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已修)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已修)
開春的京北柳條抽芽, 住院部底下的花壇裏面枝頭迫不及待竄出點點嫩紅的小花苞。
唐臻從門診樓過來,穿過花壇,聞見一陣幽幽的飄香。
她已經從麻醉出科, 輪轉到心內, 劉仁宗的手底下。
有了先前的經驗,現在的唐臻不能說游刃有餘,但至少在查房或者交班時, 面對帶教臨時發起的各種詢問,也可以對答如流,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在面對病患的問題上,不在執着于書本上的知識,而是更能具體到患者的本身。
說起這個來,還得感謝池于欽。
雖然唐臻早從學生身份中跳脫出來, 但也還是得承認, 池于欽依舊是她步入社會中的第一個人生導師。
剛到住院部, 唐臻就看見了站在病房門口的劉思思。
“你站在這兒幹嘛?”
“噓——”
劉思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沖她朝病房裏指了指。
唐臻順着劉思思的視線看過去,靠窗邊穿着病號服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在她身後站着另外一個穿校服的女孩,女孩右手裏拿着把剪刀, 左手攏起垂在病號服上的頭發, 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才将頭發沿着脖頸一點一點的剪落。
全剪落的那一刻, 坐着的女孩在笑, 站着的女孩卻在哭,無聲的哭。
唐臻楞了下——她們是?
還不等她把話問出口, 那個站着的女孩,便快步沖出病房門口,哭泣的聲音也随之發出。
女孩躲在角落裏,蹲下身子,手裏緊緊攥着那把被她親手剪落的頭發,抽泣到整個肩膀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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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看見劉思思的眼睛滲出淚來,快速擡起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後轉身就朝那個蹲在角落裏顫抖着的背影走去。
劉思思沒有說話,手在女孩的背上輕輕捋過。
直到女孩轉頭朝她看去,女孩哭的滿臉是淚,稚嫩青澀的面容盡是難掩的悲傷——
“劉醫生...”
“哭吧,沒事兒昂。”
“她會好嗎?”
“會的,你要相信她。”
等女孩情緒平穩,重新又回去病房時,劉思思卻蹲在那裏有些喘不上氣。
唐臻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思思,你還好吧?”
“我沒事兒,年紀越大,眼窩子越淺。”
話雖然這麽說,但唐臻總覺得哪裏奇怪,大概是劉思思從來沒有這樣過,兩人認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她哭成這樣。
醫院是個充滿現實的地方,人性的溫情在病魔面前不堪一擊,這裏每天都在上演悲歡離合,生離死別。
劉思思搓了把臉,撐着膝蓋站起身,開口說話的聲音裏帶着些沙啞——
“小姑娘先天性心髒病,開始治療以後頭發掉的厲害,一直沒舍得剪,小女孩嘛都愛美,倆人是高三生,我聽她們說都約好考同一所大學了,結果一個生了病,沒辦法...生病就是這樣,我就是有點感觸,我怕再等下一次,這姑娘會不會就要剃光頭了。”
劉思思眼底泛起傷感,像是在回憶什麽——
“女孩子把頭發剃光,真的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她把那張擦眼淚的紙巾,捏在手心團了又團,倏地深吸了口氣——
“不跟你說了,我得進去換藥了。”
唐臻看着劉思思推門走進病房,目光卻落在靠窗的那兩個女孩身上,一個校服一個病號服,最美好的年紀卻被疾病困住手腳。
不由得心底酸澀。
常常在安慰,偶爾是治愈,總是在幫助。
此刻的唐臻對這句話,又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唐臻的心情也受到了影響,低着頭朝大辦公室走,沒走幾步聽見前面有人說話。
擡頭一看,王秋琴跟劉仁宗并排走在前面,劉仁宗吐沫星子亂飛,在炫耀自己心內的成績,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池于欽,正低頭看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回複工作群裏的消息。
“王院長、劉主任——”
唐臻沖兩人問好。
“小唐?”王秋琴對這姑娘一直都很有好感,再加上上次那場醫鬧事件,對她的關注度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一些“你輪轉到心內了?”
