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王的第二天(修)
第2章 海王的第二天(修)
歌舞伎町,是日本每一個成年人說出來總是會暧昧一笑的地方。
源雉泉站在歌舞伎町那座大大的拱門下站定,滿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或是準備拉客的陪酒小姐都悄悄地向站在原地的他報以暧昧的視線。
但是就在源雉泉順着視線的方向漫不經心的望去後,對上他的視線的女生又忍不住紅着臉偏開了頭。
那雙眼睛太過讓人着迷,像是帶着勾子,輕輕看一眼好像就要淪陷進那雙深邃的紅眸裏去。
街上的陪酒女郎都暗暗期待這個驚鴻一瞥的美少年能夠來他們的店,然而源雉泉卻仰着頭望着昏紅的天空出神。
天上有什麽?
有女生忍不住順着他的視線擡頭看去,被高樓夾在中間只剩下一道窄窄的天空的上只有厚重的雲層,那些雲層被落日染成的如血一般的暗紅色。
厚重的雲層層層疊疊地挨在一起,暗紅色的雲層好像血液幹涸後一般黯淡而壓抑。
女生不由自主地顫了顫身體,天空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她卻渾身冒着寒氣,像是被毒蛇纏繞身體一般窒息又陰冷。
忽然喪失在歌舞伎町待下去的興致,女生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抱緊自己的包快步離開了歌舞伎町。
那是僅憑肉眼絕無法看到的東西。
源雉泉望着天空,卻是在看雲層之下,盤踞在整條歌舞伎町上空的格外碩大猙獰的咒靈。
粗壯肥碩的咒靈像是一條巨蟒,身上長滿了緊緊挨在一起囊腫的鼓包宛若蛇類的鱗片,油膩的軀體趴在高樓之間緩緩蠕動,碩大的膿包好像下一秒就要在顫巍巍的肥肉中被擠破流出肮髒的膿液,一雙宛若金魚眼一般鼓脹的雙眼呆滞地望着天空,滿是尖銳牙齒的口器裏流出的口水稀稀拉拉落在地面,聚集起一片小小的水窪。
那些水窪是由詛咒彙成的,普通人無法看見,只要踩上去,沒有幾天就會發現自己染上了不幹淨的花柳病。
“聽說了嗎?”路過的兩個陪酒女郎挨在一起低聲細語:“百合子她這兩天請假,據說染上不幹淨的病了。”
“我早就看出來了。”其中一位嘻嘻笑道:“就她那來者不拒給錢就可以的樣子,遲早的事情。”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細長的紅色高跟鞋一腳踩進了水坑之中,髒污的水漬飛濺到她們的黑色絲襪上。毫無所覺的兩個女人只感到有些陰涼,嘟囔着天氣又變冷了,夾緊胳膊裏的廉價皮包就腳步匆匆地往裏走。
摸摸下巴,源雉泉冷淡地望着兩個女人的離去的背影,還是決定稍後再處理盤踞在歌舞伎町的咒靈。
雙手插兜,源雉泉朝歌舞伎町裏有名的一家牛郎店徑直走去,這家店是中午在新宿街頭遇到的女孩兒向他推薦的網上評價最好的一家,據說裏面的牛郎不僅長相俊朗,嘴巴也個個都像抹了蜜一般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
不過既然是牛郎店,優秀的話術自然也是必備的技能,畢竟光顧牛郎店的女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會往水裏扔錢冤大頭,畢竟都是靠臉吃飯,不把客人哄高興一點,怎麽會讓人心甘情願往外大筆大筆地掏錢呢?
