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一早交完班查完房, 唐臻馬不停蹄的又去收病人。
她剛走沒兩步,那邊就被劉仁宗叫住了——
“小唐啊。”
“劉主任。”
劉仁宗紅光滿面,一笑起來臉上全是褶子。
“上回我讓你來觀摩手術, 你怎麽沒來?”
唐臻愣了下,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抱着手裏的病例本,人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窗外郁郁蔥蔥的枝葉被風吹得擺動, 襯的她也是一派恬靜。
劉仁宗手底下女少男多,明明是他自己搞性別歧視,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仁華男女比例失衡,把自己完全撇的幹淨。
“是不是我忘了找人來叫你,你也是..我忘了你可以說嘛,下回直接到我辦公室來。”
說罷,便擡手要去拍唐臻的肩膀。
眼瞧着手落下來, 唐臻先一步蹲下, 扯着自己的鞋帶用力系緊。
劉仁宗的手撲了個空, 等唐臻再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手背在了身後。
唐臻往後退了一步——
“好的,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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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劉主任。”
說完,又沖劉仁宗彎了彎腰,就趕忙離開了。
劉仁宗的目光望向唐臻快步離開的背影, 背在身後的手, 不由地攥成拳頭。
到了病房,唐臻遇見劉思思, 她走得太快, 差點撞上。
“你怎麽這麽急?”劉思思問她。
唐臻搖搖頭:“沒什麽。”
等收完病人,兩人從病房出來。
劉思思神色一變, 拿胳膊肘搗了搗唐臻,湊到她耳朵邊,小聲說道——
“你聽說何穎那事了嗎?”
“什麽事兒?”
“還能什麽事,就她跟麻醉科老王的事兒啊。”
這事唐臻知道一點,但都是捕風捉影,誰也沒個真憑實據,老王是何穎的帶教導師,平常是對何穎挺器重的,但你總不能因為導師器重誰,就說人家關系不正當吧?況且今年又是何穎規培的最後一年,臨到關口,一丁點風吹草動,大家都敏感。
“有證據嗎?”
劉思思攬過唐臻的肩膀,聲音又壓低了幾分——
“前天的時候,有人看見何穎上了老王的車,你知道這車開到哪兒去了嗎?”
“哪兒?”
“酒店,有人在門口盯梢,整整一天,天黑透了,他倆才出來。”
唐臻瞬間瞪大眼睛,這信息量大到讓人詫異,什麽事情非得在酒店談不可,還談到天黑透了才出來?但凡長腦子的都知道兩人幹嘛去了。
“就為了留院名額?”
“要不然呢?老王都快六十了,何穎才多大?不為這個為什麽?”
“有人把兩人進出酒店的照片,發給了老王的老婆,具體是誰做的不知道,不過...這事兒肯定是真的。”
劉思思嘆聲氣——
“老王老婆娘家底子特別硬,老王能到今天,也沒少靠着他老婆,這事要是不鬧到醫院來,私下解決還好說,要是鬧到醫院...何穎就算完了。”
話說完,唐臻一直愣着,回不過來神兒,最後還是劉思思拍了下她——
“愣什麽?走吧。”
“哦。”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在醫院裏傳的沸沸揚揚,下面的人都知道了,上面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
辦公室裏,王秋琴坐在椅子上,眉頭皺的深,時不時便在太陽穴上摁幾下。
兩人進出酒店的照片,王秋琴也收到了。
只不過她沒聲張,王秋琴有自己的想法,一個是麻醉科的骨幹,一個是即将規培結束的年輕人,老王頂多挨個處罰,何穎怎麽辦呢?
即便是何穎為了想要走捷進誤入歧途,王秋琴也不忍心就這麽斷送掉一個年輕人的前程。
“你怎麽看?”
