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下課鈴響，第二節 是大課間，要升國旗，美清從辦公室出來旗已經升上去，國歌也唱完，頓了兩秒幹脆不去，轉身往教室走。
只是才到門口突然被人抓住衣袖。
顧浩跑地有些喘，剛才看她影子一晃而過，想着這一整天可能都沒機會說話，實在心焦，只得偷偷跟上來。
美清使勁把衣袖從他手中扯開，全部人都在下面操場，空蕩蕩的走廊就他們兩個人。
“幹什麽？”她問。
他沒說話，抹了額上幾滴汗珠，上前。
想說安慰話，一時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廢話，其實他根本不想說什麽安慰話，只想擋在她面前。
但此時此刻，他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站着，然後挫敗的看着她。
美清感覺到他意思。
“沒事。”
“我沒.....”
身上一暖，吓一跳，他的雙臂輕輕攏着她肩膀，熱氣呼在她脖頸處，少年人的氣息襲擊她。
他身上真熱，像揣了一團火。
“挨罵了？”
她沒動。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敢一個人坐車往外跑了，也敢公然反抗老師了，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你給我說說，嗯？”
美清腦袋像被堵了棉花無法思考，只聽見胸腔內一下一下有力震動。
這麽快的心跳不知是誰的，她試探的輕輕把頭靠在他肩上。
“你就是安心想讓我急死。”
“以後不能這麽沖動了。”他又說，語氣輕的像撓人的羽毛。
樓梯間傳來說話聲，美清推開他。
顧浩臉有些紅，還想再說幾句話，美清已經低頭回了教室。
坐在座位上她不敢看門口那道燙人視線，随着外面說話聲越來越近，那道目光終于消失。
下一秒攤在桌上，只覺渾身發熱，好像還靠在他懷裏一樣。
其實沒什麽擔心的，老師一向對成績好的學生格外寬容。
何楊洲找時間帶着所有人去道歉，不可避免的還是被罰抄，只是老王開恩，把一百遍改成了二十遍。
至此後，他們班也學會了考試編答案，聽說還是找二班的同學學的經驗。
家裏收拾好以後，母親又恢複以前狀态，但對婉清“寬容”很多。
婉清學習勁頭很足，快趕上夜以繼日。
“姐，幫我看看有沒有錯。”美清接過，看了前面兩句，拿了支鉛筆把上面錯誤的地方糾正過來。
婉清伸頭看，錯了不少，等美清改完，心裏免不了有些失落。
練習冊推到她面前，把錯題指給她看，“這句，你忘了加動詞，這句沒有注意時态，這句......”，猛地把題蒙住，“哎呀，姐，別說了我知道我寫的爛。”
看她幾秒後美清把她手扯開，“一點都不爛，比你上次好多了，單詞對了，裏面還運用了短語，如果考試，能拿七八分。”
“真的？”
“嗯。”信心又回來，逐句逐句讓美清給她講，她認認真真修改，把錯了的記在錯題本上。
她現在把書搬到了美清屋裏，和她一起學習也方便問。
這樣大概過了半個多月，期末快來了，全校進入複習階段，期末前有無數小考，婉清很重視，聽說最近一次就在這周星期五。
她很努力，有天晚上美清都上床睡了一覺，醒來看見人還坐在書桌前皺着眉寫寫畫畫。
直到考試前一晚，這種狀态才被打破。
婉清那天考了一天試，放學後她在教室外等她，一出來，她的臉上是笑的，眼睛泛着光。
上前，“考得怎麽樣？”
“我覺得很好。”
“這麽有信心？”
“當然。”
兩人手挽手往校門口走。
“婉清——”
回頭。
一個胖胖的女生。
“小菲。”婉清過去。
“大黃上周生了一窩小狗崽，你去不去看？”
“真的？“
胖女生點頭，“粉嘟嘟的好可愛呢。”
“走走走......”婉清忙不停的跟着胖女生走，幾步又回頭把書扔給她，“姐，我今天放松一下，明天早上回來。”
把書接住，“自己小心點。”
回到家，家裏很幹淨，是母親前幾天打掃過的，想來這周應該不會回來。
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正準備回房間，忽然聽見外面傳來鑰匙轉動鎖的聲音。
頓一下，門打開，視線對上，他穿着深藍色羽絨外套，利落的頭發幹淨清爽。
顧浩有一絲微愣，李洋正在換鞋，走了幾步看見人還傻傻站在門口。
“發什麽呆，你快點。”
顧浩哦聲一手壓住衣服兩角，一手關上門。
他多久沒來她家了，好像從上次陪她去看傷口後就再也沒來過。
美清還坐在沙發上，顧浩過去，“一個人在家？”
她點頭，“婉清去同學家了，明天回來。”
“你快點行不行？”李洋在裏面催。
顧浩看她一眼，移步進去，房門沒關，美清聽到裏面傳來砰砰啪啪的聲音。
一會兒又傳來李洋驚呼，“可吓死我的小心肝了，我的小寶貝。”
幾分鐘後，兩人出來，李洋走在前面，懷裏揣了個東西。
他在門口換鞋，“哎，我說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去晚了可沒位置。”
顧浩才往門口走，到門口，像終于鼓起勇氣，又轉回去，“你有沒有事？”問的有些急。
美清看他随後搖頭。
“那要不要出去玩？”
出去玩？
好陌生的三個字，可是又好有吸引力的三個字。