推薦的那家牛郎店就在三樓,客人坐着電梯直接就會直達店門口,畢竟是很有名氣的店,在裝飾和擺設上都相當下了狠手,沒有一處地方浪費,店內裝飾也偏向于精致典雅,不像其他夜店四處都帶着一股流于表面的俗氣。這樣的裝修讓源雉泉也稍稍提起了一點興趣,只希望這裏的牛郎不會讓他失望。
門口接待的侍者看到插着口袋向這裏走的源雉泉後,臉色也不由得有些錯愕。他不是沒有見過好看的人,在歌舞伎町工作怎麽說也算閱盡千帆,但是就算看遍生活在這裏的美人的他在看到源雉泉後也不由得呆在原地,望着源雉泉那張精致的面孔讷讷地說不出話。
還是源雉泉垂眸,口吻柔和道:“可以告訴我有什麽推薦嗎?”
極高的職業素養讓侍者很快回了神,雖然大部分男客都是奔着風俗店去的,但是也不是沒有男客會來牛郎店做客,所以在意識到源雉泉是客人後,侍者很快揚起微笑帶着源雉泉朝店裏走。
一邊介紹,侍者心裏還在困惑:這樣的長相來牛郎店實在有些吃虧。
店裏來了一個比招牌牛郎還要好看的客人這件事根本瞞不了人,源雉泉到哪裏都是閃光點,為了避免麻煩他直接點了店裏最大的包廂,坐在靠窗的真皮高檔的沙發上,雙腿一搭,直接擡眼看向了身邊的侍者。
營業時間剛開始沒多久,大部分牛郎都還沒有開始工作,源雉泉翻着侍者遞來的名單,粗略看了兩眼,啧了一聲。
并不是那些牛郎并不好看,按着人類的審美來說都是非常不錯的美男子了,但是放在見慣了長相無一不精致好看的人和妖的源雉泉身上,那些人氣頗高的牛郎反倒平平無奇了許多。
這樣想想,就連太宰治那個聒噪的家夥都稱得上相當不錯了。
單手撐着下巴,源雉泉點了點名單上的人,神色疏懶。
“讓前五名都來吧。”
名單上的人都差強人意,但是源雉泉也沒打算就這樣離開,就當是分手之後的一次放松。
輕描淡寫地決定了這件事情,源雉泉又點了幾個果盤和兩瓶香槟,沒有幾分鐘,五個風格迥異的人跟在侍者身後進了門。
并沒有因為接待男客而感到反感,就算有大概也在看到源雉泉的樣貌後消失無蹤,五個人瞬間熱情地将源雉泉圍在一起,身上各種各樣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讓源雉泉蹙了蹙眉,身體向後靠了靠。
坐在源雉泉旁邊的牛郎詢問:“客人是從哪裏來的呢?”
來牛郎店的絕大部分都是單身孤獨的女白領或者夫妻關系不和諧的寂寞主婦,自己的感情沒有辦法從戀愛和丈夫身上得到滿足,自然而然就回來到歌舞伎町的牛郎店尋求精神寄托,将女性性別換成男性,想來也是同樣的理由。
源雉泉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目光悠遠,“橫濱。”
橫濱距離東京并不遙遠,但是因為當地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遺留問題,也是一個讓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是橫濱嗎?”有人驚訝,轉頭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聽說橫濱那裏的港口黑、手黨的幹部都殺人不見血。”
這也是全日本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了,政府沒辦法掌控混亂的橫濱,反倒讓橫濱當地土生土長的港口黑手黨不斷壯大,在前幾年換了新首領後不僅徹底穩定了整個橫濱,也讓港口黑手黨成了當地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
而關于港口黑手黨的話題在這裏沒人會比源雉泉更了解,畢竟他的前男友就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之一。
“還好。”源雉泉想了想:“其實也很可愛。”
源雉泉想起了中原中也,當初他追求中原中也是因為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不過交往後那雙眼睛倒是其次,雖然中原中也平時工作繁忙,兩個人能經常呆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但是總的來說,中原中也在他的前男友裏也能排第二。
他不由輕笑:“我前男友就是幹部之一。”
