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惡術
第074章 惡術
“阿嚏!”
李清河揉揉鼻子。
總覺得有人在念叨她……是錯覺嗎?
博雅?童子?賴光?
總不能是本丸的付喪神們吧……她在心裏嘀咕道。
離得這麽遠, 再能影響到就有鬼了。
“小狐丸?你在做什麽?”髭切站在一邊,試圖把自己的同僚從李清河身上撕下來。
“這是小狐丸?三條家那個?”李清河晃晃腦袋,把思緒晃到角落。她艱難地把埋在毛絨絨裏的雙手拔.出來,扒開臉上的絨毛, 在白團子裏仔細摸索。
摸到了耳朵一樣的東西。
“……你別騙我,小狐丸哪來的尾巴和耳朵。”
李清河發誓, 真的只是養小狼時的積習難改,她順手揉了揉那對兒動物耳朵。
“呼唔~”白絨球軟綿綿地哼唧, 軟成一灘, 徹底扒在她身上不下來了。
“……你剛才做了什麽?”髭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發誓,我只是揉了揉他的耳朵。”
“你揉了小狐丸的耳朵?!”髭切像個八歲的小女孩一樣,絲毫不顧風度尖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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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痛苦地捂住耳朵。
“你一個男人怎麽叫得就跟我對你做了什麽一樣。”
她耳朵都要聾了。
“你沒對我做什麽。”髭切深吸一口氣,勉強變回原來清澈甜蜜的聲線, “但是你竟然摸小狐丸的耳朵!
“他現在什麽都不懂!”
氣急敗壞地像是黃花閨女被土財主糟蹋的赤貧讀書人。
“現在不用那套惡心吧啦的敬語了?”李清河翻了個白眼, 指指黏在自己身上的白絨球,“你看清楚一點, 是誰非禮誰?”
“……”
髭切沉默了。
李清河挫敗地抹了一把臉。
對着髭切那副老母雞臉, 她什麽殺意也沒了。
總不能在這團白絨球面前, 拿刀砍了髭切吧?
“髭切,”她最後這樣說,“找個避雨的地方,帶我去。”
“使喚人的時候真是不客氣。”不想再和李清河表面情深似海心裏磨刀霍霍, 在被對方徹底掌握了行動和生死之後, 髭切完全換了副模樣, 變得冷淡又毒舌。
“和你?”李清河挑出林間矮樹上的一片大葉子折了,舉在頭頂當傘。聞言嗤笑:“讓我想想……和一個開始想殺掉我,後來又想拿我做牲口和口糧,算計我折辱我,絲毫不把人命當回事的鬼講禮貌要客氣?
“我可不是大慈大悲的佛祖啊。”
小狐丸“啊”地嚎叫一聲,繞着李清河轉圈。
“別亂跑。”李清河無奈地揉揉額角,雙手交替着舉葉子,為小狐丸遮擋雨滴。“乖一點,毛皮沾濕了有你難受的。”
“我看未必。”髭切視線掠過李清河舉在小狐丸頭頂的葉子,輕佻地喊道:“李菩薩。”
“你再喊一句,舌頭就不用留了。”李清河冷淡地看了髭切一眼。
“……”髭切果斷閉了嘴,在林間奔跑起來。他一腳踏上樹幹借力跳上對面的樹枝,眺望一番後縱身躍下:“那邊,有個山洞。”
“走。”李清河帶着小狐丸向髭切所指的方向走去。
“啧。”髭切看着李清河高瘦的背影,揉亂了被打濕的頭發。
這麽獨斷專行的性子,真不知道她本丸的刀劍是怎麽忍過來的。
審神者一個人流落在歷史中,該不會是被本丸背叛了吧?
