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存在的松嶺屋(九)
第99章 不存在的松嶺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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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和山村說了幾句, 又掏出懷裏另一個證件給他看了一眼後,在山村操驚恐與敬仰的眼神中,走回來與等着他的幾人彙合。
馬宮久子和諸伏景光也在。
“毛利先生和柯南已經找到用神刀的那個犯人了,抓人交給山村警部, 剩下的部分就只有我們來做了。”
村裏的神社還是和之前一樣寂靜, 古老的櫻花樹光禿禿的枝條垂落, 在飄飛的雪花中,多了幾分恍如春日的爛漫。
四人繞到了神社後側。
一個穿着單薄的白色和服的女子跪在大殿前的臺階上,在風雪中一動不動。
“鈴鹿櫻子?”
女子回過頭,白淨的臉上有一塊有一塊的黑色,那是神使堕落的證明。
“居然有人能看見我啊。”
四個人的眼神落點都精準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鈴鹿櫻子知道他們是來找自己的。
“找我有何貴幹呢?還是說你們想拜見振袖之神大人?”她輕輕扯了扯嘴角, “抱歉, 神明大人現在不在神社中。”
得到搖頭的回應後, 鈴鹿櫻子朝着四人走過來, “那麽, 你們就是除妖師大人了?為了禊除害人的怨靈嗎?”
她在四人面前一米遠的位置站定,張開雙手, 揚起滿是黑色斑點的臉, “請動手吧。”
諸伏鶴見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對這位引頸就戮的姿态反而感到了不知所措。
松田陣平沒有收回伸到後腰的手,依然保持着能立刻拔槍的動作, “你姐姐大概還得去牢裏呆一段時間, 雖然你提前下手了, 但她還是按原計劃捅了兩個死人一刀。”
鈴鹿櫻子恍然, 勉強擡起的嘴角迅速抹平,“這樣啊——”
作為兩起命案的導火索, 早早就成了別人故事裏背景板的鈴鹿櫻子此時也說不出什麽話,指責明智惠理辜負自己的一片苦心嗎?
可她是為了幫自己報仇。
似乎只有沉默才是對現在形勢的最好應對。
“難得有客人拜訪神社,我這樣實在是招待不周。”看四人的頭頂都蒙上了一層薄雪,鈴鹿櫻子忽然提起了興致,招呼幾人進神社中央的大殿休息。
鈴鹿櫻子行一禮,示意四人等候,又邁着輕快的步伐去到外面取水燒茶。
聽動靜,竟連茶壺茶杯都是現翻找出來并洗淨使用的。
“振袖之神從沒回來過嗎?”
馬宮久子遙遙望着鈴鹿櫻子的身影,不止臉上,她走動間露出的手腳上面都能清楚看到黑灰的斑淤。
“這些黑色,都是污染和堕落的證明吧。這麽嚴重了,那位神明大人居然都不回來處理嗎?”
諸伏鶴見掃視着空蕩蕩、顯得格外寂寥的神殿,并沒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跡。
大部分神明只有在神無月的時候才會去往高天原,往常都是住在自己的神社裏,就算是無塵無垢的神明也總會留下能表明喜好的居住痕跡,只是普通人看不見而已。
但是,這裏一點痕跡都沒有。
振袖之神真的存在嗎?
到底還在神社裏,鶴見沒有直接将這個猜測說出口。
“平日裏都沒有人能和我說說話,也不知道泡茶的手藝還剩下多少。”
鈴鹿櫻子端着茶盤回來,邊走邊高興地說着。
諸伏景光接過茶杯,分給衆人,當然沒有人敢喝,只是握在手裏。
鈴鹿櫻子也不在意,似乎泡個茶和人說說話就足夠她開心許久了。
“我其實也沒見過神明大人。”她主動提起了從未露面的振袖之神,“我是在那棵櫻樹上自殺的,沒多久就發現自己還有意識,能活動能說話,但就是沒有人能看見我。”
她望着自己的那杯熱茶,盯着袅袅的熱氣出神,“後來我發現自己出不去了,卻能聽到祈願的信衆在心裏說的話,這就成了我唯一一項娛樂活動。”
一直接受科學教育的鈴鹿櫻子花了很長時間來接受人死後有靈魂、世界上存在非自然力量的新世界觀,然後因為能聽到信衆們的祈願,她有一段時間甚至以為自己不小心成了神。
“那個時候真的很激動,想要用這份力量做些什麽,幫這個村莊裏的村民們解決問題。”
這和深津春美說的,有着極強正義感的學姐形象很是相符。
馬宮久子不由露出了感同身受的微笑。
從如月車站逃出來,她剛剛被的場靜司告知自己身上有很強靈力的時候,心裏何嘗沒有過學習除妖師操控靈力的方法,和影視劇裏那樣做個快意恩仇、正義感強的游俠式人物的想法?