養生壺裏的水燒開了,池于欽捏了些茶葉放進杯子裏,水加到七分左右,轉身放到王秋琴的桌面上,聳了聳肩——
“我沒什麽看法,要是真鬧到醫院來,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
“我倒希望別鬧來醫院,你就當我有私心,學醫的都不容易。”
“我理解您想要給年輕人一個改正的機會,也理解您對老王麻醉技術的不舍,但他們做出來這事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學醫不容易呢?但凡想想自己吃的那些苦,這事兒都不至于到現在這個地步,我還是那句話,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那依你看,誰的責任更大呢?”
“當然是老王,先不說兩人是誰先開始的,單論年齡來說,老王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畢竟褲子是他自己脫的吧,反正我是不信人家姑娘能強來。”
王秋琴嫌這話粗鄙,頓時皺了下眉。
可話糙理不糙,王秋琴又不能不贊同。
擺了擺手——
“你讓我想想吧。”
就在王秋琴說完這話的隔天,何穎就出事了。
...
第二日中午,職工食堂。
劉思思跟唐臻打好了飯菜,才找到張桌子坐下,還沒吃幾口呢,就聽見不遠處咚咚咚的腳步聲,四個人來勢洶洶,在前面領頭的女人,鞋跟重的恨不得要把地都踩出個窟窿來。
“壞了!那是王政峰她老婆!”
劉思思話音剛落,就見那夥人沖到何穎面前,老王他老婆揚手就是一巴掌,緊跟着又把餐盤裏的飯扣在何穎臉上。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想留院想瘋了是吧!連導師的床你都敢爬!”
“他年紀大的都能當你爹了!!!”
女人手一揮,跟她一起來的另外三個人,就把何穎從椅子上拽起來,摁在了地上。
何穎被三個人六只手摁着,根本動彈不得。
老王的老婆騎在她身上,脫下鞋子就朝她臉上扇,多難聽的髒話都罵。
罵何穎還不夠,連何穎的父母也一起罵,咬牙切齒的狠勁兒,恨不能把人十八代祖宗的墳都刨了。
幾下鞋底子抽下去,何穎的臉被扇爛,她哭着求饒——
“別打了,別打了...”
“我讓你不要臉!我讓你不要臉!”
哭聲、罵聲、喊聲、鞋底子的抽打聲...在整個食堂傳開。
場面極度混亂。
大家都在圍觀,卻沒有一個人上去阻攔,誰敢攔?憑什麽攔?
何穎爬了導師的床千真萬确。
況且,如果這事兒要是不被發現,何穎真就留院了,那對別人又公平嗎?
最後還是食堂的員工怕再這麽打下去要出事,趕忙去叫了保安。
四五個男保安,愣是拉不住一個女人,好說歹說了半個多小時,才把場面控制住。
何穎剛從地上站起來,老王老婆又伸手要去撓她的臉,被幾個保安眼疾手快的擋住。
最該何穎被保安護着離開食堂,走的時候腿一瘸一拐,她的臉在流血,頭發被扯禿了一塊,身上衣服也全是菜湯,髒兮兮的不成樣子。
老王他老婆一路罵一路哭。
她們都離開了,食堂裏好像還安靜不下來。
唐臻已經沒了胃口,看着餐盤裏都沒怎麽動過的飯菜,一點也吃不下了。
劉思思則在旁邊嘆氣。
“這叫什麽事啊。”
...
事情是午休時候出的,下午一上班,通報就出來了。
王政峰全院通報批評,扣除年終獎,做降級停職處分。
何穎則直接開除,規培證也沒了。
...
這事兒鬧的太大,影響又惡劣,大家自然少不了議論。
“真沒想到何穎是這樣的人,我先前還覺得她人挺好呢,搞了半天人家在背後努力呢。”
“連老王的床都敢爬,人家老婆打她都是輕的!”
“自食惡果!不要臉!”