髭切不無惡意地想,擡腿跟上李清河的腳步。
本丸實際的情況,雖然沒有髭切想得那麽嚴重,但也差不離多少。
李清河完全不知道,她就要被自己的小心腹們賣了。
後院失火,進入倒計時。
“你們終于肯說了嗎?”蜂須賀虎徹口氣并不算好。
“蜂須賀哥哥?”今天剛醒過來的浦島虎徹坐在同為虎徹的兩個哥哥之間,有些迷茫。
“非常抱歉,浦島君。”石切丸誠懇地道歉,“今天你才剛醒來,就要勉強你出席會議。”
“這是我要說的。”橙色頭發的少年連連擺手,“給大家添麻煩了。”
他撓撓頭,神态和動作肖似長曾彌虎徹。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請務必讓我幫忙!”
蜂須賀虎徹擡手,毫不留情的給了弟弟一個腦瓜崩。“你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解決,就不要亂攬事情。”
“浦島才剛醒,就別動手了啊。”長曾彌虎徹笑着把抱頭呼痛的橙發少年攬到身邊,轉頭去問莺丸,語氣裏隐隐含着些怒氣,“所以,你們終于舍得開口了?”
屋內霎時一靜。
“哦呀哦呀……”三日月宗近,從來不加入談話讨論,會議上只會抱着茶眼觀鼻鼻觀心的最美之刀,出聲打破了僵局。他的視線從莺丸和鳴狐身上滑過,在石切丸和太郎太刀的位置停留片刻,最後落在一期一振、和泉守兼定所在的區域。“看來是下定決心了呢。這樣好嗎?在大人守口如瓶的情況下?”
“大人聰明睿智,但是習慣自己承擔,獨斷專行。在大阪城,我們暫時失去了她。”眼睜睜看着李清河墜落的畫面太過深刻,再一次談到李清河的消失,讓莺丸非常的不适。他抿抿嘴,還是堅持說下去:“事實證明,隐瞞是錯的。而這樣的錯誤,不應該再犯第二次。”
“主公說過,她需要我們和她一起尋找思路。”和泉守兼定接過話。
——至于鶴丸的情況,我會在組織好之後告訴你們。當然,還有你們關心的三日月和今劍、時之政府、暗堕……只要我清楚的事情,都不會對你們說謊的。
——至于我有一些頭緒的事情,也會在我确定後告訴你們。
——我還需要你們和我一起想辦法呢。
李清河确實,這麽說過。
“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鶴丸國永昏迷,主公下落不明,狐之助在時之政府彙報工作。”和泉守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因為主公身份的特殊,我們不能聯系政府。尤其在政府暴露出一些蹊跷之後,我們更不能莽撞尋求援助。”
“主公之前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或者已經确定了什麽。不知道出于什麽考慮,選擇隐瞞下來。
“但是就現在的情況,即使主公決定公開情報,也沒有辦法告訴我們。信息不對等,很有可能會造成錯誤和損失。
“我認為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共享一切已知信息,盡可能的了解一切。
“現在正是尋找思路的關鍵時機。”
“啊咧~關鍵時機嗎……我不知道其他人準備爆什麽猛料。”次郎太刀托腮靠在桌沿上,手指把玩着茶杯,聞言笑眯了眼,“但是一期那裏,可不是什麽應該現在談論的事情哦?”
……一期一振?莺丸朝水藍色的付喪神的方向看去。
一期一振能知道些什麽?
這大概是所有知情者的疑惑。
比起他們,李清河透露給一期一振的信息少得可憐。
“次郎殿下,卷軸可是被你搶着收在袖子裏了。”被目光圍繞的一期一振并沒有立刻解釋的打算。他微微一笑,揭穿次郎太刀想看熱鬧的心思。
太郎太刀的目光落在弟弟鼓鼓囊囊的袖子上。
“……原來不是酒嗎?”
