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五條悟目光平靜地望着一頭紅發的女人,眼中微微審視,站在幾步之外的摯友也站到他身邊,他淡淡地睨去一眼,擡了下下巴示意招呼,這時候倒沒和他勾肩搭背,直接把拿着的關東煮往對方手裏一塞,“請你了,傑,不用謝我。”
至于已經吃幹淨了的一只竹簽,早在那會兒放下櫻子的時候就拿過來了,他彈了下手指,竹簽在沒人注意時消失湮滅,連灰都沒剩下一抹,只有夏油傑額外看了他一眼。
名叫有紀的大人抱住了櫻子,動作間全是失而複得的珍視,她止不住地哽咽,那般莫大的悲苦令聞者淚流,但五條悟依然沒什麽表情,挎着墨鏡覺得有點往下滑,就再擡了下。
旁邊的夏油傑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情況,和五條悟對視,只是一個眼神就确認了下來,他不由輕笑:“悟原來是難得一見地做好人好事,結果被誤會了嗎?”
極細的眉毛下是一雙眯成縫的狹長眼眸,笑起來似若溫和的模樣,他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人,“是逮住的小偷?”得到五條悟的點頭回應,他沉思一下,就沖周圍那群市警中帶頭的警官去了,熟稔地與人交涉、進行說明,并且從人群中拎出了有效證人和物品被盜竊的失主。
那邊有紀細細摩挲着櫻子的面龐,即使神游天外,也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他人,眼淚也在這時候止住,但仍舊地,心中有一處空洞,唯有在看着面前的孩子時才能被填滿,她努力地笑了笑,将神情放得溫柔,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吓到你了嗎?”
聲音極輕極柔,努力壓制着喉間的哽咽聲,她不欲讓這個孩子産生負擔——是的,外界許多的事物于她而言,實質是算作為‘負擔’的。在驚醒後、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就知曉自己有做錯事,不能再繼續下去。
櫻子被問到有沒有被驚吓,不自覺地怯怯蹙起眉,她聳起來的柔弱的肩膀還沒有放下,眨了眨眼而神态茫然極了,也不大想擡頭看人,自己埋頭看着裙邊。
周圍有許多人來來往往,那些腿走過來走過去,密集了還沒有一會兒就散開了,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員帶着小偷離開,別的人們也散去了。
她看到不遠處有一片紅紙,像是被從什麽上面撕扯下來的,破破爛爛的風筝躺在街邊,骨架被折斷了,糊在上邊的紙也零落,像是凋零于塵俗間、徒留骸骨的鶴。
微涼的手掌還貼在她的側臉頰,櫻子眨巴着眼睛,很輕很慢地吸氣呼氣,像是小蘑菇要将自己躲藏起來一樣,一點不想引人注目,可是這種氣氛又怪怪的,她不回答有紀的問題,因為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要說話,就是不想要和人說話。
邊上站着的五條悟實在看不過眼,那會兒就和五條家聯系了來個人替他去警署,反正把麻煩事都丢了個幹淨,現在就大咧咧走過去一掌摁在小姑娘頭上,“你該不會在偷偷哭吧?”他語氣調侃,帶笑地問。
無論是什麽樣的孩子,她都是一個正常的小孩,完全不必要當成易碎品來對待。
他個子很高,哪怕彎着腰和人說話也帶來十足的壓迫感,有紀張了張嘴,“抱歉,我……”
完全沒想聽她說話的模樣,五條悟把小孩從她懷中拉拽出來,一下掐着胳肢窩舉起來,仔細看她臉上,‘嘶’了一下,“竟然沒哭诶、好可惜!櫻子同學,你怎麽這麽棒?”個人天生自帶的嘲諷buff竟然沒起效,他咧着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逐漸變亮的霓虹燈下,一頭白色也仿佛染了色,越過墨鏡就能看到一雙晶瑩剔透的天藍色眼眸,說實在他倆眼睛很有點像,不是指色澤,而是同樣的清透無暇。
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因為被安撫,或許心情有一點點變好,櫻子嘴角的那一點點弧度又消失了,她鼓着腮幫子像要吐泡泡的模樣,不具有什麽意義,只是莫名地這樣做了而已,因為被舉起來,兩手動不了,踢腿也使不上力氣。
在下一刻就有一雙手從背後把她接了下來,“悟,不要胡鬧,你這樣會讓她不舒服。”聲音溫和,很無奈地勸着人。
腳落了地,手被有紀牽着,櫻子好奇地擡頭去看那個人,然後就發覺他和五條悟一樣很高,從矮矮的視角看,下颌的弧度一樣鋒利,頭發是紮起來的,留着一縷劉海在額前,他笑起來不大能看見眼睛,但神情平易近人。
……奇怪的耳釘。
“好啦好啦,”五條悟伸出一只手扒在夏油傑的肩膀上,整個人都向他靠了過去,對自己的體重很沒自覺,不顧人嫌棄地推攘,低頭看着同樣看他的櫻子,“現在我就要走了,你一個人能好好地生活嗎?”