可聽到源雉泉這樣說的其他人只以為他在開玩笑。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五個男人湊在一起也不遑多讓,來牛郎店的每一個客人都是他們自己金錢來源和店內地位的保障,誰都想把源雉泉這個出手大方的金主拉到自己這裏為自己消費,自然而然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向源雉泉發散自己的魅力。
源雉泉雖然對這五個人的興趣都不大,但是看着別人向自己獻殷勤也是一種享受,他也沒有拒絕,張嘴咬過了身邊的人遞過來的一塊蘋果。
身邊的牛郎還想再問他些什麽,源雉泉口袋裏的手機卻又催命似的響了起來。
不認識的號碼,源雉泉揮揮手讓其他人出去,拿出手機順手接通,卻措不及防聽到了聽筒裏中原中也的聲音。
“你在哪裏?”電話裏中原中也聲音冷硬。
料想到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太宰治搞的鬼,源雉泉心裏默默給太宰治記了一筆。
到底對前男友還殘存着最後的溫柔,源雉泉并沒有露出冷酷的态度,握着手機溫聲道:“我在牛郎店。”
被森鷗外外派任務沒法回日本的中原中也險些捏碎了手裏屬下的手機。
“泉水。”中原中也忍下怒火,用盡全身的耐心道:“你去牛郎店做什麽?”
這樣做有意義嗎?
中原中也心裏也不知道,其實在源雉泉向他提出分手而他一怒之下也同意的時候,他就沒有了再過問源雉泉生活的理由,按照他的性格,他本來也應該是幹脆利落地結束這段關系然後毫不過問源雉泉的生活的。
但是中原中也還是忍不住這樣做。
直到現在,他對分手這件事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抽離感,明明前一天源雉泉還為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他的生日,然後第二天,在他準備好的餐廳裏,源雉泉毫無預兆地向他提出了分手。
電話另一端的源雉泉無奈的嘆了口氣,呼吸聲順着電波落入了中原中也的耳朵。
“中也,我本來是沒有義務告訴你的。”源雉泉語調輕柔,嘴裏說着絕情的話,語調卻柔情千轉。
握着電話的中原中也閉了閉眼,神色隐忍。
就算想要遺忘,但是那天的記憶卻在中原中也的腦子裏越發深刻起來。
他捧着鮮豔欲滴的花送給在一起足有七年的戀人,然而源雉泉垂首看了一眼花束,眼神溫柔又無奈:“中也,我們分手吧。”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那雙曾經滿懷愛意好像能融化他的眼神此時此刻只留下平靜。
中原中也聽到源雉泉說——抱歉,我不愛你了。
那比當初“羊”背叛他的時候送入他身體裏的子彈還要讓中原中也茫然失措。
源雉泉看向窗外,外面有些喧鬧,好像出了什麽事。
他撥開遮掩窗戶的窗紗,垂眸向下看去,歌舞伎町外站立的一道身影毫無預兆地闖進來了源雉泉的眼睛。
源雉泉看着歌舞伎町街外的那個人,漫不經心地繼續對中原中也說:“只是想去而已。”
如果是還在交往的時候,源雉泉不管做什麽都會認真地向中原中也報備,這讓中原中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但是現在兩人早已經分手,這樣的舉動也毫無意義。
想到這裏,中原中也不由得心中一梗。
他不知道和他通話的源雉泉此時此刻心神都被樓下的人吸引走了,聽到這個回答的中原中也眼中微沉,低聲道:“那裏沒什麽好去的,我……”
他還沒有說完,源雉泉卻溫柔又不失強勢地打斷了中原中也剩下的話。
“中也,我們已經分手了。”源雉泉口吻輕柔,他趴在窗邊看着窗外,就像以前趴在中原中也的耳邊說情話時的模樣。
“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明明也同意了。”
“所以從此以後,我不會插手你的事情,你也不能插手我的生活。”
中原中也的電話還沒有挂斷,源雉泉繼續溫柔道:“我們到此為止,中也。”
“以後再見面,希望還是能夠好好打招呼的朋友。”
中原中也臉色微變,張口欲言,“泉……”
可他還沒有說完,源雉泉就按下了挂斷的按鍵。
“先生。”包廂的門被打開,侍者臉上還帶着幾分焦急:“剛才有人通知說歌舞伎町的電路出現了問題,需要排查,所有人都要離開歌舞伎町。”
“非常抱歉,我們會再線路排查完畢恢複正常使用後再次營業,您的酒水果盤會打七折表示歉意。”
源雉泉挑挑眉,從善如流地從沙發上站起跟着侍者離開了牛郎店。
如潮水一般的人流熙熙攘攘地朝外走去,期間夾雜着客人不滿的抱怨聲。
源雉泉一邊走偏頭詢問身邊的侍者:“怎麽回事?”