“即使是我,也知道現在喝酒未免太不知分寸的。”次郎不滿地嘟囔,擡起袖子,嘩啦啦撒出一堆卷軸。
“……這是來自政府的。”壓切長谷部立刻辨認出卷軸的式樣。他伸手想要拿起離他最近的卷軸,“只有政府會用祥雲壓紋紙和黑金漆圓木軸。”
“哎~先別動。”次郎直接趴在桌子上把卷軸壓住,推開壓切長谷部的手。
“看之前必須要做足心理準備的。”他對壓切長谷部搖搖手指。
“啊啊啊我獅子王完全!糊塗了!”金發少年頂着一對圈圈眼,茫然聽着同僚們你來我往打機鋒,終于忍不住拍上桌子大吼:“既然有重要的事就快說啊!磨叽什麽呢!
“你們就不着急嗎!大人還流落在外面呢!”
沒地方住,沒東西吃,沒有認識的人,天為蓋地為席四海為家,風餐露宿……說不定掉在什麽危險的地方,被人欺負,受盡折磨……
獅子王想想都心疼死了好嗎!
“阿嚏!”山洞裏的李清河狠狠打了個噴嚏,揉揉發癢的鼻子,納悶嘟囔:“着涼了嗎……”
“……我第一次知道,獅子王殿下的想象力如此豐富。”笑面青江壓低了聲音,對石切丸感慨。石切丸深有感觸微微點頭。
像李清河這樣的人,能混得那麽慘才是有鬼吧?
“大人說不定在哪個時代,吃香的喝辣的睡美——”後面的話被堀川國廣捂了回去。
“青江先生注意一下場合!”堀川國廣無奈地說:“別再插科打诨了。”
沒有李清河的壓制,笑面青江的污力指數最近一路飙高。
李清河又打了個噴嚏。
“怎麽,淋了點雨就生病了?”髭切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諷刺李清河的話題,不遺餘力地嘲笑連連打噴嚏的李清河。小狐丸繞着李清河轉了一圈,尾巴一甩把李清河嚴嚴實實包裹起來。
“不,我不冷。”李清河沒有理會髭切。她拿開小狐丸的尾巴,揉揉那頭柔軟的白發。“乖,去裏面,把身上弄幹淨。”
小狐丸聽話地跑進洞穴深處。
甩毛。
“怎麽,打發走大狐貍,來對我放狠話嗎?”髭切毫不忌諱地脫掉濕透的襯衫,露出肌肉流暢的上身。“省點力氣吧。有大狐貍在,你不會殺掉我的。”
有疑似認識李清河,非常依賴她的小狐丸在,于情于理,李清河是不會對小狐丸的同僚,也就是髭切下殺手的。
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髭切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大不了就是被刁難或者被暴揍。
髭切早就習慣了。
李清河拂出一塊幹淨的石頭,脫掉浸了水的鞋盤腿坐在石頭上,脫掉外衫,只留着一件輕薄的白色中衣。她從玲珑囊裏掏出幹淨清爽的圓領袍,瞥了眼髭切,扔給他兩套衣服。
“大一點的給小狐丸,小號的給你,要換去裏面換。”
竟然沒難為他?
髭切一愣,竟有些不自在起來。沉默着站起來,頭一次不需要李清河用命令的語氣強制,拿着衣服順從地走進深處。
李清河的目光落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看不清楚情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概,是由髭切想到了本丸吧?
“你們誰先說?”
龜甲貞宗有一搭沒一搭敲擊着桌面。
“次郎殿下。”一期一振第一個開口。
“嗨嗨~”次郎直起身子,在幾個卷軸裏翻了翻,挑出其中一個扔給一期一振。
“雖然我和次郎殿下發現的事情,你們大概早就知道。”一期一振接住卷軸,對莺丸說。
“我還記得主公做的整理:第一卷審神計劃,第二卷付喪神與審神者,第三卷出陣與鍛刀,第四卷術法與科學……第五卷歷史與時空。”只是聽過看過一次,一期一振便全都記在心裏。
“但是我在翻閱的時候,并沒有找到有關審神者的部分。如果只是審神者為何都是女性這個問題,主公不會特地列出來。”
一期一振說:“結合我在……拓實大人工作的房間裏找到的卷軸,我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看到審神者的部分。”
審神者……拓實。
本丸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在那一日之後不約而同得變成了每個付喪神心中的禁忌。
一半的付喪神沉默不語,還有一半的付喪神不明所以。
和泉守兼定下颌的弧度格外地冷硬。
“拓實大人?”五虎退察覺到微妙的氣氛,仰頭看向一期一振:“是主公大人之前的那位審神者大人對嗎?”
