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唐臻一回來, 陳闵就察覺出這人的情緒不對,身上有酒味不說,臉也紅的厲害, 垂頭喪氣, 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她倒了杯熱茶走過去,放到唐臻面前,問道——
“你這是喝了多少?”
“同事聚餐, 喝了一點。”
“喝了一點,你臉紅成這樣?”
陳闵不信,同事聚餐這種場合,大多數都是女孩子吃虧,別說唐臻這種初出茅廬的,哪怕就是自己這樣摸爬滾打多年的,也免不了有時候被灌。
不過, 唐臻說的是實話, 她真沒喝多少, 攏共加起來兩瓶啤酒都不到,這不是她第一次喝酒,而且她喝酒的時間,可能比一般人家的女孩都要早,還是唐明忠這個老父親親自下場教的。
老唐不讓她抽煙, 但酒卻是老唐主動提的, 老唐說女孩子在外不會喝酒不行,三兩杯下肚就醉了, 容易讓壞人鑽空子, 也就是因為提前碰了這東西,好奇心被早早戳破, 所以在同齡人出風頭要酒喝的時候,唐臻已經過度到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低頭吃花生米的階段。
她算不上海量,但也絕對沒差到哪去,只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頭好像格外的暈,腦袋也格外的不清楚,酒也比平常更容易上臉。
“我煮了面,吃點?”
話音剛落,就聽樓道咚咚咚幾下腳步聲——“您的外賣到了!”
兩人都愣了下。
唐臻先笑開——“我去開門~”
一份螺蛳粉,一份片烤鴨。
唐臻提溜着兩份外賣,扭頭又沖陳闵笑:“司小林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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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外賣到家,還不提前打招呼,除了司小林還能有誰?
陳闵想起來了,自己白天的确是在辦公室念叨了一嘴想吃螺蛳粉跟片烤鴨,但自己說的時候司小林明明不在啊,這人是怎麽知道的.....
不過,司小林就是有個本領,像是骨子帶的,專對陳闵開啓。
唐臻還在那兒笑,陳闵臉有點熱,一把年紀竟然冒出點不好意思來:“笑屁,這下你不想吃也得吃了。”
一碗螺蛳粉,一份片烤鴨,一碗青菜面。
除非陳闵是牛有四個胃,否則這麽多東西撐死她也吃不下。
兩人搬了兩張小椅子,一人坐一邊。
唐臻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又看了看陳闵,突然有感而發——
“司小林真好。”
陳闵剛咬了口炸蛋,筷子立馬停下。
她的神色變了變,目光在唐臻臉上打量,像是錯愕又像是疑惑。
“怎麽了?”唐臻見她看自己得表情有些奇怪,便問道。
“沒怎麽。”陳闵搖了搖頭,她的喉嚨發緊,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唐臻,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什麽?”
“就剛剛那句...你的上一句...”
唐臻眨了下眼,立馬反應過來,又笑了笑:“我說,司小林真好,又體貼又溫柔又細心。”
這話在陳闵腦子裏晃了下,鑽進耳朵過了一遍再跑出來,竟變成另外一個意思——‘司小林真好,司小林對你真好’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哪怕不明說,看也看的出。
陳闵不覺得唐臻只是在單純誇獎司小林這個人好。
不管是司小林動不動就跑來找自己,還是那天在醫院食堂吃飯的無微不至,陳闵相信但凡長眼睛有腦子的,都看得出來。
氣氛突然變尴尬,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在空氣中無形游走。
但唐臻一如既往清澈善意的笑容,又讓陳闵在尴尬中有那麽一絲舒心,她能感覺得到...這姑娘沒有惡意。
話都說到這份上,與其藏着掖着,不如挑明,陳闵不怕別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畢竟這本身也不是見不得光的事。
她可以坦白,但得分人,相處這麽多天,直覺告訴陳闵,唐臻是可以傾訴的人。
“你看出來了?我跟..司小林...我們...”
陳闵話沒說完,眼睛瞥向別處,即便知道唐臻沒有惡意,也知道她是可以傾訴的人,但這種感覺還是讓陳闵無措,這事兒她沒和別人說,不管人家看不看的出來,唐臻是第一個她主動開口的人。
“你喝水嗎?冰箱有飲料,我去拿——”
唐臻急忙拉住她“陳闵——”
陳闵低頭看着自己被唐臻拉住的手腕,又覺得自己無聊起來,說都說了,現在這樣又別扭什麽?
“你介意嗎?你如果介意的話,我可以搬——”
“我不介意。”唐臻打斷她。
雖然網絡上整天鼓吹‘異性只為傳宗接代,同性才是人間真愛’,但真的放到現實中,你就會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句空話。
唐臻知道一個人要對另一個不是特別熟的人坦白性向有多艱難,她需要莫大的勇氣與信任。
尴尬的氣氛比剛剛好些了,但只是緩和了一些些...陳闵的拘謹還在。
唐臻目光落在那碗面上,突然端起..挑了一大筷子塞進嘴,腮幫子包的鼓鼓囊囊,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有星星在裏面閃爍——
“吃人嘴短,陳闵..你做飯真好吃。”
面條都還沒咽下去,唐臻便又拿胳膊撞了下陳闵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聲音坦率真誠:“我一點都不介意,你不準瞎想。”
雖然唐臻沒有說一句寬慰的話,但陳闵看着她吃着自己吃過的那碗面,嘴裏包的滿滿的,帶笑的眼睛閃着光,陳闵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溫暖的手心裹住。
其實,有時候說不說也就是一瞬間的事,說出來了心裏倒像放下顆大石頭。
唐臻把嘴裏的面條咽下,又喝了一大口湯,胃裏這會兒暖暖的。
她怔了一會兒,忽然放下手裏的碗筷,轉過肩膀,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也有一個秘密。”
“我喜歡女生,喜歡池于欽...喜歡了七年。”
陳闵驚住,筷子都從手裏滑掉,要不是唐臻那雙一眼就能看清心底的眼睛,她都以為這人在和她開玩笑。
唐臻理解陳闵的詫異,畢竟自己也挺詫異的...7年,2555天。
“你有煙嗎?”
