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 22 章
紅布斬斷後,範卿洲片刻不留的朝範鳶的寝殿踏去。
“時序仙尊怎來了?”阿泠有些意外,因為平日餘不霁鮮少主動取尋範鳶,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或者範鳶喚他過來。
而如今…
範卿洲并未過多解釋,只朝阿泠道:“朝明仙尊現在何處。”
他掀起眼皮,簡潔的将院內掃了一遍,便清楚範鳶此時不在寝殿內,畢竟範鳶若是在寝殿內,外頭就會支起一個小紅花,那是範鳶用靈力幻化而成的,他不在時便會消散。
這是他閑來無事時的意外發現,估摸着除了他之外誰都不知道。
阿泠一怔,有些詫異的看向他。
餘不霁怎麽也能憑空看出人在不在寝殿了?
他記着這項技能是範卿洲才有的,每回出去尋人,範卿洲只需要在門口掃上一眼,就能判斷出那人是否在家中,最開始他不信邪,同範卿洲打了賭,只是次次範卿洲都賭贏了——當然,這法子只是用來尋熟人的。
後來他問範卿洲是怎麽知道的,範卿洲只說記性好,來的次數多了,就記住了他們走時的習慣。
那會兒阿泠還感嘆範卿洲如此細心,日後的道侶定然會被他照看的很好。
範卿洲沒回他的話,只是習慣性朝他笑了一下。
阿泠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最近是太累了,才會把餘不霁和範卿洲關聯到一起去。
這倆人無論脾氣秉性,分明都是天差地別的。
阿泠回神,指向了春敕閣。
範卿洲神情微妙。
範鳶平日極少去春敕閣,因為春敕閣內雖然靈力鼎盛,但其中也混雜着一些妖氣,至于這妖氣為何會混在靈力中,則是許久之前的一樁舊事了。
範鳶也是因此不願常去春敕閣走動的,即便是去了,也只是叫餘不霁去那同他議事——
而如今,他占着餘不霁的身體,範鳶獨自一人去了春敕閣,實在奇怪。
但他來不及細想,慕水照那等慘案必須即刻上報。
以及,他要盡快尋到餘不霁的魂魄,不光是為了将這身體還給餘不霁,也是為了讓慕水照一事有所突破。
不過現如今他即便是尋到了餘不霁的魂魄,也不打算立刻将餘不霁的魂魄換回來了,他打算拖到最後的期限,查一查餘不霁同那陸錦單到底有何糾葛。
還有,陸錦單曾預言之事,他是否也知情?
其實仔細想想,他對餘不霁可以算得上是知之甚少,或者說,所有人對餘不霁都不大熟絡。
餘不霁就像是那水中月,看不透,也摸不着。
不過他也沒過多懷疑什麽,畢竟餘不霁是他的師兄,上一世也是為救他而死,但陸錦單一事的确叫他發覺自己這位性情涼薄的師兄有些不對。
不對在何處呢?
他前世與所有人都保持在一個疏離但又足以叫人知曉他的關系。
他外出時基本上無人與他同行,即便是同行了,也會在半道上出現什麽意外,譬如吃壞了肚子,再比如,靈力忽然出現不穩定的情況。
諸多因素,導致餘不霁出行時無人伴他左右,因此,餘不霁還獲得過一個“天煞孤星”的稱號,不過幾乎很少有人這麽叫他。
一來是怕餘不霁聽到,得罪了他,二來是餘不霁真的是個孤兒,這麽說人家顯得他們多不道德,于是,這個稱呼只出現過一丁點苗頭便被他們自個兒掐滅。
而只有他同範卿洲出行那一回,範卿洲沒出事,他卻死在了路上。
“師尊?”祁憬笙原本站在春敕閣外百無聊賴的垂頭踱步,見到他來,十分意外的看向了他,似乎是找到了同類。
範卿洲并未停下步伐,繼續朝春敕閣內走,祁憬笙則是迅速搗騰起自個兒的兩條腿,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頭:“師尊怎麽來了?”
