小心”，伸手去護住藍錦。
楊雙兒還沒來得及反應，腳下被人一絆，藍錦将她拽到地上,不偏不倚地躲過了襲擊。
流星錘在對面的牆上砸下兩寸深的坑，反彈撞到桌子，頃刻間，屋內碗盤碎裂，湯菜狼藉，珠簾還在瘋狂撞擊着。
鬧事的大漢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右手腕被一根筷子橫面穿過，是洛璟塵擲過來的。
老果聞聲而來，手下把大漢擒住，他說：“主子，他不是。”
他不是老果安排的人。
洛璟塵擺擺手，讓他去處理，看到花容失色的楊雙兒，才想起有這麽個人在：問道：“楊小姐沒事吧？”
楊雙兒卻不想再看他，轉頭謝過藍錦的救命之恩。辰王關心則亂，首先想到保護她，而不是身處險境的自己。本能反應騙不了人，既然已經有一個人在他心中牢牢占據了位置，自己何必去擠呢？
“叨擾辰王了，告辭。”她的臉色不好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月華樓。
藍錦一反剛才的清雅貴公子形象，沖洛璟塵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她這模樣十分可愛，甚至嬌憨，洛璟塵一來心虛，二來對她實在生不起氣來，過去牽了她的手：“走吧，回去。”
二人并肩出門，洛璟塵抽空回了個頭。
老果讀懂了辰王的眼神，點點頭，又抽空想了點別的，比如：王爺的演技怎麽時高時低的，現在就很自然嘛。
兩人走了一路，默契地誰也不跟誰說話，終是藍錦先打開了話匣子：“你不謝謝我嗎？”
“謝你什麽？”破壞本王好事，本王沒跟你計較，還讓我謝你？洛璟軒心想。
“楊小姐看上你了。”藍錦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昨天我不小心聽到你談話，你說‘神女有心、襄王無意’，你怕她纏上你，這下不會了。”
“本王感激涕零。”洛璟塵一半敷衍，一半發自真心。楊小姐是個不錯的姑娘，但跟她呆在一處時，他總覺得處處別扭、處處不得勁。
計謀未遂，他本該惱怒失望，卻有如釋重負的輕松。在洶湧澎湃的人潮裏，唯有她的一颦一笑直入心扉，如一朵蕩漾在水面上的蓮花悄然綻放。
身後似有嘈雜，一個人影飛快掠過，身後追趕的老果等人被困在人堆裏，是剛才鬧事的大漢，竟然從老果手上逃了。
洛璟塵和藍錦飛快地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表達同一個意思：絕對有陷阱，但我想去看看。
大漢雖然身形龐大，跑起路來卻飛快，一會兒就把他們引到了郊外的栖霞山。大漢在林子裏轉了個身就不見了，洛璟塵煞有介事地回頭望，沒有老果的蹤影，無奈嘆道：“本王的侍衛不行啊，瞧瞧人家的輕功，一點都沒受影響。”
藍錦沒說話，在平坦的大岩石上坐下來。岩石後面無所倚靠，下面是三四米深的窪地。洛璟塵見窪地的土質松軟幹淨沒有亂石，眼角閃過狡黠的光，故意身子往後一仰，順勢拉下了藍錦。
兩人環抱着一路翻滾，直至停下來，四目相對，眸光閃動。洛璟塵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的側臉，她的眼睛下面有一顆小小淚痣，在他第一次給她揭下面具的時候就發現了。
藍錦咬着牙：“洛璟塵！”
洛璟塵邪邪一笑，挑眉道：“小白，有沒有覺得很刺激？”
藍錦踹了他一腳。
洛璟塵不合時宜地萌生了一個念頭，想嘗嘗這顆痣是什麽味道。
藍錦屏氣凝神，一支箭矢逆着夕陽餘晖穿雲而來，兩人幾乎同時察覺，兩副食指和中指分別夾在箭身兩端。兩雙眼睛對視片刻，即刻翻身而起，躲避不斷射來的流矢。
“喵嗚喵嗚”的聲音由遠及近，像野貓們夜晚聚集在一起，忘我地嚎叫着春情無邊。
山林深處湧出十幾號蒙面人，“喵嗚喵嗚”的聲音就是從他們嘴裏發出來的。一個個披着黑色的鬥篷，臉上用重彩塗成五顏六色的貓臉，有的是哭臉，有的是笑臉，有的表情猙獰，有的和顏悅色。
“什麽玩意兒？”藍錦問。
