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鏡中
第60章 鏡中
江月明沒有絲毫猶豫, 沉聲說道:“好。”
藥師沉默片刻,取出銀針:“過程可能非常痛苦…”
“沒關系,藥師動手吧。”江月明神色如常, 視線松散地落在地面上。
藥師扶着江月明躺好, 銀針精準地紮入他頭部和眼周的穴位。
尖銳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有無數細針在腦袋裏穿梭。
江月明緊緊咬着牙關, 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時間被無限拉長, 就在疼痛快要将頭顱撕裂時, 藥師終于緩緩拔出最後一根銀針。
江月明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虛弱地喘着粗氣。
緩了片刻,他慢慢睜開眼, 視線還有些模糊, 但已經能大致看出人影了。
“謝過藥師了。”
藥師嘆了口氣:“閣主好好休息,明早應該就能恢複了,但最多只能維持七日…若是內力消耗過多, 可能七日都挺不到…”
“七日足夠了。”
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七日都足夠了。
-
喝了雲輕舞的藥之後,餘望頭疼的感覺消退了些,身上也恢複了幾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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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者似乎加強了防護, 每隔段時間,都會有守衛進來看看他。
為了不連累雲輕舞,每次門開,餘望都馬上癱在地上,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
又過了不知多久,餘望嘗試着調動內力, 微弱的氣流漸漸在體內游走循環起來。
雖說還沒有完全恢複,但等江月明過來時, 起碼應該有能力自保了。
黑暗中,餘望重重嘆了口氣。
這麽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希望不要見到江月明。
正想着,忽然又有人進來了。
來人二話不說,擡手直接劈在餘望脖後…
再次醒來時,餘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暗室裏了。
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自然光線刺得他直流眼淚,緩了許久才看清周圍是片荒山。
餘望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空氣似乎泛起漣漪。
江月明的身影竟然出現在視線中,他今天穿了餘望送的那件白色披風。
“月明!”
餘望大喊一聲,下意識朝着那邊跑去,身體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回來,重重摔倒在地上。
顧不上疼,他連忙爬起來換了個方向,卻還是同樣的結果…
無形的牆矗立在四周…他不停地捶打着,試圖吸引江月明的注意。
然而外面的江月明卻毫無反應,皺着眉頭,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餘望明白了,自己應該是被困在了屏障裏,類似上次在層雲峰見過的那種。
沒有隐者的操控,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也聽不見裏面…
他冷靜下來,在裏面觀察着一切,沒過多久,隐者和雲輕舞的身影便出現了。
緊接着,隐者往這邊看了一眼。
餘望只覺得眼前一黑,除了四周的山之外,一切都不見了。
...
“江閣主真是在乎那小子啊,都不等傷養好再來嗎?”
江月明并沒有心思和他廢話,開門見山問道:“餘望呢?”
隐者不緊不慢地朝着右邊揮揮衣袖,黑色的屏障赫然出現在眼前,厭朱鏡就嵌在正上方中央的位置,和之前層雲峰上困着“師兄”的場景一模一樣。
江月明微微皺了皺眉。
隐者解釋道:“這次不是幻術,他就在後面,江閣主把靈珀都放上去,他就能出來了。”
江月明不再多說,直接從懷中拿出四塊靈珀,在掌心依次排開。
他緩緩走近厭朱鏡,靈珀周身淡淡的浮光忽然明亮起來,如絲線般依次朝着厭朱鏡延伸。
四塊靈珀從手心騰空而起,如流星般向着厭朱鏡飛去。
全部嵌入的剎那,厭朱鏡爆發出耀眼的紅光。
天地瞬間變色!
趁着隐者分神,江月明調動全身內力朝着厭朱鏡揮出一道罡氣!
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同蛛網般在厭朱鏡上蔓延,随着 “咔嚓” 一聲巨響,碎片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去。
“江月明!!!”隐者怒喝一聲。
緊接着,狂風呼嘯而起,剎那間飛沙走石,厭朱鏡似乎化作巨大漩渦,将一切紛紛卷入其中。
江月明雙腳猛地發力,深深嵌着地面。
衣袂翻飛,袍袖高高鼓起,而他卻如同在怒海狂濤中紮根的磐石,巋然不動。
然而,吸力猛地增強,江月明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襲來。
面前那黑色屏障似乎也被這股力量撕扯開來,餘望的身影若隐若現地在屏障後浮現。
江月明咬緊牙關,盡可能将力量彙聚于雙腳,向着屏障那邊艱難移動。
混亂中,雲輕舞将長刀扔給餘望。
屏障後的餘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見隐者如黑色閃電般朝他沖了過來。
五指如鋒利的鷹爪,從後面猛力抓住餘望的脖子,癫狂大喝:“誰也別想阻止我!”