李洋沒催了，也站在門口等。
沉默一陣，想着搖頭最後卻莫名其妙點了頭。
三人從正街的一條小路下去，街東頭并排着兩家網吧，旁邊還緊挨着一家舞廳。
美清從一條昏暗的巷子跟着他們進去，盡頭開了一道小門。
裏面視線昏暗，人頭擁堵，空氣混濁，卻有一種致命吸引力。
顧浩在前臺問有沒有包廂。
裏面坐着個男人，手裏夾着煙，他的表情隐在黑暗裏，美清只看見晃動的微弱火光和一陣陣彌漫的煙霧。
“有個四人間，錢有些貴，要不要？”
“要。"顧浩從包裏拿了一張紅色鈔票推過去。
小老板把煙咬到兩唇間，歪着頭從裏面拿了一疊零錢數了幾張放到臺面上，又抽了三個白色小牌子一并推過來，顧浩接過，說了聲謝謝。
美清感覺到那人有意無意的打量，轉頭看，打量的視線挪開，她跟着顧浩往裏面走。
包廂的光線比外面亮，顧浩問她坐那個位置，她選了最靠裏的，李洋已經在對面坐下來，顧浩挨着她坐在旁邊。
好久沒碰電腦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黑色的屏幕映出她嬌小臉龐，下一瞬又被藍光取代。
顧浩幫她按開了電腦。
她看他，他正彎腰開自己的。
在他察覺之前收回目光，美清盯着面前液晶屏。
好半響才移動鼠标從程序裏找到word點開，她試了下手感，開始打字。
她盲打很厲害，每分鐘能打上百字。
“在幹什麽？”
“打字。”
她聽到旁邊一道笑聲。
轉頭。
“你笑什麽？”
“沒什麽。”
美清繼續打，指尖敲擊鍵盤噼裏啪啦。
“要不要跳個舞？”
“什麽？”
他移過來，大手覆在她白淨手上，輕輕移動鼠标鍵點了上面的小叉叉，然後又在頁面上點開一個卡通女子的圖标。
然後用他的扣扣號給她登錄了賬號，名字是暗戀一條魚，很非主流的名字。
“這個是上，然後中間是踩點。”大手帶着她的手放上去，“你試試，看喜不喜歡？”
美清看上面跳動的卡通人物，指尖輕動，根本不像是新手。
顧浩驚訝，“這麽有天賦？”
她沒回他，神情專注在屏幕上。
“是不是自己偷偷來過？”半響，他低着聲音在她耳邊說。
輕輕搖頭，她怎麽能說，她玩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他教的，那次是和婉清一起來的，還差點被母親發現。
也是和現在一樣，他坐在她旁邊，溫柔的在她耳邊低低說話。
兩個多小時後，三人從網吧出來。
天色泛暗，街邊晃動幾盞暈黃路燈，空氣中飄着細細雨絲，整個世界安靜祥和，只除了近旁舞廳隐約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
“想吃什麽？”聲音從頭頂來。
美清想如果在外面吃，肯定又是他付錢，搖搖頭，“我回家吃。”
好半天，他才又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那能去蹭飯嗎？”
不知為什麽，心裏浮上喜悅，不，其實這一下午她都挺喜悅的。
“當然不行。”說完走到他們前面。
李洋嘿嘿笑，顧浩摸摸鼻子還是沒臉沒皮跟上去。
廚房傳來開水翻滾聲音，美清從下面櫃子裏拿出一把面條，顧浩悄悄過去。
“要不要幫忙？”
她搖頭。
感覺他還站在後面，又說：“你先出去，馬上好。”
但顧浩沒動，廚房淺淺燈光照在她纖瘦令人心疼的背影上，有一瞬間，他像穿越一樣，恍惚間看到未來。
寬厚大手搭上她的肩，他想讓畫面更真實一點。
“你幹什麽？”
動了動，肩上兩只手像熱鐵箍着她不移開，面還沒放進鍋裏，美清關了煤氣竈的火。
四周安靜，只剩一陣濃烈呼吸聲。
十七歲的男生，青春熱烈，一旦捅破窗戶紙，情意像開閘的洪水一發不開收拾。
只是抱抱她，只是抱抱就好。
她被從後面摟進他懷裏，他身上真熱，心快跳到嗓子眼，手緊扣着廚房琉璃臺邊緣，沸騰的熱氣熏得臉泛紅。
別這樣對她。
顧浩越抱越緊，有種要把她揉進身體的沖動。
呼吸漸漸困難，可是美清竟然沒有想要掙紮，她被心底隐隐浮現的舍不得吓到了。
有種掉進自己陷阱的無措和害怕，等了一會兒，終于掙脫他懷抱。
“快不能呼吸了。”她這樣說，聲音無措羞澀。
顧浩回神，臉紅心跳，站在一邊認真觀察，覺得她應該沒有生氣，舒口氣，輕道：“那我去外面等你。”
煤氣竈藍色的火苗重新跳躍起來，鍋裏沸騰的水又咕嚕咕嚕冒泡泡。
美清煮了三碗青菜面，味道清淡無味，李洋吃幾口推到一邊說不餓。
盯幾眼默默吃面的兩人，總覺得氣氛說不上的詭異。
顧浩幾口吃完面，擡頭發現一道迫人視線。
在下面踢人一腳，“看什麽？”
李洋沒答，眼珠來回轉，嘴角挂着邪氣笑。
“今晚在這睡還是回去睡？”
“回去。”顧浩看着美清說。
“那我也去你家。”
“沒地方。”
“不是沒人嗎？”
“我表弟來了。”
李洋哼笑兩聲，搖搖晃晃往房間走。
“随便你。”
顧浩又坐幾秒，起身到廚房。
“我來吧。”他接過她手裏一只碗。
“不用。”美清想奪回，但他已經開始洗了。
“你做飯，我洗碗，很公平。”
空氣裏漂浮一絲尴尬，站了幾秒，她終于不管他回了房間。
冬天夜裏星星很少，昏暗夜空像人的心事，混亂又有無窮無盡的秘密。
把頭埋進臂彎裏，美清深深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