侍者苦笑道:“我們也是聽店長的命令做事,具體情況也不知道。”
歌舞伎町大量的客人在短暫的時間內離開了附近,剛才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漫長街道此時此刻只留下黯淡又暧昧的幾盞紅燈在風中閃爍。
跟随者人流向外走的源雉泉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奇特的氣息,他下意識朝氣息的方向看去,敏銳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剛才在牛郎店窗戶旁看到的青年。
白發的青年神情慵懶,豎起的衣領遮住了他大半張臉,正靠在一輛黑色的轎車旁懶散地打着哈欠,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半遮半掩,依然藏不住圓墨鏡下宛若琉璃一般純粹的蒼藍色的眼眸。
在絕大多數行人離開歌舞伎町後,人眼分辨不出的帳拔地而起,轉瞬便籠罩了歌舞伎町大半的街道,源雉泉停留的地方距離被帳籠罩的地方仍有一定距離,但是憑着出色的雙眼,源雉泉将帳內的情況盡收眼底。
人群差不多離開後,白發的青年就邁着長腿大步走進了帳中,他走路的樣子是極好看的,盡管懶散,舉手投足間卻瞧得見沉澱在骨子裏才有的優雅貴氣,就算糟糕的服裝品味讓他奪目的氣質稍微打了折扣,但是并不妨礙源雉泉透過那些衣服看到出色骨像。
白發的青年在帳中閑庭信步,揮手間就打碎了外表扭曲,渾身纏繞着由歌舞伎町中怨氣組成的詛咒。
源雉泉吹了聲口哨,帶着墨鏡的白發青年下一秒便出現在帳中的另一處地方,盤踞在高樓之上的咒靈像是感覺到危險一般發出恐懼而尖銳的嘶鳴,猙獰的口器中閃着不詳混沌的暗紅色咒力,它試圖醞釀起濃厚的咒力朝青年攻擊。
下一秒,鮮血飛濺而出,卻并不屬于那個姿态悠閑的白發青年。
他速度太快了,肉眼難以捕捉,在咒靈試圖攻擊的那一刻忽然原地消失,出現在半空中的青年落在咒靈頭頂,黑色的皮鞋帶着萬鈞的力道踩在那只肥碩扭曲的咒靈的腦袋上。
歌舞伎町咒靈的腦袋就像是被紮破的氣球一般發出炸裂的聲響,鮮血混合着腦漿淅淅瀝瀝地流了一地,然後像灰燼一樣消失在風中。
整段祓除咒靈的過程簡單的好像碾死一只螞蟻。
撐着下巴旁觀了整個過程的源雉泉唇角微翹,吹了一聲口哨。
籠罩着半條街的帳從頂部開始逐漸消失,帳中的青年從空中緩緩落地,像是察覺到從暗處投來的視線,白發青年揮手讓走上前去的西裝男讓開,視線敏銳地朝源雉泉的方向看去。
蒼藍色的雙眸突兀地闖進了源雉泉的眼中,就像是冰川之中反射陽光因此泛藍的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