可他卻不知,手中的人此時已經恢複了七八成內力。
餘望猛地一側身,雙掌運氣推出,氣流裹挾着狂風朝着隐者呼嘯而去,直接将人震飛出去!
屏障外厭朱鏡的吸力愈發恐怖,狂風已經将江月明卷至半空。
餘望堪堪穩住身形,朝着江月明疾掠而去,一把抓住江月明的胳膊,人也瞬間被帶到半空。
江月明看清來人後,奮力一擡手,用盡全身力氣将餘望攬進懷中。
漫天紅光中,兩人緊緊相擁。
紅光籠罩着大地,二人被吸入了鏡中。
隐者的眼中彷佛燃起了兩團火,也朝着厭朱鏡沖去,縱身躍入。
“尊主!”
一切發生的太快,完全在雲輕舞的計劃之外。
眼見着隐者進去了,她也跟着飛身而起,在紅光即将消失之際,義無反顧地沖了進去。
-
餘望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江月明卷在懷裏。
他掙開江月明的手爬起來,輕輕拍着江月明的臉頰:“月明,月明,醒醒。”
江月明卻毫無反應。
山裏溫度極低,他把江月明扶起來,抱在懷裏。
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是在一處懸崖上,這應該是在某座山裏。
不過這山卻奇怪得很,往遠處看,山上似乎有許多白玉在反光,山下好似又有很多赤銅礦…
而且這山也并不遼闊,四周的景象基本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餘望轉念一想,他們是被厭朱鏡吸進來的,莫非這裏是鏡中的世界?
感覺到懷中的人忽然動了動,餘望趕緊又叫了幾聲。
江月明緩緩睜開眼,眼前有些模糊,看着餘望低聲問道:“是阿餘嗎…”
餘望微微一怔,馬上應道:“是,是我,你眼睛又看不清了嗎?”
江月明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可能是剛才動用了過多內力,又影響到了眼睛。
“沒事,讓我緩緩。”他偏頭靠在餘望身上,使勁按着睛明穴。
餘望把他圈在懷裏,又幫他把披風裹嚴實了些,柔着聲音問道:“冷不冷啊?”
江月明搖搖頭,過了片刻再睜開眼時,能看清了不少。
環顧四周,他也看到那些白玉和赤銅礦,緩聲說道:“這是…小次山。”
餘望有些疑惑,這名字倒是有點耳熟。
《山海經》記載:又西四百裏,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江月明解釋道:“朱厭就是生活在小次山,看來他們當年是連山帶朱厭都一起封印了…”
餘望點點頭,緊接着又嘆了口氣:“唉,你說說你,為什麽偏偏要來。”
“換做是你,你不是也會來?既然都會做相同的決定,就別問這種傻問題了。”江月明低聲笑笑,“不過這次也不是毫無勝算,昨天夜裏,雲輕舞給我傳了信。”
信上說,靈珀和厭朱鏡融合後,朱厭便會在鏡中顯現,借助“入歸鳥”絕境,就能解開沈飛的封印,朱厭便能出來了。
隐者通過五塊靈珀,可以完全操控朱厭,那時,再把餘望獻祭給朱厭續命即可…
要想從隐者眼皮子底下救出餘望,只能真的嵌入靈珀。
這其中唯一的變數是,如果在朱厭顯現之前,毀掉厭朱鏡,便有可能改變結果。
餘望聽完也明白了:“看來這朱厭現在就在咱們附近,沒有靈珀也控制不了它,要想出去估計要打場硬仗了,趁現在先好好歇會兒吧。”
“阿餘,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先問問你。”江月明坐起身來,認真看着餘望,“若是最後我們和他終有一戰,你希望我怎麽做?”
就算隐者再怎麽不配,畢竟也是餘望的父親…不聽聽餘望的想法,江月明不能貿然出手。
餘望馬上便明白了江月明的意思,他把頭埋在江月明懷裏,許久沒有說話。
江月明心疼地抱住餘望,整顆心就像被揪起來一般難受。
想救的親人是假的,而真正的親人竟時刻想着如何要自己的命。
原本以為打開厭朱鏡就能多兩個親人,結果卻變成,只剩自己一個人。
他無法想象,餘望知道這一切後,心裏到底有多難受…
一股熱流淌進脖子,只聽餘望說道:“你覺得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江月明一擡手,把餘望抱到自己的腿上,扯開披風,把整個人都裹了進來:“阿餘不難過,等這一切結束,他欠你的,我慢慢補給你,我以後一定會待你最好。”
他緊緊攬住餘望,不停地撫着他的脊背。
此刻他竟然生出個有些可怕的念頭——若這局敗了,要不就帶餘望一起走吧,他實在不忍心留他孤零零一個人。
餘望緊緊抱着江月明:“我,只有你了…”