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未必。”範卿洲起身,扯着他踏入了村子深處。
如果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死了,那陸錦單呢?若他是人,這群妖怪難保不會對他動手,即便妖不動手,那鏟除了那群妖的人也不可能留着他,若他是妖,那殺了妖的人也沒什麽理由留他活下來。
除非陸錦單就是那個殺妖之人,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陸錦單不是那個殺妖之人。
可他若不是…還能有命留下來麽?若是陸錦單也死了,他的線索便又斷了…
範卿洲快步往村子裏走,村子裏的木屋都搖搖欲墜,失修已久的朽木被風吹的咯吱作響,上頭還濺上了血水,早已經幹涸在上頭,抹不掉,擦不去。
祁憬笙強壓着反上來的酸水,胃中翻江倒海,臉色煞白。
他不知為何,竟覺着有些頭暈。
“師、師尊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祁憬笙嗓音發顫,整個人都有些使不上力,他如今的修為的确是難以察覺任何不對,但餘不霁絕不可能察覺不到危險。
範卿洲忽然停住步子,祁憬笙總算是緩了口氣,慘白的臉上冒出絲絲冷汗,整個人強撐着精神,咬着舌根,保持清醒。
一個低級的暑迎妖正端坐在塌了一半的破木屋子裏,他雙眼禁閉,妖氣正源源不斷的外洩,但令人意外的是,這陣妖氣并沒有絲毫要攻擊他們的意圖。
也就是說,這妖不是在修煉——一般妖類在修煉時會對除自己意外的人産生排斥,甭說是陌生人,即便是與它們相熟的人在它們意識不清修煉時都會被妖氣驅趕,這是它們的本能,幾乎無人能抗衡。
殘留下來的破木樁子上還貼了不少妖類修煉的法子。
範卿洲有些想不通,若是這妖是想修煉的,為何它的妖氣不會攻擊他們,反而像是在被什麽東西所吸食,逐漸流逝着。
“師尊,這牆上…貼的是…”祁憬笙話留了一半,因為按照他如今的進度,是絕對不會知道這換影陣的。
範卿洲被祁憬笙喚了過去,指尖觸碰到牆上畫了一半的殘陣時天色忽然變得赤紅,活像是有人放火燒了…
範卿洲瞳孔驟然放大——
這村子的确像是被人用火燒了一半,但不知是何人用了什麽法子将少斷了的木頭又恢複了原樣。
當然,這個原樣是指斷木重接,并非是把原本燒黑了的木頭恢複成沒被燒過時的模樣。
“換影陣。”範卿洲沉聲道,“此陣通常是用來以命換命,救人用的。”
但它是要将開陣之人的靈脈盡數絞斷,再以一個足以承載這靈脈的爐鼎作為過渡,從而把将死之人從地府裏拉出來。
此法極為兇險,若中途有一環出錯,開陣之人都會同那将死之人一起黃泉作伴。
但有一點好處便是這靈脈不會作廢,而是會轉移到那将死之人身上,也就是說,靈脈不但不會因為救人而損壞,還可以以寄生的方式存活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而被寄生的人也會在自身基礎上增加些天資,能帶着兩條靈脈突破原本的修為巅峰。
不過這法子幾乎無人使用,一來是逆天改命後自己會修為散盡,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危,二來則是這法子太過兇險,一旦出了岔子便是萬劫不複,誰都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去跟一個将死之人同生共死。
這陣法中殘留着極為濃厚的妖氣,方才沒接觸到範卿洲的靈力時還好,但在靈氣觸碰到它的瞬間,發白的強光将天上落下來的赤紅色覆蓋了個一幹二淨。
“…難道這些人的死,都是為了救他?”祁憬笙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坐在破屋中央的暑迎妖,這暑迎妖也沒什麽特別可言,甚至于他長得一點也不好看,松垮的皮膚耷拉下垂,臉上布滿皺紋,腦袋上的幾撮毛更是少的可憐。
他實在想不到,這麽個看起來沒用的暑迎妖為什麽會值得這麽多人去救。
範卿洲沒有立刻回他的話,因為祁憬笙所言非虛,換影陣的确是可以重換開陣人,但一旦換了,先前的開陣人就必死無疑,不但靈脈會歸于将死之人,而且在脫離換影陣的那一刻便會立即身亡。
甚至會牽連到那個作為爐鼎的東西爆體而亡,當然,如果爐鼎爆炸,那将死之人也會半途而亡。
陣法同樣會炸掉。
不過經祁憬笙這麽一提,他倒覺着這地方興許并非是被人燒了,而是這陣法失敗過幾次,爆炸所致。
這也能解釋為何會有這麽多妖的屍體腐爛的時間會如此統一。
只是,如果是陣法爆炸,那便說明他們前幾次并非真心要救人,而是在嘗試是否能成功。