只是多年在社會上打拼,做記者見到了太多無可奈何的事之後,她很快冷靜下來,用理智将滿腔的豪情壓了下來。
但是鈴鹿櫻子,按照深津的說法,去世時不過是大學都沒畢業的年紀,有着這樣天真的心态很正常。
“不過,我很快發現,我只能聽,什麽都做不了。”
哪有這麽随便的成神,鈴鹿櫻子只不過是恰巧死在神社、被神力覆蓋自動成了神使的冤魂而已。
鈴鹿櫻子沒有細說自己發現這一點究竟花了多久,又經歷了什麽,大家便也沒人問,默契地放過這一茬。
“後來我發現我抄寫下來的願望,或多或少,是實現了的。”
這才是神使的作用,傾聽信徒的願望,初步篩選後交由神主進一步定奪,是否要滿足對方的願望。
越是信徒衆多的大神社,神明力量就越大,也能擁有更多的神使,彼此分工合作。
神社的打掃、願望的篩選摘抄、順序安排等,有時受神明信任的神使可以自行決定并出手幫助信徒實現部分小願望。
神社靈驗的名聲越響亮,信徒便會不斷增長,再反哺到神明本身,這就是一個良性循環。
“實現願望的人會回來還願,而這些人多了,我就發現自己可以稍微離開神社,去到別的地方。”
無形的枷鎖終于稍稍放開一些,鈴鹿櫻子心裏已經不知道自己繼續幫助人們實現願望究竟是出于正義的善心還是為了讓自己能出門透透氣。
“限制總還是很大的,即便是現在我最遠能去到的地方也就只有旅館再往外一公裏左右。離神社越遠,我能逗留的時間越短。”
怪不得鈴鹿櫻子只能趕在自己姐姐動手之前搶先殺死兩人,連明智惠理後來還是動手了都不清楚。
實在太久沒有和人說話了,鈴鹿櫻子的談興很高,恨不得将五年來的所有經歷都細細說給僅有的四個聽衆。
“雖然距離很短,時間也不長,但是能離開這間神社我真的很高興。我跑去旅館想見見陌生人,村裏的人我基本都認識了,誰睡覺愛踢被子,哪家夫妻看起來甜甜蜜蜜卻恨不得對方趕緊出意外......”
看膩了這些,鈴鹿櫻子對于能接觸到外人的旅館很是期待。
“剛見到姐姐和柴崎、安西她們時,我都沒認出來。短短的五年,好像是過了幾十年一樣,我都記不清她們長什麽樣了。”
“那麽,櫻子小姐你為什麽要殺死她們呢?”
諸伏景光輕聲詢問。
“因為,她們也來祈願了。”
希望家族勢力買來的人脈關系能讓自己更進一步,希望買通的畫手乖乖地閉嘴。
鈴鹿櫻子以為自己并沒有那麽怨恨,可她選擇了這間有振袖般若傳說的神社上吊自殺,似乎完全是抱着希望有人懲罰她們的心願。
她以為死後的奇遇是上天給自己的試煉,一直忍受着不被看見、無法交流的寂寞為實現別人的正義而努力,可回過頭來,她發現自己的正義并沒有得到實現。
“甚至連姐姐,身為作家的大好前途也要搭進去。我就想,那麽還是我來做吧,用我已經厭倦的這種生活換姐姐幹幹淨淨地繼續活下去。”
鶴見望着殿外的供奉箱,若有所思道:“之前的神罰,也是你來做的嗎?”
能這麽快積累出足夠離開神社的神力,鈴鹿櫻子實現的不會是保佑家宅安寧或是生意順遂這樣模糊又籠統的願望,反而能最快見效的,應該是振袖般若這一面才對。
鈴鹿櫻子垂眸看着自己的雙手,苦笑着,“對。”
“哪怕只是抄寫人們的願望,但的确有人死了,說是意外,可我知道是神罰的結果。第一次覺得是正義,第二次以為重任在肩,第三次、第四次,我發現自己變了。”
因為正義感得到學妹們仰慕的鈴鹿櫻子成了一個劊子手。
“當姐姐拿着兩個紙娃娃出現的時候,我特意沒有抄寫,而是親自動手了。”
她不想再繼續這樣的生活。
可鬼魂要怎麽再死一次呢?
背叛神明接受懲罰?或是招惹來除妖師,等着自己被除去?
這是鈴鹿櫻子僅能想到的對策。
“神使,傳達神明旨意的使者?哈哈,我才不是什麽神使,明明我才是受到欺騙,受到詛咒的那個惡鬼!”
她嘴裏發出了凄厲的吶喊,俯下身,雙手緊緊握拳捶打着木地板。
咚、咚。
咚、咚、咚。
她用力到面容扭曲,眼角通紅,可鈴鹿櫻子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這一權利早在她死去時就被剝奪了,連同對生的感知。
“請殺死我吧。”
面對俯下身說出自己請求的鈴鹿櫻子,整個神殿內頓時陷入了寂靜中。
她可悲嗎?
當然,莫名被陷害,自殺以證清白卻被困在神社內五年。
她可恨嗎?
為了解脫,殘忍地殺死兩個年輕女孩,這又是不争的事實。
“你知道被你殺死的柴崎和安西去哪裏了嗎?”
鶴見忽然想起一直到現在,自己從未在旅館周圍看到過前來迎接的獄卒,這不正常。
按照鈴鹿櫻子之前的說法,她經手并遞交給振袖之神的詛咒明顯不止一兩起,如果都實現了,那麽被神明插手擾亂的死亡人數已經足夠引起地獄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