“嗯。”
“不錯,好好幹。”
劉仁宗向來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這會兒瞧着王秋琴對唐臻态度十分溫和,立馬擡手在唐臻的肩膀上拍了拍——
“小唐啊,我下午有場手術,到時候有時間就來觀摩一下,做個輔助工作也是可以的。”
“好,謝謝劉主任。”
随即,唐臻才把眼睛望向池于欽,輕喚了聲——
“池主任好。”
池于欽聽到這聲好,眼睛也沒從手機上挪開,臉上的神色依舊寡淡,快速點了個頭,就算回應。
唐臻靠邊兒站着,直到幾人走遠,她才又轉身望去,望着那個步履匆匆的背影。
倒也沒什麽意外,畢竟私下戀愛關系,明面保持距離,也是自己提出的。
池于欽只是按照約定履行。
可不知道為什麽,唐臻的心裏卻有種發悶的感覺...
也許是池于欽履行的太好了,好到讓唐臻覺得她們不像在談戀愛。
回到大辦公室,唐臻拿出手機,看着上面的時間,才發現今天又是周五,看了看排班表,明天自己休息。
不像歸不像,可她們畢竟在談戀愛不是嗎?
想到這兒,某種不可名狀的意念在心頭滾動。
陷入愛戀的姑娘都是大膽的,唐臻也不例外,她拿起手機,跟前幾次一樣,給池于欽發了條消息——
「我明天休息,你呢?」
那邊,池于欽的手機就在手上,當即就給了回複——
「下班我來接你」
上一秒兩人相遇,還像兩個淡人平靜無波,下一秒又因為這兩條微信,暧昧的空氣開始流竄。
唐臻把手機捂在心口,她已經開始期待了。
...
一直到下班,也沒人來找唐臻去觀摩手術。
唐臻也料到了,劉仁宗慣來用男不用女,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麽可能看不出他說那話只不過就是在王院長面前做做樣子。
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去想。
唐臻收拾好東西,把包挎在肩上,便打卡下班。
她剛走出醫院大門,池于欽開着車就過來了,穩穩的停在唐臻面前,降下車窗,扭頭沖人看去——
“上車。”
唐臻沒動,先是愣了下,這人怎麽停在這兒?之前不都是過了地鐵站才上車嗎?
左右看看,見沒有熟人,然後才拉開車門快速鑽進副駕駛。
池于欽目視前方,淡聲道——
“你搞地下情呢?”
“....我怕遇見熟人。”
唐臻邊說身子邊往下滑,聲音也越說越小。
池于欽沒再說話,她理解唐臻,這姑娘年紀還小,真要有點什麽流言蜚語,自己是無所謂,她就不一樣了。
唐臻能這樣想挺好,自己也省心。
等到了家,還在玄關門口,池于欽便從身後摟住唐臻的腰,低下頭,親吻落在她的耳後。
那股獨屬于池于欽的氣息,兇猛的侵略着唐臻的鼻息。
池于欽手又緊了幾分,突然把人翻轉過來,正面朝向自己,用那雙漆黑如潭的眼眸鎖住唐臻——
“去洗澡吧,我在主卧等你。”
“好。”
一個在次卧,一個在主卧。
明明是同一屋檐下,卻偏偏還要隔着一層。
唐臻洗完澡吹幹頭發,主卧的窗簾被拉上,她主動解開池于欽的衣扣,分開雙腿坐在她的腹間。
鋪天接地的吻,在幽暗的房間裏如浪如潮。
池于欽一個翻身,将兩人的位置調轉。
唐臻忍不住...手勾住池于欽的脖子,又要去掐她後頸的那塊軟肉。
池于欽以為自己會開口讓她輕點,然而她卻沒有。
她想,如果掐自己可以讓她盡興,那也沒什麽不可以。
都是重欲的成年人。
池于欽一邊想一邊咬住唐臻的鎖骨,把她掐自己得那點痛,也還給了她,
鬧到淩晨兩點,直到唐臻顫着身子求饒,池于欽才放過她,起身去浴室洗澡。
池于欽再出來的時候,唐臻已經睡着,她彎腰把地上的手指/套撿起丢進垃圾桶,扭頭目光又落在那個睡着人的臉上,池于欽把唐臻的胳膊拉下來,輕輕塞進被子裏,又把空調的溫度調高。
...