簡直就和化身為雞媽媽一樣唠叨,“雖然能理解你,但畢竟身邊有着‘家人’,你也要學會和他們相處,不能太讓人擔心啊。小矮子就好好吃飯,千萬記得早睡早起,不然後果我剛剛說過的,哈,笨小孩——”
五條悟只手摟着沒好氣卻又推不開他的摯友朝街另一邊走去,随意地揮了揮手,對身後說道:“好好長大啊!”
走在路上他動了動鼻子,低頭看夏油傑手裏的關東煮已經冷了,連冒出去的氣味也不香,張嘴就嘲笑,“不會吧不會吧,傑你竟然還拿着它,你真的想吃嗎?真的很喜歡吃這種冷掉的、完全讓人沒胃口的食物嗎?”
被攬住的夏油傑感覺自己拳頭已經有些硬了,手裏捏着的紙杯狠狠向裏一折,差一點冷掉的湯汁就會溢出,他很是寬容地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悟有一天會變成雞媽媽的樣子呢,母愛泛濫……”
“咦——嘶——”
“可怕啊!達咩達咩!傑你笑得好惡心噢!”
兩個人一個揪臉一個扯頭發,瞬間鬧成一團。
這邊有紀站起來,她擦幹了眼淚、牽着櫻子,向旁邊店鋪的老板謝過剛剛遞來的紙巾,走出了這條街後,站在路邊。
櫻子是純粹不知事的模樣,她沒有憂愁,卻也不是快樂,有紀神色溫柔地笑着,卻不再提剛才的事,輕輕晃了晃她們牽在一起的手,“走吧,家裏的魚已經備好了,現在天色還早,可以在庭院裏做燒烤呢。”
因為有紀在和她搭話,櫻子擡頭去看她。
有紀的眼眶還是紅紅的,有一些腫,一頭淩亂的紅發在之前随意綁了下,搭在左邊胸前,這個時候櫻子就看到了更多的地方,她的衣裳上也沾了灰,尤其膝蓋那裏和手肘,像是在地上摔了一跤,連布料都有些磨損,可能受了傷、會出血。
她點了點頭,在路上慢吞吞邁步,有紀和她一樣的步調,走得很慢。
在傍晚仍舊吹着風,當太陽落下去就變得寒涼,有紀走在一側給她擋着風,把那頂歪歪斜斜的編織帽給她重新戴好,她問“水杯會重嗎?”,得到了搖頭的回應。
好一會兒已經能見到住宅了,櫻子很小聲地喚道:“……有紀。”但是當有紀低頭看她時,又閉緊了嘴巴當做自己沒有開口說話,直直看着前頭和腳下。
有紀先和她說話了,“櫻子今天放風筝了嗎?”
