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氣
第069章 生氣
膝丸是難受醒的。
當他恢複意識, 劇烈的頭痛讓他忍不住難受得悶哼。他想伸手去揉抽痛的後腦勺,卻發現自己被綁起來吊在空中,完全動彈不得。
?發生了什麽?
“醒啦?”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膝丸甩甩還不清醒的腦袋,睜開眼睛費力擡頭看向聲音的來處。在他正前方, 是開腿坐着的李清河,似乎已經坐在那裏很久了。
源博雅不見蹤影。
李清河獨自一人随意坐在游廊中間, 手裏的膝丸立在地上,在她的掌心中旋轉。
幸好源博雅已經離去。
膝丸并不想對這位友善包容, 幫過大将良多的人下手。
……雖然他此時和他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有點過分的年輕。
現在膝丸已經毫無顧忌。
“審神者……”膝丸從喉嚨深處發出低低地咆哮警告,“不怕死就快滾。”
“如果我不滾呢?”
“我就殺了你。”那雙野獸的橙色瞳孔鎖定住她。
李清河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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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清楚,你能幫我解答嗎?”
她并沒有真的需要膝丸出聲準許的意思,而是自顧自地向下問:“你說為什麽大部分人, 好吧還有非人, 都喜歡在明明自己不占據優勢甚至處于劣勢的情況下,放狠話呢?”
她随手給了手裏的太刀一個蹦兒。被吊起來的膝丸頓時感覺到自己被敲了一下。
“什麽如果你不這樣做, 我就殺了你。
“如果你騙我, 我就算下陰曹地府也要找到你。
“如果你敢動他一根指頭,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經常受到別人這樣的狠話呢。”李清河惡劣一笑,“不過對我放狠話的人,基本最後的結局都不太好看。”
膝丸:!!!
“你要是敢碰我兄長——”膝丸氣急,狠話說到一半, 下半截因為李清河剛才的嘲笑而卡在喉嚨間, 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面前的小狼狗毛都炸開了。李清河一臉興味地打量不停掙紮的青年, “怎麽,你要拿我怎麽辦?”
幹掉你!
膝丸怎麽也說不出口,氣惱地加快凝聚刀劍的速度。
“放棄召喚刀劍吧。”李清河甩甩手裏的太刀,本應該回到膝丸手裏的刀仍然安靜地躺在她的手裏。“你以為我不會防範,你那點付喪神的小招數?”
在她剛到本丸的時候,無論是莺丸還是一期一振,都向她展示過付喪神對本體的掌控能力。
李清河很不喜歡“被繳械”的感覺,于是在後來學習法術的時候特地查閱了如何暫時切斷付喪神和本體之間的呼應。
失算了!膝丸暗暗咬牙。
他完全無法凝聚本體!
“還真的是個崽子呢……”李清河摸摸下巴。“我之前以為是個冒充崽子的老狼狗,原來你降生的時間也沒有很久啊。”
???
這個女人怎麽知道的?!
“雖然我沒有和膝丸相處過……”她視線裏的青年雖然體魄強健,一口一個殘暴的“殺掉你”,但那雙稚嬰般清澈的眼睛和有些刻板的情緒反應騙不了人。
每一振被她賦予肉身的刀,在一開始都是這種狀态:表情僵硬,詞彙固定,思維淺顯。像是千篇一律的模板。直到被審神者喚醒,在真實有色彩的世界裏逐漸生動豐滿,才逐漸變得與衆不同,與其他的“他”有了區別。
面前這個膝丸,被賦予肉身的時間明顯不長。
“但是你實在是太嫩了,小奶狗。”
“你竟敢侮辱源氏的刀?!”膝丸眼裏的憤怒簡直要把自己點燃了。他覺得眼前的審神者完全是個人渣,敗類,用輕蔑的語言随意侮辱源氏的驕傲。
“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太嫩,你兄長嫌棄你累贅,才把你留在源家哦?”李清河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膝丸的憤怒,更賣力地逗弄起了青澀的青年。她裝模作樣哀嘆:“源氏的刀,果然也和源氏的命運一樣啊。
“比方說……兄弟關系不太好什麽的。”
這句話徹底戳到了膝丸的逆鱗。
“我和兄長是感情非常好、非常好的兄弟!你怎麽敢!”膝丸怒到極致,反而語速放得更慢,一字一頓地陳述。捆綁住他的繩子發出擴張到極致的不堪承受的爆裂聲。
“你,怎麽敢!”
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如同來自深淵的惡魔對着獵物亮出了他鋒利的獠牙。
沒有人能聽到這樣的嘶吼而不膽顫。
當然,除了李清河。
李清河淡定地坐在原處,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
“感情确實好。”她微笑着說:“單單把你留在憎惡非人、斬殺百鬼的賴光身邊。”
“住嘴!是我實力不夠,才不能陪兄長一起去比叡山誅罰鬼怪!如果不是你,憑着兄長的隐藏術法,我怎麽可能被大将發現!”