唐臻以前體力也沒這麽不好,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覺醒來骨頭都要散架。
她躺在主卧的床上,醒了會兒神,覺得自己是有點進步的,不再像前幾次那樣,在這人的家裏、這人的床上醒來,好像是件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要快點起來,快點走人。
現在的唐臻就是正常速度,正常穿衣服,正常起床,正常綁頭發,她甚至還對着鏡子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裝。
随後,才趿着拖鞋去到客廳,一眼便看見那個陷在沙發裏,沐浴在日光中的人。
池于欽穿着睡裙,小腿搖晃姿态随意,陽光覆在她身上,像是渡了一層金光。
這樣的畫面,無論唐臻見多少次,依然會心動。
兩人明明是戀人關系,可就是若有似無透着股疏離勁兒。
大概是天亮了吧。
不比天黑的時候,讓人來的勇敢。
唐臻想。
池于欽手裏捧着書,正經又慵懶。
今天太陽好,心情自然也愉悅,況且面前這個細眉亮眼的姑娘,也讓她十分舒心惬意。
池于欽是喜歡唐臻這樣的,該放肆的時候放肆,該羞赧的時候羞赧。
“今天休息,不用早走。”
“下次吧,今天我約了陳闵。”
唐臻知道這是池于欽的好意,但她覺得還是不要了,什麽時候會留下呢?可能也會是在一天陽光像今天這麽晴朗的日子,池于欽和自己一起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吧。
但那一天具體會在什麽時候到來,唐臻現在也不知道。
或許得等自己再變好一點,再變強一點。
她們的關系再進步一點吧。
——
周三早上,大會診。
唐臻她們這班規培生都是坐在最後面的位置,椅子不夠就搬椅子,要是實在沒有多餘的椅子,她們就貼在牆邊站着記錄。
在座的都是心內心外的專家級別,不論給出的方案還是意見,哪怕是随口一提的話,對她們這些需要學習的新人來說,都是必要的重點。
等王院長到了,大會診正式開始。
這次主要讨論的是關于十八床的手術方案,也就是那個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小姑娘。
王秋琴簡單的說了兩句,就讓大家各抒己見,她擡手指了下池于欽——
“我看過了,這個小姑娘之前就在你手底下住過院,你先說吧。”
池于欽點了點頭,開口道——
“先前的藥物治療情況不理想,雖然孩子的年齡還小,體質也足夠承受外科手術帶來的創傷,但有必要考慮到她以後的生活質量,當下最好的方式還是介入治療,畢竟開胸的話..會在身上留下比較大的創口。”
唐臻一擡頭就看見了斜對面那張沉着的臉,立刻收回目光,緊盯着自己手裏的本子。
等會開完,本子也記滿了。
大家陸陸續續的走出會議室,大會議桌上放着礦泉水瓶子,又讓她們這班規培生留下來收拾,唐臻把瓶子扔進垃圾桶,攥着手裏的小本子,腿腳慢慢挪到會議室門口,朝着那個正跟王秋琴說話的池于欽,佯裝無意的偷看一眼,然後又別過頭。
池于欽的目光掃過唐臻,高高的馬尾紮在腦後,松垮垮的白大褂套在身上,肩線都掉在肩膀下面,小巧的鼻尖時不時還縮動一下,抿着嘴角、眉心微皺...下巴上的紅印應該是剛才開會的時候拿筆帽戳的,這人習慣思考時,就把筆帽抵在下巴上,等思考完了,再把筆帽拿開下巴,一個小紅印就落下了。
既認真又略顯憨态...
不得不說這姑娘認真起來的模樣,跟在床上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池于欽忽然耳邊一熱,想起唐臻上一次在最後時刻抱着自己哭出來的聲音了...嗯嗯嗚嗚的,像在嘴裏含了塊細碎的冰。
她不由自主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這人當時差點兒把這地方掐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池于欽皺起眉來,她向來都是自控力強悍的人,即便在性/事上思想開放,可也從來不會這麽不合适宜的胡思亂想。
池于欽不喜歡失控,只喜歡掌控。
接下來,她只專注跟王秋琴說話,神情嚴肅。
旁邊的病房裏走出一個男人,徑直來到唐臻面前,把手裏的單子遞了過去——
“醫生,你看看我老婆這個情況,我怎麽不太明白呢?”
唐臻低頭去看單子,這個男人的老婆,剛巧就是她早上收的。
“這是妊娠合并複雜先天性心髒病。”
“什麽意思?”
