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分明這靈泉的水沒有溫度,祁憬笙卻覺着自個兒被那不存在的水蒸氣蒸的渾身發燙。
範卿洲倒是沒什麽反應,只是想起了範鳶的話,便冷淡開口:“慕水照中發生的一切事宜都不要同任何人講。”
祁憬笙胡亂點頭,也不知他究竟聽沒聽清範卿洲的話,反正他應得很快就是了。
範卿洲也察覺到了他的敷衍,于是第一次借了餘不霁的身份向他提問:“我方才說了什麽?”
祁憬笙大腦一片空白:“……”
好問題,他沒聽清。
“不可與人透露慕水照中的任何事情…”範卿洲意料之中都重複了一遍方才說的話。
話音一頓,他補充道:“包括驚秋。”
祁憬笙這回聽清了,但應了一聲後微微側身,別扭的問他:“師尊可是受傷了?”
範卿洲眸光一頓,片刻,回他:“并未。”
祁憬笙這才松了口氣:“師尊無事便好。”
空氣詭異的陷入寂靜。
“你還有何事?”範卿洲下了逐客令。
祁憬笙猶豫了一番,才開口道:“慕水照時,師尊為何背我?”
背祁憬笙這件事的确不像是餘不霁會做的,若是換成餘不霁來,他大概會往祁憬笙身上放上一層結界,再在他身側留上個原地候我的字樣。
水聲微動,在如此安靜的情況下實在叫人無法忽視。
範卿洲從泉水中起身,随意披上了一層外衣。
“師尊?”
範卿洲淡聲道:“你不是還要去尋驚秋麽?”
祁憬笙見問不出什麽來只能抱着果盤連着應了幾聲:“弟子告退。”
春敕閣歸于平靜。
範卿洲将絲縧規整的系好後打算去尋阿俞,一來是要探探他是否還有傷,若傷好了,他自然要将這位“我見猶憐”的美人送出檀賀宮。
二來,則是要看看他究竟做了些什麽,引得範鳶願意為他破例,陪他在這春敕閣療傷。
只是他剛踏出一步,便又停住了步子。
他記得,阿俞住在了驚秋的寝殿內…而祁憬笙方才被他遣走,去尋了驚秋。
思及此,範卿洲頗為懊悔。
他怎麽就忘了阿俞現如今被安排在了朝露殿中。
方才他應該先走的,這樣即便是撞上也只會是他從朝露殿中出來,同祁憬笙撞到一次,不至于去時也要撞到祁憬笙。
他在原地猶豫了一番,思量着若是此時查探春敕閣的魂魄是否會引起旁人注意…
只是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心口便驟然發悶,同時陣陣刺痛襲來,他剛在靈泉中緩和的臉色再次變得慘白。
他渾身無力,被迫跪坐在靈泉旁,只是這次并未出現五感消退的情況,範卿洲隐約覺得這次并非是魂魄與身體互斥的原因,而是被這妖氣所引。
因為他在前世臨近入魔時感受到的氣息與現如今的氣息相差不大。
但這春敕閣的妖氣并不足以叫人被引入歪門邪道,不然範鳶也不可能會允許弟子來春敕閣療傷了。
那他又是何故會被這丁點兒的妖氣所影響?
若說是他魂魄受損容易被妖邪所侵,那受傷之人分明更容易被妖邪找上門,但無論傷的多重的人都不曾在春敕閣走火入魔,故而,他絕不是因為魂魄受損而受此處妖氣所影響的。
但若不是因為他…
那便只可能是因為餘不霁的身體對于妖氣格外敏感,故而被妖氣影響的概率也會越大。
可若是如此,以餘不霁的修為和身體的本能,上一世絕不可能沒察覺到那邪祟一路跟着他們,若是餘不霁察覺到了,又怎會一路隐瞞直到他瀕臨入魔時再以命救他?
他圖什麽?
更何況餘不霁若真對妖氣敏感,又怎會經常來春敕閣受罪?即便是他不管不顧,範鳶也絕不可能放任他冒着走火入魔的風險去春敕閣待着,更不可能次次議事都挑在春敕閣中。
體內靈脈蹿動,興許是被這春敕閣內那點兒微不可查的妖氣所影響。
他腦袋昏沉,下一刻,便徹底失去意識,咚的一聲倒在靈泉旁——
朝露殿內。
祁憬笙将剝好的葡萄遞到驚秋唇邊兒,笑盈盈的同他道:“小師叔,這葡萄可甜啦,你嘗嘗。”
驚秋微微偏過頭,沒吃他的葡萄:“你同師兄幹什麽去了?”
祁憬笙拿着葡萄的手一頓,轉而收了回來,自個兒把葡萄吃了個精光:“沒,沒幹嘛。”
驚秋自然不信,緊接着,祁憬笙又往他身側湊了湊:“我就是去賣藝了,小師叔,我跟你說,我賺了足足…”
祁憬笙的手在腰間摸了半天,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最後又變的痛苦:“壞了,我錢沒了。”
驚秋茫然的看着他:“什麽錢?”