“啪,啪,啪。”
“謝謝了,小奶狗。”李清河一邊鼓掌,一邊站起來,“謝謝你的情報。”
“等等,什麽情——”膝丸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剛才說了什麽?
“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是一對兒兄弟一起來的。”李清河絲毫沒有欺負小孩子的愧疚感,愉快地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走到膝丸面前。
“讓我整理一下:你們的審神者……”
膝丸的嘴唇不自覺抿緊。
“啊哈,不是什麽好人?她做了什麽?”
膝丸猛地擡頭,瞪大眼睛對上李清河黑如點墨的眸子。
他發誓,他沒有任何一句話透露過關于之前的審神者的信息!
“還想問問是個怎樣的審神者呢……算了。左右不出那麽幾個原因。”李清河聳聳肩,“我也不是喜歡戳人傷疤的人。
“她做了點有意思的事,導致髭切帶着剛化形沒多久的你逃到平安京是嗎?通過時空隧道?是了,很合理。出陣的時候逃掉的?你們隊友竟然沒發現?”
李清河觀察到膝丸的眼睛在她提到“隊友”時的微小閃爍,驚訝地眨眨眼。
“你們……竟然是整支隊伍商量好了,一起逃跑?
“這可真是……一份大禮啊。”
膝丸猛地閉緊眼睛。
之前的怒火被李清河步步緊逼的推理徹底澆得透涼,他的背後逐漸滲出冷汗。
“你閉眼做什麽?”李清河似笑非笑,用似是而非的話哄騙青澀的付喪神。“你以為我是從你眼睛中看出來的嗎?”
她伸出手,拍拍膝丸的臉,發出“啪啪”的輕響。
“知道嗎?越是不想讓別人看出什麽的時候,越要放松。
“小奶狗,你還是太嫩了。”
李清河直起身,背着手轉了一圈,“所以,你們逃跑之後分開了?”
“閉嘴!”
“嗯,看樣子你們沒想一起行動,要我說,這可不太明智。
“不過既然你這麽尊敬喜歡你的兄長,肯定不想和他分開吧?
“但是你剛化形,實力不夠。他就瞞過賴光,将你和過去的你掉換,讓你留在相對安全的源家,自己離開了。
“問題是,他去幹什麽了呢?”
李清河摩挲着護腕,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男人蒼白的臉色。
有冷汗順着膝丸的額角,慢慢劃下。
“他不保護自己的弟弟,尋個安身之所藏起來,還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呢?
“逃家的付喪神,一把刀,能幹什麽呢?
“讓我猜猜……”李清河抹去即将脫離膝丸面頰的汗珠,若有所思。
“去狩獵了?”
除了大唐寥寥無幾的幾個親近的人,沒人知道,李清河最擅長的其實不是文韬,不是武略。
而是情報。
尤其是從人身上獲得情報。
一絲肌肉的顫動,眉眼任何一點變化,瞳孔哪怕幾微米的收縮,她都能捕捉到,并且加以分析。
雖然在之前面對莺丸、三日月宗近甚至龜甲貞宗等付喪神時,李清河也做過粗糙的分析,但她從沒有太過為難本丸的付喪神們。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在遙遠的平安京中,膝丸是第一個見過李清河如此冷酷尖銳一面的付喪神。
此時膝丸單單面對着只是在觀察他、沒有使用一絲暴力的李清河,都要堅持不下去了。
“哎呀?他還真是去狩獵鬼怪了?”李清河來了興趣。“我還以為之前你說的誅罰鬼怪只是個口號呢。
“髭切現在又不是賴光的刀了,為什麽還要狩獵鬼怪?
“責任?不對。複仇?不對。厭惡?不對。力量?委托?”李清河緊緊盯住青年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捕捉到膝丸一瞬間的緊繃。
“啊,我知道了,是力量。
“力量……離開審神者這麽久,确實會缺乏靈力。”李清河迅速分析,“所以你會無法維持實體,變成渾渾噩噩的虛影;所以髭切要去斬殺鬼怪,汲取力量。
“不過……”李清河皺起眉,“人身上的靈力才是最适合的吧?”
她看到膝丸毫無血色的嘴唇,話音一頓,瞳孔縮緊。
“所以……髭切不止是斬殺鬼怪。
“他竟然還從活人身上抽取靈力?”
膝丸終于完全潰敗。
太可怕了。
怎麽會有這種人類,只是看着他,就能看出他所有的秘密。
膝丸覺得自己像是赤裸着站在冰天雪地中,冰寒徹骨,無所遁形。
“我改變主意了。”李清河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冷汗涔涔的膝丸。“本來看在你還小的份上,不打算深挖太多。”
星光散去,笑意不見。那雙變得黑沉一片完全無法刺探的眼睛,居高臨下俯視膝丸。
“活人的靈力被吸收,你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吧。”
靈力本質上和內力沒什麽區別,是生命的延伸,元氣的另一種表現方式。
為什麽內力損失的人身體虛弱?因為傷到了元氣。
那麽被抽取靈力的人會怎麽樣?