“是一種罕見的先天性心髒畸形,你老婆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已經出現嚴重心力衰竭,胸悶、氣短、口唇發绀、全身浮腫,末梢血氧飽和度僅為78%,随時可能并發呼吸衰竭、心髒驟停,需要盡快采取措施治療。”
在普通人的認知裏,出現了這麽危急的情況,第一反應都是盡快采取措施治療。
唐臻也是這樣認為的,而且患者丈夫的情緒也很奔潰,從入院開始就一直在哭,可直到唐臻和她說完孕婦的具體情況跟接下來的治療方案,男人的表情忽然間有了變化——
“那她這樣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現在已經不是孩子的事情了,再拖下去孕婦也會有生命危險。”
“你的意思是大的保不住,小的也保不住?她這樣以後還能生孩子嗎?豈不是一輩子都得跟着這個病?那這還有什麽意義?”
“當然有意義,你不救她,她現在就會死,還是一屍兩命。”
男人垂頭捂臉,又開始哭,但就是不做決定,嘴裏一個勁兒的說——
“這樣救,還有什麽意義?”
唐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進仁華,做什麽事情都畏手畏腳的新人了,她聽懂了男人話裏的意思。
住院部的過道,人來人往,消毒水味濃烈刺鼻。
在這裏那些被病痛、被金錢、被各種人性所折磨扭曲的人間疾苦,被無限放大延伸。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麽?”
“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意義的話,治了也沒用啊。”
“那你是不打算治了?也行,我們完全尊重家屬的意願。”
唐臻說完把手裏的單子遞還給男人,與此同時又說了句——
“這樣的話,我們只能報警了。”
“報警?”
“生命垂危或健康狀況急劇惡化,并且不允許長時間溝通和協商的情況下,是要立即聯系醫療機構進行介入的,如果說丈夫執意阻撓,使妻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醫院有責任和義務采取法律措施,比如報警。”
那男人估計也是沒遇見過态度這麽強硬的醫生,還是個女醫生,這會兒也是有點懵的狀态——
“你什麽意思?憑什麽報警啊?這是我們的家事!”
唐臻不理會男人的胡攪蠻纏,又道:“您再考慮一下,您妻子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危急。”
說罷,便拿出了手機,一副現在就要報警的樣子。
男人被她吓到,嘟嘟囔囔又變了語調——
“我又沒說不治,你這個醫生...怎麽一點耐心都沒有!”
“那您就盡快去繳費吧,這樣我們也好盡早安排手術。”
說完,唐臻便離開。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幕被在那邊說話的王秋琴跟池于欽目睹了全部過程。
“小唐這姑娘不得了啊。”
王秋琴忽的笑起來,擡手拍了拍池于欽——
“不愧是你帶出來的人,越來越有你的樣子了。”
“是嗎?”
“是啊。”王秋琴欣慰道:“她定大方向的時候,你可得給我抓緊了,心外現在青黃不接,這個好苗子一定要抓住。”
見池于欽不說話,王秋琴又拍了她一下——
“聽見沒?”
池于欽點點頭——
“好好好,我賣力點,您這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說罷,便和王秋琴也離開,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池于欽下意識的往裏瞥了眼,唐臻正忙着寫病歷,連擡頭的工夫都沒有。
——
忙忙碌碌一個星期,直到周六這天,她才得了空。
雖然只能休息周日一天,唐臻也很知足。
她坐在工位上,低頭看了看手機,休假日,她跟池于欽約定的時間又到了。
之前幾次每到這個時間,都是池于欽開車來接,兩人一起回去。
唐臻想今天應該也不會例外。
可一直到下班,池于欽也沒有發消息過來,唐臻又看了看時間,心裏盤算着,十分鐘,就等十分鐘,如果她還不聯系自己,那自己就先走。
十分鐘過得很快,像是一眨眼的工夫。
見手機還是沒有響動,唐臻便收拾好東西,拎起包起身,直奔地鐵站。
蔥蔥茏茏的綠枝,春天是真的到了。
唐臻邊走邊欣賞沿途風景,她腳步悠哉,剛走到地鐵口的時候,手機在兜裏震了下。
拿出一看,是池于欽發來的——
「我有點事,你先回去等我」
唐臻回了一個「好」
就把手機又塞回兜裏。
她是有點慶幸的,慶幸自己沒有傻乎乎的等她,沒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
但唐臻又有點疑惑——
‘回去等我’
所以回哪裏?
26樓?還是25樓?