櫻子搖頭過後又是點頭,埋着頭走路,又覺得有紀可能不會理解,就很輕聲稚氣地補充道:“五條放風筝,我不會。”
紅發的女人輕輕地笑,聲音飄忽極了,像是一不小心就會飄散在風裏,她摸着自己的臉頰,杏紅色眼眸中不化的堅冰破碎,以摧枯拉朽之勢,直至最終空蕩蕩的再無一物,一閉眼一睜眼間,她的笑容裏添上了柔順卻也堅強的意味,那些過去的悲痛沉積成她的勇氣和堅定。
“五條先生,”她語氣頓了下,那個少年的話的确警醒了她,他很認真地對待櫻子,并非人販子,而在她被自以為的東西所迷惑蒙蔽時,也堅定地站在櫻子的立場上,因為這樣的态度她萬分抱歉且感激。
語聲裏不見芥蒂,有紀接着又道:“嗯,他教你放風筝了……有和五條先生說謝謝麽?”邊輕晃着手,捏了捏櫻子的掌心,她的手很小,沒有一點力氣,也很柔嫩,“你們玩得好的話,沒有約定下次再見面嗎?”
櫻子不大明白,整個人迷迷茫茫,有紀就一點點教她,溫柔而無不耐,“如果玩得好的話,是可以和對方成為朋友的,朋友之間有約定、或者交換住址和聯絡方式都是很正常的行為。”
“因為并不是與一個人在一生裏只見一面,總有的人會再相遇,也或許會有很多的無法預料的交集。”
“我想成為櫻子的家人,現在也正和櫻子生活在一起,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彼此。那麽朋友的話,也是随時會見面、一起玩耍的。”
但是這樣的描述并不直觀,她補充道:“等你的老師來了以後,周一到周五進行學習,在每天傍晚和空閑的周末都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玩呢。”
對很多事都蒙昧不知的櫻子感覺自己大概理解了一點,‘噢’一聲,回到住宅的時候正好,蘇菲已經在庭院裏架好了燒烤架,把炭燒起來了,燒烤架是比較小的一個,也很矮,放在小木墩上,旁邊是放着烤串的餐盤和許多調味料。
先被有紀帶去了整理身上,燒烤的話會有油煙,并且這是夜晚,比白天的溫度低一點,就在認真地用香皂洗手洗臉後換了一套長袖的衣褲,以及套上她的小圍裙和袖套。
有紀整理自己要慢一點,櫻子就跑到庭院裏,乖乖地坐在矮凳上看蘇菲給烤串刷油,并且放在燒烤架上。
透過鐵網可以看到底下燒紅了的、星星點點發亮的備長炭,很快就紅成了一片,因為串放上去了,就開始有煙冒起來,氣味有點不好聞,腌制完成的魚是從中間剖開了的,也放了上去。
食材有的易熟有的需要烤很久,蘇菲戴了一雙隔熱手套,用食物夾翻動烤串,素食還沒有烤好的功夫裏,有紀換了一身衣服就來了,蘇菲一個人脫不開手,她就拎過來了一壺加熱好的飲料,她們三人一人一個杯子,櫻子的是最小巧也最可愛的貓爪杯。
壺裏是檸檬蜂蜜熱茶,倒入了帶有點淺淺粉色的貓爪杯後,整體呈暖橙色,有紀還放了薄荷葉在上面,綠綠的葉子飄浮在水面打着旋,櫻子嘟嘴一吹,它一下就飄到另一邊去了。
在吃燒烤前,有紀先端來了一碗玉子豆腐蒸蛋,因為小孩子腸胃弱,如果突然地吃有刺激性的食物,也許會造成腸胃不适,燒烤也不宜吃太多,這樣剛好壓一壓。
一開始燒烤的氣味不好聞,但等調味料刷上去後,就變成為濃烈刺激的辛香,櫻子是不排斥素食肉食的,只是讨厭苦味道,以及堅定固執地認為蔥姜蒜香菜辣椒洋蔥花椒……等等,它們都屬于調味料——
可以有,但是絕對不吃。
也在面對西藍花的時候緊閉嘴巴,默默擰頭就是不看人。
【作者有話說】
過路人×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