唐臻在辦公室裏有些聽不下去了,她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出這樣的事情,永遠都是兩個女人在互撕,罪魁禍首的男人就能完美的隐身,要挨打就一起拎出來挨打,這樣才公平。
她并沒有同情何穎,只是覺得所有的攻擊點都只針對女性,不管是大家的言論還是醫院的處罰,對王政峰來說都太輕了。
唐臻覺得悶,剛巧有東西要送別的科室,她就借着送東西,出來透口氣。
她把東西送完,再回到住院部的時候,就見走廊裏鬧哄哄的,本意是想出來躲個清靜,現在呢,就連兜裏的手機也不停地震動,唐臻皺了皺眉往旁邊讓了讓,退到窗戶邊,才把手機從兜裏拿出來查看,工作群消息彈出來的那一刻——
腦子轟的一震!
何穎跳樓了!當場死亡!
唐臻的胳膊抵着窗臺邊沿,下意識的扭頭朝窗外望去,樓底下圍滿了人,烏壓壓的一片,二十三層的樓高,唐臻什麽也看不清,卻唯獨看清了地上的那一灘血,被正午的陽光曬得發黑。
工作群裏的消息已經炸了鍋——
「就說不要跟自己帶教導師産生關系!」
「開除也就算了,現在連命都沒了」
「何穎走捷徑的時候就該想清楚,這種路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走的,動這種歪心思,搶留院名額,有好下場才是老天不開眼!」
「人都死了,能不能就別說這種話了!死者為大!」
「要我說最該為這事負責的是老王!這時候倒是當縮頭烏龜不露面了?!」
「再說一萬遍!不要跟帶教老師發生不正當關系!」
手機震的唐臻心慌,尤其是那一句‘不要跟帶教導師産生關系’的話,讓她慌得更厲害...
她把手機鎖屏,揣進兜裏不再去看,正想離開這裏,一轉身卻撞到了人。
是池于欽。
唐臻的臉瞬間煞白。
“池主任——”
“你——”
“我...我先走了。”
唐臻快速跑開。
池于欽沒有去追,只是看着她跑開的身影,目光沉凝。
唐臻慌不擇路,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到處都鬧哄哄的,連一處能躲清淨的地方都沒有,她跑出住院部,跑到樓下公園偏僻的角落,在那棵合抱的大榕樹下停住。
終于安靜了。
唐臻手扶着樹幹,慢慢坐下身,人像低血糖一樣的虛脫。
許久才緩過來,唐臻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當初聽了劉思思的話,将自己跟池于欽的這段關系保密,也無比慶幸在跟池于欽确立關系的時候,提出的那個約定。
唐臻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跟池于欽的戀情被發現,也許今天跳下二十三樓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大學時候被孤立被霸淩的場面,似乎又一遍重演。
唐臻一直以為那些事都過去了,可今天現在她才發現...
根本就沒過去,只是被時間用了障眼法,暫時蒙蔽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震了下,是劉思思發來的——
「你在哪兒?」
「榕樹下」
差不多兩三分鐘,劉思思就下來了。
“唐臻...你沒事吧?”
唐臻出了一頭的汗,整個人狼狽不堪,低血糖的勁兒是過了,可那種慌心的感覺卻還沒有離開,在醫院裏唯一知道自己跟池于欽關系的人只有劉思思,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跟誰去說現在的感受,她信任劉思思,劉思思也為她守口如瓶。
“我——”
“你們不一樣。”
劉思思不等唐臻把話說出來,就先打斷。
群裏的內容,劉思思看了,她知道唐臻在怕什麽,可唐臻的情況跟何穎的根本就是兩回事兒——
“你不要瞎代入,你跟池于欽只是在談戀愛,池于欽也沒有家室。”
唐臻苦笑——
“我知道我們情況不一樣,但我們這個一旦曝光出來,性質只會比何穎跟王政峰的更加惡劣。”
“話只會更惡毒,為了留院,女生爬上了女帶教老師的床”
“同性戀在醫院傳開...她的晉升前程也完了...”