“‘子夜魅影’，俗稱‘夜貓子’，橫行江湖多年，不把官府放在眼裏。”
“嗯，這身手可以不把官府放在眼裏……夜貓子不該晚上出來嗎？”
“但本王晚上不出來啊。”洛璟塵理所當然地說着，擡肩蹭她的肩膀，“憑咱們兩個的本事，就算不把天下放在眼裏都行……小心！”
洛璟塵為了拉她躲避流矢，自己的胳膊上挨了一箭。顧不得查看傷口，他單手折去胳膊上的箭，只道：“先走為上。”
夜貓子們的身手不差，藍錦和洛璟塵的功夫卻更勝一籌。兩人施展輕功暫時擺脫追兵，藍錦停下來，問道：“你的傷口怎麽樣？”
“這點小傷不礙事。”
藍錦查看他的胳膊，箭矢紮在裏面，肌膚周圍已經滲出暗黑色的血跡，她蹙着眉，憂心道：“有毒，我給你拔了。”
洛璟塵阻止她：“別，你要把他們都引過來嗎？”
“啊……！”兩人同時驚呼。
藍錦急着想幫他取下箭，洛璟塵覺得不妨事，就這麽一推兩推的，傷口受到了牽連，跟箭頭連着一段箭身被折斷了，箭頭卻留在了他的皮肉裏。
兩人大眼瞪大眼地瞪了一會兒，還沒顧得上相互埋怨，又傳來夜貓們的腳步聲。
她扶着他，道：“我們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洛璟塵嘴硬，把她推到一邊：“我又不是病人，自己能走。”
他們靠着枝繁葉茂的林子左擋右避，藍錦不時擲出幾塊石子轉移他們的視線，終于找到一個藏身之處。
山體的陰面從遠處看像撐在半空的半張傘，是個夏日納涼的好去處。傘面下沿有一條細長的縫隙，大概兩人高、一人寬、五六米長，即便被發現，敵人只能一個接一個地進來，易守難攻。兩人進去，裏面是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小山洞，陰呼呼的，勉強靠縫隙裏進來的光能視物。石壁上往外洇着水，偶爾傳來洞頂滴下的雨水。
倆人找了個相對幹淨的地方坐下來，藍錦撕爛他的袖子，罵道：“你又得罪了什麽人，一出門就被人追殺。”
“本王一直是正人君子。”他答得誠懇。
藍錦取下發髻上的銀簪，銀冠失去支撐也被拿下來，烏黑如瀑的秀發滑了下來，看的洛璟塵又開始心猿意馬，卻聽她道：“設計勾搭楊家小姐的正人君子？”
他愕然：“你……知道啊。”
“為了皇位，你真能折騰。”她淡聲道，順手将銀簪彎成小鑷子的形狀，一手托着他的胳膊，因洞裏光纖不太足，她低低地埋下頭，觀察着箭頭埋在肉裏的位置，利落地把箭頭取出來。
銀簪一半已經變成了黑色，藍錦長嘆一口氣，低頭，雙唇覆到她的傷口上，準備毒血吸出來。
洛璟塵急忙阻止：“別……”
被人吸血的感覺很奇怪，也很可怕，比被人再捅一箭還要難受。除了火辣辣的疼，還有那種令人想抓耳撓腮、刺刺撓撓的癢……她吸了一口毒血，吐出來，又吸了一口。
“快停下，小白，住嘴……你會中毒的！”洛璟塵指着洞口的方向，提醒她：“吶。”
藍錦沒有心理準備，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心跳頓時少了半拍，嘴裏沒來得及吐的一口殘血順着喉嚨滑下去了。
一只巨大的笑臉綠貓站在洞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們，被兩人的親密舉動震驚地不知如何是好。
藍錦眼疾手快，撿起銀簪朝笑臉綠貓擲去，貓面具應聲而裂，掉落，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洛璟塵的瞳孔驀然變大，只一瞬間，笑臉綠貓還來得及出聲，已經被洛璟塵擰斷了脖子，死不瞑目。
“他不是你的人嗎？”藍錦震驚。
鬧事的大漢能從老果手上逃走、洛璟塵不由分說地追過來、能躲開卻不躲的毒箭、還有老果遲遲沒跟上來……一切都是洛璟塵的臭把戲，夜貓子是老果等人假扮的。
如果不是她及時戳破夜貓子的面具，洛璟塵很可能把他誤認成自己的人，後果不堪設想，他後怕地說：“這個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