思考再三,唐臻還是決定先不去池于欽那兒,雖然她家的門密碼自己也有,但畢竟主人不在,自己就這麽去她家,似乎也不太合适,顯得自己真的上瘾了似的,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都等不了。
唐臻自問不是那種人。
回了家,進了卧室,她沒有刻意去等池于欽,該洗澡洗澡,該看書看書,累了就刷會兒視頻,尋思到了睡覺的點兒,就關燈睡覺* 。
成年人的成熟姿态,此刻盡顯無疑。
...
另一邊的池于欽在收到唐臻的那條‘好’的回複後,驅車到京江大橋。
車子剛一停穩,她降下車窗,就看見那個上一刻給自己發消息要跳橋自殺的人,下一刻卻滿臉笑意的跑到自己的車窗旁邊。
一襲紅裙,臉上化着性感的妝容,渾身的香水味刺鼻,哪裏有半分想要自殺的念頭。
“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岑薇,你要瘋到什麽時候?”
“阿欽,我很想你。”
說罷,岑薇就要去開車門。
不過,池于欽壓根兒就沒有讓她上車的意思,早把車門落了鎖。
随即,便發動車子,一腳油門又轟了出去。
一路上,岑薇不停地給池于欽打電話,發消息。
直到把池于欽的耐心全都耗光——
“你要是腦子有病就去看病,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阿欽,你真的這麽狠嗎?”
岑薇在電話那頭哭,聽上去應該是哭了蠻久,聲音都已經嘶啞了。
“你信不信,我真的死給你看!”
“別說這種話,我跟你之間沒到這個地步。”
“我這次來,就是看你會不會跳,要是跳了,我立馬通知你家裏人來打撈;你要是沒跳,那我就跟你說最後一遍,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說起她跟岑薇,池于欽也覺得莫名其妙,明明就是朋友關系,她不知道這人怎麽去了一趟香港回來,就冒出這種念頭,既不顧她們之前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友情,也不顧兩家人之間的臉面,張口就說喜歡自己,要跟自己在一起。
不過,岑薇這人向來我行我素,家裏慣得厲害,從來都是要什麽就有什麽,池于欽并不認為她對自己有什麽情感因素,充其量是沒得到,得失心在作祟。
“你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來煩我,不然我只能給你爸打電話,到時候兩家人全鬧翻,我是無所謂,反正難堪的是你。”
一聽這話,對面的哭聲果然停下,但轉而又是另一番撕心裂肺的咒罵——
“你不是人!你混蛋!你信不信我去你醫院鬧?!”
“好啊,你來鬧,到時候直接讓醫院聯系你爸來收拾爛攤子,也懶得由我來打電話通知了。”
說完這句,池于欽就把電話挂了。
她看着手機裏那條,岑薇發過來的消息——「你會後悔的!」
池于欽直接删除拉黑,她對岑薇已經仁至義盡,如果真的要鬧翻,大不了都脫一層破,但她能保證,岑薇脫的一定比自己多。
好好地一個約定日被攪和,池于欽氣的簡直想罵人。
但并不是因為岑薇,畢竟一個岑薇還不至于讓自己當回事兒,池于欽只是介意,介意向來遵守約定的自己,被破壞了時間。
好在,這個點還不算晚,還有的補救。
回到家漆黑一片,池于欽懶得開燈,拿出手機,給唐臻發了個消息——
「上來」
命令式的口吻,沒有一句解釋。
唐臻特別不想理她,可到底還是拗不過心裏的本能。
畢竟,如果現在不去,下一次就又得等七天,若是遇到沒有輪休,甚至會更久...
唐臻穿着睡衣,坐電梯上了樓。
池于欽的狀态依舊在線,只是唐臻卻不像以往那樣專注,心不在焉的厲害。
“嘶...”唐臻被咬了,人在身下抗議起來“疼...”
“專心點。”
池于欽扯過身旁的被子,将兩人裹了進去。
一番雲雨結束。
池于欽難得想要抱着唐臻溫存片刻,出乎意料的竟被拒絕。
唐臻先一步轉過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的肋骨被池于欽摁的生疼,絲毫也沒有一點淋漓過後的盡致。
相反清醒的厲害。
撈過旁邊的睡衣,給自己穿戴整齊。
“這麽晚你不睡覺?”池于欽察覺到她的意圖。
“不了,我還有事,池主任我先走了。”
說完,唐臻便朝主卧門口走去,連頭都沒有回。
大晚上能有什麽事?