這個世界還沒有包容到可以去理解所有的愛,到時候流言蜚語會像毒蛇一樣襲來,他們會用比現在罵何穎更難聽千倍萬倍的話來污蔑自己。
她們可以上床,可以戀愛,卻不可以見光。
池于欽有說走就走的資本,可自己呢?
自己沒有。
唐臻不想把自己代入何穎的位置,可現實情況卻不允許她忽略。
“要不你跟池于欽談談?”劉思思說。
“談什麽?讓她給我一個保證嗎?”唐臻搖了搖頭“保證一旦出了事情她會保我,這不現實。”
唐臻頭上的汗已經幹了,她沒有意氣用事,她是冷靜清醒的說出這番話。
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池于欽走到今天更不容易。
唐臻想,自己不能一方面要求她們的關系對等,一方面又要求池于欽的庇護,想要為對方負責,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責任劃分明确。
“我沒事了思思,咱們走吧。”
“你別想太多,你跟何穎,你們真的不一樣。”
“嗯。”
...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唐臻回了家,從來沒有這麽疲憊過,衣服也沒換,就把自己扔進了床裏。
她不困,但就是想閉着眼睛躺會兒。
聽見客廳的門響,以為是陳闵回來了。
直到卧室的門被推開,陷在床被裏面的唐臻才有了反應。
池于欽的氣息太強,強烈到都不用她出聲,唐臻就能感覺到。
昏暗的卧室,窗外的路燈散着橘黃色的微光,樹風抖擻的夜晚,卻有沒暧昧的氣氛,只有一室靜默。
池于欽看着床上的人,走了過去。
唐臻披散的頭發搭在枕間,閉着眼,眼珠在眼皮裏面顫動。
“我知道你沒睡,咱們談談吧。”
池于欽平淡的聲音依舊,可落在唐臻的耳朵裏卻憑空的起了風波。
她想到今天自己躲她時候的樣子了,唐臻心裏忽然泛起不可抑制的難過...她那麽喜歡池于欽,喜歡了七年,可她什麽都不能說。
唐臻不想為自己開脫,怕了就是怕了。
這是事實,一個人如果連事實都逃避,那還有什麽誠實可言。
唐臻從床上起身——
“我去開燈。”
“不用,就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池于欽拉住她,纖細的手腕,觸感好到讓人忍不住想要摩挲。
唐臻感受着池于欽指尖的力量,貪戀貪婪。
池于欽沒有松開她,反而挨着床沿坐下身,兩人在幽暗的房間裏,尋找着彼此的眼睛,目光相觸的那一刻,池于欽替唐臻解了難。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不介意,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負擔,你害怕是應該的。”
池于欽想,如果自己在唐臻這樣的年紀,也許未必有唐臻做得好,她可能就算再喜歡,應該也不會将這段感情落到實際,她會比唐臻思慮的更多,會在愛情還沒有萌芽的時候,就把種子捏碎。
自己太會權衡利弊了,某些時候冷漠的不像個有血有肉的人,可能正是因為這些,所以自己才會喜歡唐臻,喜歡這人身上單純的氣質,喜歡她孤注一擲的勇氣。
“你是看到群裏的那幾句話了吧?”
“唐臻,我們不會走到何穎的那一步,你也不會是被舍棄的那個,這些我都可以跟你保證。”
“還有,我也不可能因為你跟我談了戀愛,而對你有什麽特殊對待,你了解我的,如果你的能力不行,我會是第一個讓你離開的人。”
“你規培結束若是能留在仁華,一定是你自己足夠優秀。”
池于欽松開唐臻的手腕,轉而又向她的頭摸去,掌心輕輕地揉着,細軟的發絲沒由來的讓人心疼。
自己早該跟這個姑娘好好地談一談,跟她好好地說一說那些現實中的顧慮,也許早說了,她也就不會這麽害怕。
她明白唐臻提出感情保密這個約定和現在的恐懼,都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所以,我們等價交換,我也跟你換一個保證,一定要努力留在仁華,好嗎?”