範卿洲的目光停在了那暑迎妖身上。
無論它是否與這換影陣有所關聯,他都必須要将它喚醒。
一來是确認身份,二來是要弄清楚它跟這裏的妖是否有關聯,若是沒有又為何會挑這麽個暴露的地方将自己的性命系在此處。
是求死?還是在做些別的事情,他得弄清楚。
範卿洲斂眸,将祁憬笙護在了身後,在動手探查前,他又停頓了一瞬,轉頭将手搭在了祁憬笙額間。
祁憬笙此刻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強烈的暈厥感襲來,他一個不注意,唇齒間就溢出了一絲血腥味。
舌頭被咬破了,但總歸讓他又有了些支持身體的力量。
但他依舊說不出話,只是眼底微微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紅,原本明亮的雙眸可憐兮兮的盯着範卿洲看,像是下一刻就要委屈的哭出來似的。
當然,祁憬笙不會哭,只是生理淚水充斥在眼眶裏打轉,襯得眼睛水光粼粼。
“疼的話…”範卿洲本來想說疼的話就咬我的手,但轉念又想到了自己如今是餘不霁,于是,到嘴邊兒的話又拐了個彎,變成了一句十分僵硬冷漠的,“就忍忍。”
感覺渾身輕飄飄的祁憬笙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唇,最終沒說話,但眼神裏透露出了一絲不解:“?”
護身結界設好後,範卿洲收回了手,指尖還殘留着祁憬笙的餘溫。
下一刻,沉舟劍便豎直的懸停在暑迎妖身旁,範卿洲雙手交疊,靈力霎時湧入沉舟劍內,同時一股巨大、無形的氣流沖淡了原本萦繞在換影殘陣附近的妖氣。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暑迎妖身旁忽然爆發出一股極強的吸力——
他下意識回身,扯住祁憬笙的同時一陣眩暈感襲來。
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時,他明顯察覺到有什麽沉甸甸的物件壓在了自己的身上,以至于他連呼吸都如此困難。
在緩了半晌後,他終于睜開眼,垂眸瞬間就看見了壓在他身上的祁憬笙。
怪不得他喘不過氣來,按照祁憬笙這麽個壓法,能喘上來氣就怪了。
不知是不是先前施了法的緣故,他沒聞到絲毫刺鼻的腥氣,而睜眼時那片籠罩在整個村落上方的火燒雲也一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晴空一片。
他費力的起身,将昏迷的祁憬笙扶了起來,這會兒這人倒是乖巧的不得了,不吵也不鬧,安靜的令人有些發慌。
但範卿洲方才探了探他的鼻息,證明了他并不需要誰來擔心,他還好好活着呢。
只不過如今昏睡着,尚未清醒。
沒法兒,範卿洲只能先将他背在身上,因為若是攙扶着他實在是有些麻煩,光是麻煩還好,更重要的是攙扶着他走路太慢,會浪費時間,所以他幹脆把祁憬笙背了起來。
反正他又不是沒背過,也沒什麽困難的。
他仔細觀察這裏的一草一木,随後逐漸意識到,這地方就是尚未被破壞的慕水照——暑迎妖所在的那個村子就叫慕水照,名字倒算是文雅。
“小師叔…”背上忽然傳來微微發悶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陣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上,那人的聲音帶了些複雜的情緒,但不難聽出他似乎是有些委屈,後面他又說了什麽,但範卿洲沒聽清,只是感受着熾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脖頸上。
有點癢。
不等範卿洲說些什麽,背上的人又動了一下,這回他似乎是清醒了不少,但依舊晃了神,語調裏帶了絲意外,尾音微微上揚着:“小師叔?”
範卿洲沒吭聲,結果那人就像是上一世一樣,理所應當的攬住了他的脖頸,把腦袋埋在了他的頸窩,哼哼唧唧的跟他說:“小師叔,我好疼,剛剛我的腦袋要疼炸了。”
“你都不知道,我在師尊跟前忍得有多難,有好幾次我覺得我要昏倒了都被我硬生生忍了下來,舌頭都快被我咬爛了!”
只是說着說着,祁憬笙才逐漸意識不對,掙紮着要下來:“小師叔你身上是不是有傷啊?我、我也不是特別疼,我能自己走不用你背的…”
“祁淩。”範卿洲涼薄的聲線将祁憬笙劈了個外焦裏嫩。
祁憬笙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種畫面,獨獨沒有想到,背自己的人,不是小師叔,而是他那位德高望重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