這借口拙劣到一聽就是假的。
小姑娘鬧脾氣了。
池于欽既沒惱也沒拆穿,反而覺得應該,要是唐臻什麽反應都沒有,那才奇怪。
伸手撈過旁邊的罩衫,披在肩上,也跟着下了床。
“唐臻——”
“嗯?”
池于欽轉身去餐廳,從冰箱裏拿出回來之前買的蛋糕。
“給你。”
她把蛋糕遞到唐臻手裏,繼續說道——
“今天是我不對,我耽擱了約定的時間。”
唐臻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池于欽。
“沒關系,臨時有事,我能理解。”
“真能理解?”
“騙你幹嘛。”
池于欽笑了,酒窩淪陷的樣子,十分好看。
她擡起胳膊,手指在唐臻的臉頰上摸了摸,人便傾身過去,吻在唇上落下。
唐臻仰頭回應。
不管怎麽樣,池于欽的吻,唐臻都是喜歡的。
更何況是一個略帶歉意的吻,在春日潮濕的夜晚,誰能拒絕?
剛剛沒來得及的溫存,在這一個吻裏補上。
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過夜,但兩人似乎又都是滿意的。
人就是這樣,在情緒的空間裏轉來轉去,不是落在這兒,就是跑去那兒,總歸要有一個落腳的位置,然後一點點的填滿。
回到家,唐臻先洗了個澡。
等出來的時候,陳闵剛巧也回來了。
“要不要吃蛋糕呀?”
“蛋糕?今兒什麽日子啊?”
“不過年不過節,池于欽買的。”
唐臻把蛋糕從餐桌拎到客廳。
陳闵眨了眨眼——
“她買的?這蛋糕很難排诶,我之前排了兩次都放棄了,太難等了。”
“我不知道,反正她買都買了,別浪費。”
兩姑娘坐在沙發裏,一邊看劇一看吃蛋糕,難得休息日,陳闵還開了瓶紅酒。
“你還別說,認識池于欽十來年,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給別人送禮物。”陳闵晃着手裏的紅酒,抿了抿嘴角“...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一直瞞着,瞞到你規培結束?”
陳闵眼神落在唐臻身上來回打量。
剛才洗完澡,唐臻就把那件長袖長褲的睡衣換了,換了一件雖然不算多性感,但也足夠凸顯腰身的睡裙。
米白色的睡裙,在燈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些許風情。
纖細的胳膊,修長的雙腿,披散在肩的長發...再配上她一臉清純的容貌,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眸...哪怕什麽都不說,随意往哪一站,都是一副潇湘秋水的美人圖。
也難怪池于欽會破例。
唐臻喝了兩三杯,沒醉,只是狀态有些微醺。
剛還噙笑的嘴角,忽然拉直,她往上坐了坐,胳膊肘抵着沙發靠背,再開口時聲音有些黯然——
“陳闵,我沒你想的那麽好,可能在醫院裏的大半年見到的人情世故太現實了吧,現實到太直擊人心,往自私了講,我怕別人發現我跟池于欽的關系,你想啊,池于欽是仁華最年輕最有潛力的心外主刀,這個‘副’字過不了多久就能摘掉,甚至都能接王院長的班,而我呢?小小的規培生,醫院一年一茬兒,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這段關系一旦曝光,醫院肯定保她,我就不一樣了,我還在規培,醫院肯定會開除我,到時候愛情沒了不說,規培證也拿不到,我八年的書真就都白讀了。”
“八年,我讀了八年本碩博...用了我三分之一的命;能考進仁華又要了我三分之一;現在憑着我僅剩的三分一,我吊着這口氣一定要留在仁華!這樣才能有跟她齊肩的機會,當然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仁華的心外是目前所有醫院裏最厲害的,愛情是要錦上添花。”
雖然我也是真的很喜歡池于欽,這句話唐臻沒敢說出口,端起酒杯,仰頭把話混進酒裏一口喝了個幹淨。
陳闵沒覺得唐臻自私,相反她很佩服這個姑娘。
如果唐臻把什麽都奉獻給池于欽,那自己才一定會狠狠罵她。
“你這還是半年前的職場菜鳥嗎?”
陳闵想到剛認識唐臻的時候,自己還勸她不要妄自菲薄,現在才不過半年,她全都做到了。
“你不自私,你很勇敢,為自己考慮沒有錯。”
說罷,陳闵和唐臻碰杯,正色道——
“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