說完,池于欽便抽回手起身離開。
池于欽知道唐臻是個聰明的姑娘,她相信唐臻一定能理解自己說的這番話。
卧室的門被重新關上。
夜越黑,思緒跟情感就越被放大,幽暗的房間裏似乎還留着池于欽的味道。
淡淡的,讓唐臻無法忽略。
她望着頭頂天花板上燈的影子沉思起來。
忽然覺得自己可笑起來,一場戀愛談的過分小心翼翼,風吹草動都讓自己草木皆兵,因為別人的事情讓自己膽戰心驚一下午。
這段關系裏,池于欽也是當事人,自己總說着要公平,要對等...可到頭來,還是要池于欽來安慰自己。
唐臻羞愧。
她把自己太害怕失去、沒有安全感,塑造成了一副好像既大義又自私的模樣。
人越害怕失去,越容易僞裝自私。
唐臻害怕失去留在仁華的資格,也怕失去池于欽,她就越想證明自己,想多錯多,敏感內耗就像只大霧中的手,将唐臻越拽越深,陷入死循環。
她便向池于欽提出這些看起來很大義的條約,仗着池于欽尊重她,便讓這份虛僞的“大義”肆意生長,直到吞噬自己,讓唐臻忘了愛情本身的樣子。
但其實,這不過就是一場戀愛,既不是一場有預謀的“預知”行為,也無關他人的是非。
戀愛本就是一件被催發的美好事情。
要享受,去享受它。
然後努力留在仁華,證明自己,一切便迎刃而解。
——
一場夜雨,把清晨的天空洗滌的碧綠青藍。
唐臻從小區大門出來,拐進咖啡店買了一份三明治和冰美式,打算進地鐵之前把它吃完。
她站在路邊,拆開三明治包裝,低頭剛咬了一口,就被裏面脆生生的酸黃瓜條片歪倒了牙。
一張白嫩的小臉霎時皺巴起來。
迎風而立,毫無形象可言。
另一邊,池于欽開車從車庫出來,隔着擋風玻璃就看見了馬路邊上皺巴着臉的唐臻,這姑娘臉小,五官卻勻稱,無論臉上做出什麽奇怪表情,也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她扶着方向盤,腳下油門輕點,慢悠悠的把車滑了過去,趁着人行道的紅燈還沒變,将車停在了唐臻面前。
經了昨晚的那一場,池于欽的話她聽進去了。
其實以這人的個性,其實完全沒必要管自己,壞情緒是自己的,讓自己消化就好,可她還是來了,就沖這一點,唐臻覺得池于欽對自己已經很不錯了。
“順風車,坐嗎?”
“坐。”
“不怕了?”
池于欽手扶着方向盤,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态度跟語調盡是松弛恣意。
“有什麽好怕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坐你的車,之前在心外輪轉的時候,你也沒少送我回家。”
唐臻想明白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在池于欽面前就像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捅不捅破全憑池于欽的願不願意。
既然這樣,又何必多此一舉。
有時候太過刻意的避諱,也是一種特殊。
只是她現在又有點犯難,辦公室不準吃早餐,原本打算是在路上解決,可現在上了池于欽的車,總不好在人家吃上車吧?
唐臻看了看車裏的擺設,池于欽是個挺愛幹淨的人,車前面擺着香薰,周遭纖塵不染,身底下的坐墊都是純白的。
但凡不小心掉個渣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合适...真不合适。
唐臻揪着手裏的三明治跟咖啡,心裏琢磨...等會兒在醫院門口吃吧,吃完再上班。
她眼睛眨都不眨的樣子,讓池于欽沒由來的在心裏笑開。
雖然兩人在一起時間不長,但這姑娘的心思,池于欽早摸透了,後視鏡裏掃了她一眼——
“吃吧。”
“嗯?”
“嗯什麽?別想着在醫院門口吃,不雅觀。”
唐臻扭頭看她,心裏嘀咕...她怎麽知道?