“你要抽?”
“想。”
陳闵把煙從卧室拿出來給她。
唐臻從煙盒裏摸了一根來,銜在唇間,咔噠一聲...點燃,手法娴熟。
她從那張小椅子上起身,踢掉拖鞋,人往* 沙發裏一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唐臻陷在沙發裏,身子斜靠着沙發背,頭發已經被她散開,蓬松柔順的披在肩上,她一手抵着太陽穴,一手垂在腿側,娉娉袅袅,細美柔長。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會兒陳闵看着她,卻覺得不論骨還是皮,眼前這姑娘都有了。
乖到不能再乖的人,清純到不能再清純的臉,看着那淡薄的煙霧從她姣好的唇間吐出,說不上來是種什麽感覺,好像...在發夢。
“其實我見過池于欽,七年前...我大一,她來我們學校開講座。”
那時候的唐臻對學醫厭惡透頂,她本來是想學法學的,但拗不過父母,她從小到大乖巧懂事慣了,好像一旦執拗起來,就特別不能被人接受,拗不過就只能被迫接受。
可有些事一旦違背本心,本就很難再被接納。
每天三點一線的跑,也沒什麽理想抱負,單純為了不挂科。不想學,硬逼着自己學,越學越痛苦,越學越厭學。
唐臻做好了鹹魚式躺平的打算,按時上課、遵守規矩、不挂科不早退,打卡式堅持到畢業,回家找個輕松的醫院混飯吃。
就在自己陷入這樣一個死循環的時候,池于欽出現在了,像一束陽光,在一個平常的秋日,意外的、闖進她的人生,漾活了她死水般的生活。
醫科大這樣的地方,經常開這種講座,名師名醫,人多票少,都是學校論壇上打卡蹲點搶,唐臻沒打算去的,因為幫忙布置會場才白得了一張票,講座當天還在圖書館裏死記硬背,要不是學姐給她發消息,問她怎麽還沒來,她都忘了自己還有這張白得的票。
匆忙收拾書包,趕去大禮堂。
唐臻一眼就看見了主席臺前面,那個穿着白大褂蹲在地上做心肺複蘇的女生。
心跳驀地加快,呼吸也急促起來。像是被太陽暴曬過,還帶着一種莫名的眩暈感。
可那個時候唐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女生的長發過肩,披散的發尾向外微卷,站起身的一瞬,耳畔的秀發撫過,發絲散落的場景像老電影裏推進的慢鏡頭,一身純白,氣如君子蘭,所有的畫面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她被定格。
只是那麽一眼,就讓唐臻刻在了心裏。
十八歲的姑娘,不僅嫩的能掐出一把水來,心思單純的也能掐出一把水。
她被池于欽點了名,做了演示對象,池于欽的手指碰觸到唐臻胸骨的敏感部位,突然臉就紅了起來。
其實她并不是一個愛臉紅的人,但當時的情況...這種生理反應就是沒法控制。
唐臻看着池于欽的眉眼,清潤的聲音傳進自己的耳朵裏——“別緊張,放松。”
臺子底下的男生突然湧動起來,有人在起哄,鬧着也要上臺演示。
唐臻彼時的心态還沒有從高中完全轉變,就連學生款吊帶式內衣都是穿到大三才換成有點樣式的蕾絲款。
所以,那會兒她看着上臺來的男生,完全慌得手足無措,手心都攥出汗來。
也是池于欽,把她拉到了身後,替她解了圍,可能池于欽的動作并沒有什麽特別含義,但在當時的唐臻看來——就是她護了她。
心動來的猝不及防,動心來的沒有緣由。
但人是感情動物,感情不受理智控制,愛意自然而然的紮進心裏,生根發芽。
打那之後,唐臻記住了這個名字,記住了這張臉,就再也沒有忘掉。
——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噼裏啪啦的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涼意飄進屋子裏。
暗戀的故事誰都有,或許是兵荒馬亂、無疾而終,又或是兩情相悅、如願以償。但唐臻的這個...似乎什麽都不是,畢竟她跟池于欽說的那幾句話,連打招呼都算不上。
陳闵手托着腮,眼神有些游移——
“你确定...你喜歡她?”
唐臻深吸了口氣,手裏的煙灰掉落在地——
“你會去到處打聽一個人嗎?只為知道一點關于她的消息?”
“....”
“我做夢,夢見的都是她。”
陳闵表情一怔....她看見唐臻臉色泛起的緋紅,一直延伸到脖子根兒。
“哪種夢?”是那種夢嗎?
“就是那種夢...”
唐臻把煙掐了,手在額頭上揉了揉——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做那種夢,但是我忘不了她,她漂亮、有能力、在那樣的場合又護了我,我也從來沒對誰這樣過,我有試過把情緒轉移,可是沒用,我越想轉移,我就越記的清楚。”
“你可能不信,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她,也是唯一一次。”
但有的羁絆,第一眼便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