範卿洲沒理會他。
祁憬笙也沒指望自個兒這位話少的師尊回他些什麽,于是開始沒話找話:“小師叔也在這兒休養,他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師尊大可放心。”
話音剛落,範卿洲便瞧見了站在圓臺邊緣的範鳶,以及,他在走後用傳音符叮囑紫玉“照看”的阿俞。
祁憬笙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阿俞,便開始敘述自個兒打聽到的這兩日內發生的諸多事宜。
譬如:
“阿俞同朝明仙尊一見如故,于是便幹脆将阿俞帶在身邊看護。紫玉長老每日繁忙,便應了下來,這不,阿俞來春敕閣朝明仙尊都一塊陪着他。”
“外頭都說沒準阿俞會被朝明仙尊收為徒弟,師尊,我覺着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阿俞沒準真要成我師叔了。”
“阿俞成了我師叔也挺好…”祁憬笙話還沒說完,就被範卿洲那驟然冷下來的眼神截停。
他默默閉上了嘴,雖然這回他依舊不知道自己是哪裏觸怒了師尊,但閉上嘴,總沒錯。
前頭的兩人還說着什麽,但他無意去聽,只是雙眸死死的盯着阿俞,因為阿俞身上穿的,便是弟子入門後的常服。
也是他的衣服。
至于他是怎麽認出來的——那件弟子服上有他娘親繡的花邊,不是為了好看,是因為範鳶經常外出鏟除邪祟,動作幅度太大容易扯開自個兒的衣裳,故而,他娘親給範鳶繡了個瞧着好看又結實的花邊。
後來他娘親覺着他日後肯定也要同範鳶一樣,閑來無事,便幹脆繡了許多件弟子服,各個年齡段的都有,足夠等到他長大成人後自己縫補衣裳。
只是,這衣裳如今到了阿俞的身上。
“時序仙尊?”阿俞似乎才瞧見他,眼中竟還帶了些驚喜之意。
不過範卿洲沒有驚,更沒有喜。
這衣裳他上一世小心翼翼的保存了許久,直到死時都不曾叫它落了灰,範鳶居然如此輕易的将他所珍重的物件送給別人。
指尖深陷進掌心,疼痛刺激得他逐漸清醒、冷靜。
範鳶大概不是刻意而為,檀賀宮的弟子服向來不少,範鳶即便再對他不上心也不至于分辨不出這衣服上的花紋同正常的弟子服不同,他既分辨出來了,便更不可能叫阿俞穿別人穿過的衣裳。
如此,便只能是阿俞在範鳶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了這衣裳,範鳶又不好說他什麽,故而便只能由着他。
祁憬笙見他臉色不對,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師尊,你可是身體不适?要不要弟子去請紫玉長老…”
“這衣裳的花紋倒是特別,仔細瞧瞧倒是同驚秋的衣裳有幾分相像。”範卿洲打斷了祁憬笙的話,目光直直落在了那花紋上。
阿俞聞言垂眼看了看自個兒的衣裳,衣服上繡的花紋十分精細,一看便知那繡花紋的人繡的有多認真。
“是驚秋仙尊拿這衣裳給我的。”阿俞聲音柔和,話落,又擡眼看向他,“時序仙尊不說我還未曾注意。”
範卿洲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範鳶也察覺出他的異樣,湊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的确是我叫你師弟為阿俞尋幾件弟子服換着穿,那衣服,是你師弟親手交給阿俞的。”
纖長的眼睫覆蓋着他烏黑的瞳仁,良久,才聽到他唇縫裏擠出幾個生澀的字:“弟子有要事禀報。”
範鳶讀懂了他的意思,回頭将祁憬笙和阿俞一并遣走,至于驚秋,與他們隔了十萬八千裏,他倒不用特意遣正在療傷的驚秋回去。
範卿洲這會兒還有些神游。
他絕不可能将這衣裳送給別人,他也能篤定,自己不可能是拿錯了衣裳,因為這衣裳同尋常的弟子服沒放在一處,壓根沒有混淆的餘地。
除非是旁人拿的,只是範鳶方才所言不像是為了安撫他編出來的謊話,更何況範鳶壓根兒沒必要為了安撫他而撒謊。
畢竟在範鳶的視角下,他是餘不霁,跟這衣裳沒有過多牽扯袁源,能認出來便是他心思細膩了,根本不可能為了這衣裳跟阿俞鬧什麽脾氣。
肩上一沉,他回過神後毫不拖泥帶水的将慕水照一事盡數上報,不過他隐匿了在夢裏被祁憬笙綁着成親還強吻了這件事。
“陸錦單是妖?”範鳶十分詫異,“我見他時,未曾在他身上感知到妖氣。”
按照範鳶的修為,不至于連陸錦單是妖都看不出來,除非那妖沒了內丹,但從陸錦單的夢境來看,他不但有內丹,修為還挺高。
于是,範鳶與他罕見的一同陷入沉默。
良久,才見範鳶開口:“此事暫且不要聲張…”
範鳶一頓,轉而問他:“你徒弟可知曉此事?”
範卿洲道:“不全然知曉。”
範鳶囑咐道:“也記得告訴他不要同別人說此事。”
“好。”
幹巴巴的對話終止後,範卿洲便幹脆在此處修養了片刻。
因為他的魂魄也有所損壞,春敕閣雖說不能修補魂魄,但總歸能讓他好過些,不至于像上次那般狼狽。
他褪去衣衫,緩慢的将身子浸入泉水之中。
“師、師尊?!”祁憬笙驟然拔高嗓音,猛地轉身,聲音顫抖心跳加速,“對不住,弟子是想給小師叔送些吃食的…不知師尊也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