“萬一弄髒你的車。”
“你不會小心點?”
這人...
明明是為別人着想,可偏偏說出口的話非得又刺人一下。
索性唐臻也習慣了,指望池于欽能好好說話,還不如指望鐵樹開花。
唐臻不再說話,低頭專心吃東西。
她嘴小,一口下去,腮幫子包的鼓鼓囊囊,時不時還能聽見牙齒嚼着酸黃瓜條的脆響聲。
車子穩步向前行駛,池于欽卻越來越被旁邊人吃東西的聲音吸引,眼尾餘光瞥去,這人鼓動的腮幫子,就像個忙碌不停的小倉鼠。
這麽好吃?
吃這麽香?
趁着紅燈的工夫,池于欽的目光從後視鏡挪到唐臻臉上,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唐臻低頭吃東西,察覺到池于欽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禁擡頭看去。
是自己多想嗎?
唐臻覺得池于欽好像對自己手裏的三明治似乎很感興趣...
試探的問了句——“那個...你要吃嗎?”
“那不得取決于你舍不舍得給嗎?”池于欽看着唐臻有點護食的模樣,忍不住逗她說道。
要不是看見這人嘴動了,唐臻都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看了看自己手裏的三明治,又看了看還盯着自己不放的池于欽,是有點不情願...三明治這麽小,都還不夠自己吃呢,再分她一半,那這跟沒吃早飯又有什麽區別。
嘗試掙紮,又問——
“你确定?我咬* 過的。”
唐臻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心口不一的樣子有多實誠,那雙眼睛裏明明白白是在說——我不夠吃。
護食護的跟三歲小孩一樣。
池于欽在心裏越發笑個沒完。
‘你咬過的?’
你咬過的又何止這一個三明治。
“沒事兒,我不嫌你。”
唐臻覺得這人是故意的,奈何又沒證據,畢竟想要從池于欽那張寡淡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有一點,唐臻再确定不過,要是自己還繼續找借口,八成這人下一句話就是——你嫌我啊?
唐臻不想一大早就被她噎住,況且自己還坐着她車呢。
早知道...買兩個了。
“給你。”
“沒手。”
池于欽全搭在方向盤上,理由來的光明正大。
唐臻懂她的意思,把三明治送到她嘴邊。
小姑娘很貼心,送過去的時候,專門還把包裝袋子向裏塞好,怕池于欽咬到。
池于欽一點不跟她客氣,張嘴一咬,一半沒了。
吃了三明治,池于欽還覺不夠,又去盯唐臻勾在小拇指上的咖啡。
沒完了是吧?
但又沒轍兒,只得把咖啡再遞過去。
唐臻水蔥般的指尖,捏着咖啡吸管,池于欽邊喝眼睛邊在這人的手指尖上打轉。
等吃喝的差不多了,才把頭別過去。
“別動。”
唐臻忽然說道,随即便從包裏拿出紙巾,在池于欽的嘴上擦了下。
池于欽由着她擦,眼底噙笑,甚是愉悅。
唐臻看着手裏每樣都少了一半的東西,問道——
“你平常也不吃早飯嗎?”
“偶爾吃。”
“別偶爾,這樣對胃不好。”
“那你要給我做嗎?”
唐臻沒想到池于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怎麽做?去哪做?
她看見池于欽眼底的笑意,那笑意給了唐臻一個回答,像是再說,你可以來我家,做給我吃。
唐臻覺得這人得寸進尺,但臉頰卻沒出息的微微泛紅。
“你想得還挺美。”
說是這麽說,可還是從包裏拿出了巧克力塞進這人的口袋裏,叮囑道——
“等會兒進手術室之前,你把它吃了。”
池于欽沒拒絕,說了聲:“好”
等到了醫院,唐臻下車離開。
池于欽拿出口袋裏的那顆巧克力,忍不住地又笑了笑...
其實,談個戀愛也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