他柔軟地提起嘴角,臉上秀氣的小雀斑也跟着動了動,“宗三先生說過,那是位耐心柔軟的善良人呢。”
一期一振有些詫異地去看自己的弟弟。
……連退都知道啊。
他擡起頭,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同僚,忽然發現,除了來得時間太晚的付喪神們帶着迷茫的表情之外,大部分付喪神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複雜。
只除了鲶尾、骨喰、亂、厚、博多和藥研,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和他。
只有他們,一直都帶着仇恨的陰霾。
“……什麽啊。”他擡起手,慢慢捂住眼睛。
什麽啊。
原來所有人都在瞞着他們。
這不是……完全被照顧着嗎。
他們……被本丸的大家,被李清河,照顧着,擔心着,愛着。
沒有人忍心告訴他們,寧願他們沉浸在虛假的仇恨中,也不願他們感受到懊悔的疼痛。
所有人,都全盤接受了他們的痛苦和恨意,加上自己心中的自責,沉默地承受起雙倍的重擔。
無一例外。
大家都在為遭受了痛苦的他們,編織溫柔的謊言。
“一期哥?”平野擔心地呼喚。
連平野都是“共犯”。
一期一振抹過眼睛,深吸一口氣。
“在第一任審神者,朝日卸任之後,拓實大人接任本丸第二任審神者。在任期的第五年,為獲得稀有刀劍而斬殺刀匠,活祭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并試圖活祭堀川國廣、亂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
“在堀川國廣重傷昏迷、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無法行動、鳴狐被污染的情況下,和泉守兼定斬殺了拓實大人。”
一片倒抽氣聲。
一期一振頓了頓,“這是之前我、我們都知道的。
“但是我在拓實大人的房間發現的東西,證實這件事并非如此簡單。
“關于這一點,大部分人應該早就知曉一二。”
他把卷軸推到桌子中央,解開繩子,慢慢推開。
“這個,主公和莺丸殿下,鳴狐叔叔,你們應該沒有發現。
“這是拓實大人的記錄。
“記錄上清晰的記下了,政府每月派送的資源數目,和裏面夾藏的違禁術法卷軸。”
“術法卷軸在我這裏喲~”次郎太刀舉手。他一旁的太郎太刀手指不易察覺地顫抖着,慢慢拿起一個卷軸展開。
“政府每個月,都會給拓實大人寄送卷軸和相關的材料器具。”
“等等!”太郎太刀連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這卷軸上……”
“是的,太郎殿下。”一期一振輕輕地宣判。
“這部分卷軸上,都有惡術的痕跡。
“會影響閱讀的人精神的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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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的目光落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看不清楚情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清河: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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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審神者拓實是個好人。
但是所有察覺到這一點的付喪神都不約而同隐瞞了真相。遭受了痛苦的付喪神不會承受自己其實恨錯了人的懊悔,和泉守兼定只需要去恨,而不用為殺了根本沒有錯的拓實而崩潰。
大家都覺得,還不到時候。他們的同僚還沒有走出陰影,還沒有成熟起來,還不能承擔這份真實。
但是這樣的結果,就是知情的付喪神會承受雙倍的歉意:沒有早一點發現拓實的不正常,沒能挽救他;在他死後,面對痛苦的同僚們,也不能說出真相,讓拓實蒙受不公。
都是溫柔的孩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