失去的靈力少還好,頂多難受幾天。失去的靈力倘若超過一定界限,便會損傷根本。嚴重得甚至會威脅生命。
按照八神的說法,之前大部分審神者,都是因為靈力流失太快而枯萎而死。
這還是在靈力循環恢複方面極為優秀的審神者。
如果是陰陽師呢?巫女呢?只有一點微末靈力的普通人呢?
膝丸幾乎要被愧疚淹沒。
“……我沒有。”
他啞着嗓子,虛弱無力地說,不知道是在辯白,還是在盡力挽回什麽。
“我沒有做過。”他睜開眼睛,直視李清河,重複了一遍。
“如果我在你身上聞到過任何不屬于你的靈力味道,你現在也不可能這麽舒服。”李清河從他的強調中得到了答案。“看來你十分清楚會帶來什麽傷害。”
“那麽和你們一起逃跑的其他付喪神呢?也在用這種方法茍延殘喘?”
膝丸艱難地搖頭,“我不知道。”
“我忽然覺得,你還不如就像之前那麽蠢着。”
李清河嘆息。
她把手蓋在膝丸的頭上。
“最後一問。”李清河說。
“你之前的審神者做了什麽?色欲之罪?貪婪之罪?嫉妒?暴怒?傲慢?”
她從膝丸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了。”李清河按在膝丸頭上的手的手心處,有靈力的光芒閃耀起來。
“你缺少靈力、迷迷糊糊的時候,至少……”看着被光芒籠罩的付喪神,李清河最後說。
“還能有可愛這一個優點。”
付喪神在光芒中消失了,只剩沒了支撐的繩子亂七八糟垂了下來。
“你把他殺掉了?”膝丸以為早已經離開了的源博雅從屋裏探出頭來。
他聽到了全部。
“沒有,只是讓他回了刀裏。”
三拍掌,歸一。能将所有化身之物逼回原形,不會有任何知覺的術法。
八神教給她的術法,第一次就用在了膝丸身上。
“怎麽,你還以為我會殺掉他?”
源博雅傻笑企圖萌混過關。
“雖然我很生氣,但是也不會為了沒做過的事而殺掉一個孩子。”李清河注視手裏安靜的太刀。“即使有一副成人的樣子,他仍然只是個邯鄲學步的幼崽。”
“哦,你只是審問了一只小奶狗,沒有為難他。”源博雅眨眼,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
“因為小奶狗的大惡狼哥哥實在讓我不太高興。”李清河聳聳肩,“如果我不發洩一下,說不定會化身魔鬼四處搞破壞。”
源博雅不接話,一味盯着李清河。
“……好吧,我只是心裏不太舒服。”李清河只好老實交代。
面對在某些方面心思極為細膩的源博雅,李清河的任何情緒變化都瞞不過他。
“我就知道。”源博雅毫不意外。
“之前的你可不會下這麽狠的手。”他輕敲蝙蝠扇,“我在裏面聽着都冷汗涔涔。
“為什麽?”他有些擔心地問,“我以為能得到來自未來的消息你會很高興。”
“……不,我一點也不高興。”
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那種被看不見的巨手随意擺弄的惡心感覺重新找上了她。
“……我想你現在不會告訴我什麽。”源博雅注意到李清河不欲多言的态度,貼心地不再追問。
“大惡狼的弟弟就在你手上,不高興的時候……”他眨眨眼,“逗一逗小孩子就高興啦。”
“我記住了。”謝謝你的不追問和所做的一切。
李清河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因為她知道,源博雅做這些只是因為“想做”,并不需要她的道謝或者回報。
她要做的就是接受,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哦,對了。”源博雅想起什麽,回頭和李清河說:“蜜蟲告訴我,賴光繞去後院抱着童子出去玩了。大概是和你一樣,心情不好,想去抱抱童子開心開心吧。”
“那個可怕的女人。”李清河啧啧嘴,“真擔心她以後的孩子。”
這種程度的母愛已經有點可怕了吧。
“比叡山在北邊,你的行李已經備好。不用擔心我和童子,”源博雅微笑,“去狠狠揍翻大惡狼出氣吧。”
“仗義,兄弟。”李清河對源博雅的貼心贊不絕口。。
“別在外面玩得忘了時間。”貼心的男人叮囑,“地還等你回來補呢。”
“……那我還是別回來了。”
“不可以哦,這樣童子就成了沒媽媽的孩子了。”
李清河對着源博雅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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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我決定讨厭髭切。
膝丸:兄長快跑!!!
髭切;好期待啊好期待啊,好期待審神者帶來的驚喜呀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