祁憬笙在內心狂吼:什麽錢?當然是讨你歡心的錢啊!好不容易賺了點窩囊費怎麽就沒了呢?!不行,我得原路去尋,我要看看我的錢到底丢哪了!
當然,他想的原路返回是指在檀賀宮內,因為若是太遠倒還不如他什麽時候再重整旗鼓再賣一次藝來的快了。
“小師叔我有急事,去去就回!”祁憬笙從貴妃榻上蹦了起來,只留下一句話後便着急忙慌的從朝露殿跑了出去。
驚秋猶豫了一番,還是拖着沒好利索的傷跟在了他後頭。
祁憬笙沒注意到自個兒身後還跟了個人,只自顧自的低着頭,一處都不放過。
我的錢吶,你在哪?!沒有你的日子,我怎麽跟小師叔交代啊?!我剛剛還跟他吹牛,說我賣藝賺了錢,你怎麽就這麽不給我面子,掉了呢?!
祁憬笙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痛徹心扉,痛!實在是太痛了!!!
他一邊兒心疼一邊兒地毯式搜索,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掉了他那仨瓜倆棗的地方。
祁憬笙因為在尋東西,故而走的并不快,驚秋也在後頭逐漸跟了上來。
直到他身側出現了個人影,他才有些僵硬的轉頭。
在轉頭的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種說辭為自己辯解,辯解自己真的沒有在偷雞摸狗,自己只是在尋一個重要的東西。
但在他看見驚秋的那一瞬間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不用找借口了。
但下一刻,他又停住了步子。
不對,好什麽好?他這幅鬼鬼祟祟的模樣被小師叔瞧見了那還得了?!他這一世在小師叔面前從來都是英俊潇灑一面,怎麽能在今天破功?!
祁憬笙默默直起身子,有些惆悵但勉強撐起一抹假笑:“好巧。”
驚秋不解,但順着他的話接了一句:“緣分。”
祁憬笙沉默不語。
這是什麽詭異的打招呼方式?
不是問好,是跟對方說好巧。
他覺得自己有病。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只能試圖把驚秋這尊大佛請回去,這樣才能方便他繼續扒着地找自己的仨瓜倆棗。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小師叔要不替我照看一下阿俞?”
只是說完他就後悔了,哪有人叫自己的心上人去照顧“情敵”的,哪怕是上一世的情敵,沒真發生過什麽,這也顯得他很像是那種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啊!
但驚秋卻沒拒絕,只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摻雜着些驚喜,只是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見。
祁憬笙覺得自己大概是看錯了,于是又絞盡腦汁的想到了為自己找補的話:“正好可以叫紫玉長老為小師叔也看上一看。”
但是這麽找補之後,似乎更不對勁了。
這話說的像是驚秋才是順帶的,他關心的其實是阿俞。
不過驚秋并沒有在意這個插曲,只是笑着回絕了他:“阿俞自有紫玉照看不必擔憂,我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話都到這了,祁憬笙再想在驚秋面前保持形象也想不出什麽借口将他遣回去了,于是,祁憬笙只能幹癟的“哦”了一聲,默默直起身子,十分收斂的慢慢用眼睛将每一寸土地都看的清清楚楚,生怕錯漏了什麽。
只可惜他們一路上都一無所獲,若非要說他們收獲了什麽,那大概就是路上的同窗們跟他倆問好。
祁憬笙十分氣餒的看着最後一處未搜尋的春敕閣。
他在春敕閣門前停留了許久。
他在猶豫,萬一又撞見師尊在靈泉中他豈不是要尴尬死了,這回還是帶着小師叔一起來的,雙份尴尬。
但若是不進去,他的窩囊費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總歸是他第一次親手賺回來的錢,他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弄丢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由衷希望師尊別在裏頭。
他如臨大敵的踏入了春敕閣,同時給自己下了一劑定心丸。
他被師尊遣走時水聲那麽大,肯定是師尊修養好了起身回寝殿了。
他這麽想着,小心翼翼的探頭看向靈泉內——
“師尊!!!”祁憬笙瞳孔驟縮,只見範卿洲穿戴整齊的蜷縮在靈泉角落,臉色慘白如紙,不帶一絲生氣。
祁憬笙幾乎是立刻跑到了他身前,将他扶了起來,在他之後進來的驚秋當機立斷道:“我去叫人過來。”
範卿洲的呼吸微弱,額角冒出細密的冷汗。
幹澀泛白的唇瓣幾次開合,祁憬笙湊上前去聽,只是這一聽,他便身子微僵,視線幾經輾轉,最後落到了靠在他肩上的範卿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